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暗流涌動
只要光還存在,影就不會消失。
正文
三個星期后,星際聯(lián)盟元老大廳早早就涌滿了來自各個文明的記者。
這是受降儀式進行的第二天,即使還專門啟用了備用記者攔,也依舊沒能讓所有記者擁有一席之地——相當(dāng)一部分記者是扛著攝像機,隨著擁擠的人潮上下翻涌——他們昨天就早早地來到了這里,只為了能在這撼動歷史的時刻擁有一席之地,為各自的文明帶回最珍貴的影像。
他們都是各個國家所派遣的頂尖記者,如果不是這一天實在太過重要,他們肯定會被派遣到別處去。
在那最高大的寶座上,皮爾茲身著正裝,面無表情地站著,絲毫沒有尋出一點獲勝的喜悅;在他的身邊,是查諾度星國的首相澗蓮正在反復(fù)翻閱往期的資料;獵戶蟲皇哈茲坦維閉目養(yǎng)神,平靜得像一尊雕像;在混鯤帝國的席位上,不爾瀆斯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雙目如同朝陽,放射出炯炯有神的不老的目光;在地球的席位上,雷龍大隊的布萊恩將軍,火龍大隊的伊萬諾夫?qū)④?,以及?zhàn)龍大隊的王鍍和影龍?zhí)胤N部隊的項逸風(fēng)并排而坐,代表著地球上三個最強大的國家,不,代表整個地球來出席這次會議。其實所有人都明白,地球的席位并不完整。
只是,這個席位永遠都不會再完整了。
“嗡——”
緊閉的大門打開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靜下來了。長槍短炮對準(zhǔn)了緩緩挪大門,這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咔嚓咔嚓——”
無數(shù)個快門飛速按動起來。少有的幾個來自生物文明的記者只是眼睛一眨,便從嘴中吐出一塊骨板,畫面栩栩如生,每一根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厄赤羅法爾緩步而行,渾身上下的鎧甲抖動,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經(jīng)星際聯(lián)盟會議商定,他被允許可以穿戴鎧甲參加投降儀式。他面戴面甲,遮住了那道駭人的傷疤——大犬座獸兵的利爪在自己臉上烙印下的傷疤。前方是一張古木長桌,長桌的那頭,灰星受降官已經(jīng)待候多時。
一摞高高壘起的文件似森嚴(yán)的堡壘,在二人之間筑起一道高大的圍墻。
厄赤羅法爾坐了下來,仆人一本接一本地將那些協(xié)議遞到厄赤羅法爾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將這高大的圍墻削平。圍墻削平,露出彼此二人的臉龐。
“本次受降儀式參加代表,仙王之王座君主厄赤羅法爾,星際聯(lián)盟代表,灰星聯(lián)邦艦隊總司令,坦戈曼。投降協(xié)定規(guī)定,仙王座削減軍隊?wèi)?zhàn)士由十億至四億,放棄所有殖民星球,承諾永不再發(fā)起戰(zhàn)爭,其余條款考慮到戰(zhàn)爭起因的特殊性,一律免除。坦戈曼軍官在協(xié)定總綱上簽字,經(jīng)由星際聯(lián)盟五大元老國分別簽字,最后再加上厄赤羅法爾君主的簽字,方可正式具有法律效益,四十八小時內(nèi),歸還仙王之王座主權(quán)?!?p> 系統(tǒng)宣讀完畢,簽署儀式開始了。
坦戈曼沒有絲毫猶豫,行云流水地簽下了字。協(xié)議接下來被遞交到了皮爾茲面前??此强囍哪?,明顯是不愿意簽字的。他始終不肯將手從寬大的袖口中抽出,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那一行用洋洋灑灑的混鯤字書寫下的“投降協(xié)定”幾個字,雙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他的目光掃過厄赤羅法爾,掃過項逸風(fēng),掃過不爾瀆斯……
