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延客廳內(nèi)。
隨著張嬰的出現(xiàn),楊國舅噌地一下就繃直了身,“把張昕給我交出來?!?p> “怎么?這是要來我家里抓人?!睆垕霙]有理會楊國舅,而是把目光直接投落到廷尉羊桑身上。
羊桑滿臉尷尬。
他與張嬰同出士族,年歲相當(dāng),也算是舊相識。
“子平兄,本廷接到國舅報案,狀告貴府七郎,尋私報復(fù),拐出慶陽縣主,并虐待毒啞慶陽縣主?!睉c陽是國舅府楊家二娘楊昭華的封號。
“笑話,七郎年才十三,與慶陽縣主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何來尋私報復(fù)之說?!睆垕氪舐暫瘸?,滿臉怒容地在羊桑旁邊的榻席上跪坐下來,“嬰,雖已是一介庶民,卻也不容人隨便污蔑?!?p> 幾乎一上來,就把這件事給定了性。
使得楊國舅脫口分辯道:“我家二娘指出是張昕做的,難道還有錯。”
“我竟不知,什么時候廷尉署抓人,僅憑一面之詞了,按國舅這么說,只要你家二娘指出是誰,那就是誰,就得抓人了?”
“當(dāng)然?!甭曇魳O為響亮。
屋子里有一瞬間的沉默,哪怕草包猶如楊國舅,瞧清張嬰與羊桑的神態(tài),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羊桑極力克制住自己要捂臉,要甩袖而去的動作,特意輕咳了幾聲,“廷尉署當(dāng)然依法辦事,除了慶陽縣主指證七郎外,楊家二娘喉嚨已啞,經(jīng)周典御診斷,為宮中啞藥所傷?!?p> “那副啞藥,除宮里外,之前貴府八娘受傷,周典御為了方便竺法師治療,也給了子平兄一副,所以宮外只有張家能配出啞藥?!?p> 羊桑頓了頓,望向張嬰,“據(jù)聞,張家仆從今日一直在尋找七郎,可見七郎一早就出了門,不在府里。”
“廷尉辦案講究證據(jù)就好?!睆垕氲亓艘痪?,不經(jīng)意間帶上幾分刺諷,又道:“我家七郎今日的確是出門了。”
“廷尉也知道,張家與長秋寺淵源頗深,家中祈福法事都放在長秋寺里做,偏七郎不知從哪聽說,大覺寺的祈福法事做得好,說要出門給家中人口祈福,一大早就去了西城外的大覺寺?!?p> “放屁?!?p> 楊國舅不顧形象開罵,又萬分激動,“要是去大覺寺,你們張家還需慌急慌忙地找人?張昕明明就是去了瑤光寺,廷尉你趕緊把張昕給我逮起來。”
楊國舅難得聰明一回,可惜,讓他激動的情緒給破壞了。
“衛(wèi)國公府小郎君賀若隆,還有大覺寺的和尚,都能替小兒作證,小兒今日確實是去了大覺寺,小兒有不在場的證據(jù)?!?p> “至于你們說的啞藥,當(dāng)初能流入宮中,焉知沒有流入其他人手中,我得到那張方子后就交給了竺法師,現(xiàn)在方子還在竺法師手上,小兒沒有拿過?!?p> 相比于張嬰的心平氣和,楊國舅顯得格外狂噪,“不是你兒子,還有誰,就是你兒子灌了二娘的啞藥,二娘怎么不指認(rèn)別人,就指認(rèn)他?!?p> “請問慶陽縣主多大?”
張嬰突然這么問,楊國舅一下子有點懵住,愣愣回道:“七歲?!?p> “七歲女娘,養(yǎng)在深閨,之前又沒見過,如何一眼認(rèn)出我家七郎了,并指認(rèn)我兒?”張嬰簡簡單單地反駁一句,以四兩撥千斤的手腕,直接懟了回去。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若非大人挑撥,又如何會指證張昕,明顯是有意污蔑。
楊國舅氣紅了臉,目露兇光瞪向張嬰,猶如一頭憤怒的猛虎,好似隨時會朝張嬰撲上去,給張嬰幾拳。
廷尉羊桑萬分不后悔,他就不該帶楊國舅過來。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再反觀張嬰,處變不驚,游刃有余,眼眸微垂,面龐安靜,端的一副氣定神閑,風(fēng)姿儀止,的確非常人所及,士族子弟中也是少有。
與出身寒門、驟然富貴的楊國舅,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除非用強(qiáng),不然,他們今日無論如何,都帶不走張昕,緊接著,隨諫議大夫張騰的到來,他就明白,用強(qiáng),也帶不走張昕。
縱使張嬰是白身,淪為庶人,但依舊是清河張氏子。
最后,羊桑幾乎是強(qiáng)拉著楊國舅出了張府。
“你就這么給我辦事的。”一出張府的大門,楊國舅狠瞪向羊桑。
羊桑倒不在意,他沒必要與草包計較,來這一趟,不過是看在楊國舅身份上,所以,面對楊國舅的責(zé)難,只輕輕提醒一句,“朱御史辦案,還得有證據(jù)呢?!?p> 有些證據(jù)是偽造的,但至少證據(jù)充足。
證據(jù)不足,他無法立案。
楊國舅聽得羊桑的意思,頓時氣得個倒仰,氣乎乎地回了府,“等找到機(jī)會,我一定要揍張嬰那個小白臉一頓?!?p> 兩手握成拳,關(guān)節(jié)掰得嘎吱響。
府里的仆從,都避得三丈遠(yuǎn),不敢靠近。
“二娘,阿耶回來了,據(jù)說今日張七郎去了大覺寺,沒去瑤光寺,你是不是弄錯了?”
楊昭華抬頭,瞧見給自己端藥的大姐楊昭容,面容柔和,目光嫻靜,隨之很快就移開了眼,情緒很是復(fù)雜。
相比于她,大姐雖然命不長,卻無疑是幸福的。
在真正的歷史上,大虞建國,大姐楊昭容以元配嫡妻的身份,被張昕追封為皇后,而真正的楊昭華,因婆婆華令儀一句:楊氏女,門第淺薄,庶妾之流,怎堪為后?
被貶妻為妾。
上一世里,大姐依舊生阿誠早亡,隨著她的死,依然成了張昕心頭的白月光。
這是最令她不甘心的。
她所有的努力,仍舊沒有改變歷史,仍舊比不過一個死人。
甚至比原主的結(jié)局還要差。
她如何甘心?
上一世,胎穿過來時,她與真正的楊昭華,有過一面之緣,她不認(rèn)為,她比那個懦弱膽怯、連重生的勇氣都沒有,甘愿舍棄性命的楊昭華差勁。
偏偏,她上一世的結(jié)局,比歷史上楊昭華的結(jié)局還慘。
如今一切重來,可見她是真正的女主,她一定能改變一切,這一世,她再也不會對張昕傾心了,更不會心軟……
話說回來,對于阿耶的張府之行,她其實根本不抱希望。
她更多寄希望于宮中的楊太后,她的姑母。
她得進(jìn)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