“果然出身卑*賤,一個彭城王還不夠,什么臟的臭的,都往她那榻上拉,她那榻還有干凈的地兒,我看你渾身上下都臟得厲害……”
“阿華,你夠了?!?p> 張嬰不得不出言喝斥,手扶著連枝燈柱,微微仰頭,闔上了眼,“阿華,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罵我、打我都行,不要再牽涉其他人了?!?p>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萬般錯。
明亮燈火照射下,張曦能看見一滴清淚,從阿耶眼角滲出。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難道阿耶真的和楊太后有私情,并讓阿娘發(fā)現(xiàn)了。
張曦回過神來,望著成犄角之勢的父母,還有阿娘那恨不之入骨、又傷心欲絕的目光。
大魏皇族宇文氏本是鮮卑人,自塞外入關(guān),雖早已漢化日深,但多少保留了邊塞胡風,進而影響到大魏整個上層社會的風氣。
受自由風氣影響,對女郎的約束少了許多。
本朝開始,女子妒悍,已蔚然成風,上層士族高門,幾乎家家無妾室,戶戶無庶子。
父母嫁女,則教之以妒。姑姊相迎,必相勸以忌。
意思妒忌的風氣,已在父母姑姊間相互傳授。
甚至有位阿家告誡兒媳:“新婦,大家女,門戶匹敵,何所畏也?!?p> 在那位阿家眼中,兒媳出身大家士族,門戶與夫家相當,理所當然,對夫婿應(yīng)該沒有畏懼之心。
阿娘出身平原華氏,外祖父任清河太守時,與當?shù)赝鍙埣衣?lián)姻,阿耶這一支,雖然子嗣一直不豐,數(shù)代單傳,然祖上幾代皆是三品以上高官。
阿耶少有才名,名冠郡縣,兼之姿容俊美,于是讓外祖父相中,妻之以長女。
倆人成親近二十年,夫妻情深,生有三子五女,別說旁無姬妾,家中連伺候的侍女都不曾有。
此刻,張曦心疼阿耶,卻又能理解阿娘。
如果夫婿顧云卿有別的女人,她大約也會像阿娘一樣發(fā)瘋,恨不得毀了一切。
只是張曦還是弄不明白,阿耶也是大家子,又剛回京,怎么會和楊太后勾*搭到一塊兒去了,在她印象中,楊太后沒有阿娘說的那么不堪。
掌權(quán)二十余年,沒見她召過男寵。
至于彭城王宇文浩,是楊太后的小叔子,更是楊太后的妹夫……
然而,張曦那一輩子還是能夠隱隱感覺出來,楊太后對阿耶很特別,她脾氣急燥,卻從來沒有見她對阿耶說過一句重話。
還有阿耶那一日三遷的傳奇。
朝中重臣,對阿耶是又恨又敬。
以及……楊太后對她很好,很縱容,連大魏宮里真正的公主,都輸了她一箭之地。
仔細去想,有許許多多的蛛絲馬跡……
張曦抓耳撓腮之際,卻突然聽得外面仆婦壯著膽子敲了下門,“夫人,郎君,宮里來了位宦者,要宣郎君進宮。”
“不去?!比A氏先喝斥一聲,然后兇狠地望著張嬰,“我告訴你,你今日不許去?!?p> “宮里難道就沒有早晚,也不看看時辰,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宣外臣進宮,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干的丑事。”
“我不去就是了,你說這么多做什么?!睆垕胄牧Σ粷?,剛才鬧了這么一場,他現(xiàn)在只想睡一覺,什么都不想。
更別提,他臉上火辣辣的傷口,也沒法見人。
只是仆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來人說,他是楊中侍,他要面見郎君。”
張嬰一聽,臉色大變,“我這就過去?!?p> “張嬰?!?p> 聽到華氏氣急敗壞的聲音,張嬰只得停住腳步,解釋道:“我見見這位楊中侍就回來?!?p> “不許去,你今日要是出了這個門,你就別回來?!?p> 華氏騰地一下,起身攔在張嬰身前,然后,轉(zhuǎn)身對著門外仆婦喝斥道:“去告訴那個閹堅,郎君歇下了,他趕緊滾回去?!?p> 楊中侍,宮中宦者,中侍是職務(wù),楊是賜姓,他可以說是楊太后跟前第一紅人。
生平最討厭旁人喚他閹豎。
又是個捧高踩低的貨,那是連皇帝宇文贊都敢欺負的人,瞧著阿娘毫無顧忌,張曦心里都替阿娘捏了一把冷汗。
“你別不可理喻。”
華氏氣勢咄咄道:“我就不可理喻,反正你今日就是不許出這個房門?!?p> “阿華,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怎么從前就沒發(fā)現(xiàn),你什么時候開始,也變成了蠻不講理的無知婦人?!?p> “蠻不講理?無知婦人?”
華氏氣急,唾罵道:“呸,再不濟,也比那蕩*婦強,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通*奸*?!?p> “你除這話,就沒別的話了?!睆垕胍矚饧绷耍~上青筋爆出,失了往日的儒雅平和,已放棄再和華氏講道理,直接伸手推開她,人就往外走。
華氏不防,摔了一個趑趔,估計都有點懵住了,跌在榻上半晌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張曦一見,卻是急的,絕不能讓阿耶走。
她太了解楊中侍,只要他愿意,從來沒有人能趕得上他那股纏勁,既然宮里要宣阿耶進宮。
只要阿耶見了他。
最后,他一定能纏著阿耶跟他一道兒進宮。
張曦隱隱約約覺得,今晚只要阿耶進了宮,阿娘一定會出事。
絕不能讓阿耶進宮。
阿耶的這副模樣,也不能進宮?
楊太后,不僅脾氣暴躁,而且是個極護犢的性子。
她記得,有一回國舅和劉中書令爭吵,父親去勸架,不小心,讓楊國舅給劃了臉,那位國舅,還是太后親兄長,最后都給貶往黔地蹲了三年。
想到這,張曦滿心著急與恐懼
可要怎么阻止阿耶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肥胳膊短腿,只能用奶娃的必殺技,哇地一聲,扯著嚎啕大哭起來。
哭泣聲驚天震地,又震耳欲聾。
吵架的夫婦倆,大約這個時候才發(fā)覺,小女兒在屋子里。
哭泣聲近乎喊叫,使得華氏回了神,而已走至門口手扶上門栓的張嬰,也轉(zhuǎn)回了身,三步并作兩步,趕至床榻前,抱起大聲哭泣的女兒。
“怎么了?”張嬰急得摸著女兒額頭,沒有異常。
“是不是尿了?”華氏聽得哭聲刺耳,也顧不上自己傷心,上前來瞧女兒。
“不是?!?p> 張嬰摸著尿布是干的,忙地搖頭,“該是餓了,去叫乳母進來?!?p> “好好,馬上讓乳母進來?!比A氏連連點頭,人就往外走。
只是乳母疾醫(yī)都來了一遍,既不愿意喝奶,身體也沒有異常,但就是哭得極為傷心,哭聲也極大,夫妻倆怎么哄都哄不住,頓時束手無策焦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