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前世便很熟悉自己這個班主任的性格,而以他二十幾年的眼光看回來,她現(xiàn)在的這個舉動的意圖便清楚地不能再清楚,無非就是將自己和魏梓的距離保持在她覺得安全的距離,她才會放心,如此僵硬不自然的說法騙得過吳夢曉,卻騙不過沈未。
吳夢曉也多少有點察覺,但也不敢確定,畢竟一個老師因為大掃除的工作分配就如此有針對性地提出了換組的要求,多少有些讓他難以接受,他不知道其中有魏母的因素存在,自然不能很明白曉暢地理解原因,只是沈未點頭應(yīng)下,他也沒有了反駁的理由。
等到老師走掉以后,吳夢曉便低聲地說了一句:“你這樣沒事嗎,和魏梓不在一組?!?p> 沈未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沒關(guān)系的。”聽完,吳夢曉還想說“我們可以偷偷換過來”之類的話,沈未卻先拿著抹布越過他走向了教室外面。
其實理論上來講,大掃除并不是紀(jì)律很嚴(yán)謹(jǐn)?shù)臇|西,如果要和吳夢曉在私底下調(diào)換,其實也是可以的,只是這一次的大掃除卻因為魏梓的緣故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內(nèi)涵,沈未既然應(yīng)了下來,就代表他率先否定了老師對于他和魏梓的判斷,這樣一來,就不方便再和吳夢曉私底下調(diào)換安排了。
這是不需要擺在明面上的東西,而是沈未和老師相互之間的試探,沈未沒必要在這時候捋老師的虎須。
而從另一方面來說,便比較隱秘且不便說出口。
沈未不是圣人,他明白,自己對于魏梓的心緒還處在很不明朗的狀態(tài),老實說他有動心過,在那一次公交站的時候,當(dāng)自己握住了魏梓的手,她冰涼柔軟的手被包在自己的手掌心之間,傳來的不只是魏梓輕微急促的脈搏,自己的心跳也不經(jīng)意間就加速了,隨后的一系列的情感,便好像是身不由己的感覺,慢慢地,自己就沉到了水中,任由這種情緒將他包裹。
只是,他還沒有找到那種熟悉的感覺,不能完全明白地說出自己喜歡什么人,喜歡應(yīng)該是擁有一種魔力的,可以讓你將這種心緒對著鏡子脫口而出,而不是藏在心底;讓你時時刻刻看到她的側(cè)臉便會心跳加速,而不是在某個特定的浪漫場景。
除開這些,才是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的喜歡。
沈未洗了抹布,回到了教室,看到站在講臺上對著周邊的學(xué)生掃除指指點點的李慧芳,他便笑了笑,平心而論,李慧芳是自己從過去到現(xiàn)在遇到過的最負(fù)責(zé)和認(rèn)真的老師,對于學(xué)生的態(tài)度也不像其他中老年教師一般頑固且激進,如果自己剛才執(zhí)意不換安排,想來她也不會多做什么。
只不過沈未拿了抹布到窗邊,看到在一絲不茍地擦著玻璃的常袖,卻感覺有些棘手了起來。
沈未是想要在某個時間點問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卻沒有想到這個時機會來的如此巧妙以及迅猛,好像自己才冒出這個念頭,就猝不及防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常袖對于誰和自己一組,并沒有什么關(guān)注,聽到了自己的工作是擦玻璃,她便自己拿了抹布去洗掉,回來一扇一扇地擦了起來,然而看到了是沈未拿著抹布到這邊,她也是有些意外的,便點了點頭,不說什么,而是對著玻璃上的一小塊污漬攻堅起來。
沈未也到了她的邊上,合上一扇窗戶從里面開始擦起,過了好一會兒兩人也沒有說什么話,沈未斟酌著該怎么問出口,常袖則一本正經(jīng)地繼續(xù)擦著玻璃,從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東西的。
李慧芳在他們的身后瞟了一眼,便有些放心下來,沈未和魏梓之間總算是保持了距離,好像自從將他們的座位分來來以后,兩個人在學(xué)校便少了很多接觸,算是對魏母的一個交代。
“嘿,不是沈未嗎?”武莊在另一頭教室的瓷磚邊上勾住吳夢曉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
吳夢曉摸了摸鼻子,壓低聲音道:“李慧芳說要我和沈未換一換,說是怕我打破玻璃,但我總覺得不是那么簡單?!?p> 李慧芳在私底下是直接被學(xué)生稱呼名字的,私底下的稱呼往往和明面上的不同,常常是不尊敬且?guī)в懈阈σ馕叮嘈琶恳粋€人的高中時代,那個飛揚著青春痕跡的年紀(jì),都會有一個被外號頂替了名字的老師,只是等到后來畢業(yè)了,互相的聊天之中,卻再也叫不起了那個外號,就好像是隨著畢業(yè)的亂流,一同消失在了時光之中。
李慧芳沒有外號,因為最開始相當(dāng)恰當(dāng)?shù)耐馓柋桓舯诎嗉墦屜扔脕矸Q呼他們的老師,三班便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么合適的外號,于是漸漸地開始直呼其名,后來也便習(xí)慣了下來。
武莊聽了,嗤笑了一聲,“誰還不知道誰啊,無非就是沈未和魏梓分到一組,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李慧芳總不能不管,前段時間不是說雙方家長都來了么……李慧芳想來也覺得嚴(yán)重了。”
“小聲點。”吳夢曉看到了在一旁擦著瓷磚的魏梓,便趕忙扯了扯武莊的衣袖,低聲說道。
魏梓將瓷磚上的一小塊黑點擦凈,但也完整地聽到了吳夢曉和武莊的談話。
最開始勞動委員報到她和沈未一組的時候,她只覺得在一瞬間心情明朗了起來,劉珊也在旁邊發(fā)出怪叫,這便更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了,然而接下來卻是吳夢曉提著一桶水來到這里,沈未則到了窗戶邊上,一聽理由,竟然是老師的安排,這便讓魏梓有些無所適從了。
再看沈未,一臉平淡地擦著窗戶,反而沒有預(yù)想之中的反應(yīng),不知從何而來,魏梓便不由得有些失落,也有些氣短,說到底,可能對沈未來說,和誰一組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么想著,她便鼓起了臉蛋一聲不吭地擦起了瓷磚。
沈未沒有注意到魏梓的異常,只是在擦完一扇窗戶,準(zhǔn)備向下一扇進攻的時候,常袖終于說出了她的第一句話:“外面也是要擦的?!?p> 沈未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是窗戶靠外面的那一層,因為平常都沒有擦到外面,玻璃都顯得有些不透徹,蒙上了淡淡的一層灰,看到這樣子,他便將抹布翻了一面,攤在手上,便伸出手到外面貼在了玻璃上。
“好像擦不到邊上……”沈未試了試,發(fā)現(xiàn)手要繞過玻璃去擦外面,要擦到大部分的面積,可能是要將身子探出去了,可是即便這樣,也還是擦不到邊上的部分。
“我來吧。”常袖看著沈未的手在玻璃外面勾著,卻擦不到最邊緣的部分,眨了眨眼。
說著便到了窗戶邊上,等沈未稍稍離開以后,身子便靠了過去,沈未只覺得淡淡的香氣進入了自己的周身,常袖高挑的身材直接坐到了窗欄上,一手扶著窗邊,一手伸出去擦玻璃,窗外的陽光淡淡地灑到她的臉上,明明只是擦一塊玻璃,竟橫生出了一股瀟灑自如的感覺來。
沈未看了常袖這樣的姿態(tài),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擦窗戶這種事和常袖搭上關(guān)系,會產(chǎn)生這樣的觀感,這還是第一次知道。
“笑什么?”常袖不解。
沈未搖了搖頭,心中的負(fù)擔(dān)稍稍放下,反而將醞釀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你之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我到現(xiàn)在還想不明白?!?p> “我說的話……”常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哦上一次的……你很好奇嗎?”說著,眼神便開始帶了點笑意。
沈未點頭,常袖便干脆笑了出來,只不過沒那么明顯,只是淡淡的,若有似無地掛在她的嘴角。
“只不過覺得你很有趣而已,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常袖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而是調(diào)笑一般說了出來,避重就輕,“還是說……你擔(dān)心的是,魏梓會想到什么,對你吃醋嗎?”說著,眼神便看向了教室的另一頭,那里有個小女生正在低著頭擦瓷磚。
沈未在一旁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然而在一旁同樣擦玻璃的女生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眼神偷偷看向兩人,心中也有了剎那間的驚訝。
那個對待很多東西都很隨性的常袖……原來是會在意這些,會用這樣的語氣講話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