他還是簽了。
協(xié)定接著被遞到哈茲坦維跟前,再遞到王鍍面前,再遞到不爾瀆斯面前,再遞到澗蓮面前……
最后,這本協(xié)定交到了厄赤羅法爾面前。
厄赤羅法爾緩緩地將筆蓋拔開。不銹鋼筆尖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fā)出一圈又一圈寒光,如同利劍出鞘……
只是仙王座再不會向世人出鞘利劍了。厄赤羅法爾在那份協(xié)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耶!勝利了!”“嗚呼!結(jié)束啦!和平啦!我們終于和平啦!”……
在那一瞬,歡慶和平的吶喊聲從里到外,猶如星火燎遍草原,響起來。
歡慶和平的吶喊聲從洛基山的雪巔上響起來,從太行山的峭壁上響起來,從巴塞星的卡洛克峽谷中響起來,從太芷斯特的卡雅山上響起來,從帝爾他盛山的村落里響起來。
這吶喊聲突破了距離,突破了真空,仿佛在整個宇宙的每一處角落都統(tǒng)統(tǒng)響起來,化為一首古老的長歌……
它名為和平。
地球歷,公元二三一九年,二月五日,由仙王座發(fā)起的第六次星際大戰(zhàn)正式以星際聯(lián)盟的勝利落下帷幕。
儀式結(jié)束了,皮爾茲首先起身,走出了會議廳。
沒有人注意到他,每一寸空氣都彌漫著歡快的熱浪。
記者們無不激動萬分,欣喜的熱淚淌出眼眶,一滴一滴地打在衣襟上;他們不介意在整個國家的觀眾面前丟這一次臉。儀式結(jié)束了。在現(xiàn)場蝎神軍的指揮下,記者們有序離開了大廳,向著外面的飛船??繄鲎呷ァ5却艘粋€星期的客運飛艇們早已嗡嗡地打響引擎,今天,它們將要載著記者團,帶著勝利的喜悅,踏上回到祖國的路途。
人稀稀落落走得快差不多了。厄赤羅法爾依舊是坐在椅子上,安靜地坐著,靜候著人群全部走完。他微微垂著腦袋,雙臂自然搭在座椅兩側(cè)。一張普普通通的椅子,竟被他坐出了些許王座的感覺。
君王依然是君王,即使遭遇失敗,也不會改變長久統(tǒng)治國家所淬煉出的至尊氣場。
“兩天之后,我們的駐軍就會撤離,到時將歸還你們的主權(quán)?!表椧蒿L(fēng)從高處的地球席位走下來,平靜地說道。厄赤羅法爾抬起頭,看著他,面甲掩蓋了他的眼睛,可兩道復(fù)雜的目光卻依然相撞。
“真是諷刺,愿意同我交談的人居然是我曾經(jīng)的敵人?!彼嘈χ鴵u搖頭,從座椅上慢慢站起,“你們說,我有絕對優(yōu)勢的軍團,是什么原因?qū)е铝宋业膽?zhàn)敗呢?”
布萊恩低頭略加思索,一系列連珠般的話語很快脫口而出:“戰(zhàn)線拉得過長,兵力過于分散,沒有制定恰當(dāng)?shù)膽?zhàn)爭策略,將領(lǐng)間的相互克制等,都是重要原因。”
“不,這些都不是主要的?!?p> 厄赤羅法爾輕輕撫摸撫摸脖頸處淺淺的殘疤,那是寄腦被強行去除留下的傷口。
它現(xiàn)在還在隱隱發(fā)痛。
厄赤羅法爾仰起頭,摘下了面具。端正的五官,火一般赤紅的眼珠中再無游走的血色。那道駭人的長疤貫穿過半張臉頰,鐫刻著近一百年前的陰霾?!拔业倪@道傷疤,是大犬座的獸兵留在我的臉上的。父皇曾經(jīng)說過,一場戰(zhàn)爭只有得到人民的支持,它才是正確的戰(zhàn)爭,才能做到百戰(zhàn)不殆??尚Π?!自以為繼承了他遺志的我,卻犯下了最愚蠢的錯誤。一場本就是錯誤的戰(zhàn)爭,又怎么可能取得勝利呢?如果不是趙將軍將那枚寄腦從我脖頸中抽出,我還要錯到什么時候呢?真的要拉整個王座給我陪葬嗎?”
他突然不說了。只是仰著頭,看著那原本留給趙啻賢的,空缺的座位。
沉默了一會兒,他轉(zhuǎn)過身,平靜地說道:“項將軍,請讓我見一見趙啻賢。”
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緊盯著他的雙眼。似凝聚成兩顆寶珠的火焰,嵌在純凈的白雪中,猶如冬日的暖陽,照亮所及之處的一切。滅魂王刃只是靜靜地躺在腰間刀鞘內(nèi),安靜地散發(fā)出一絲一縷的能壓。
“可以?!?p> 三個小時后,解放者號戰(zhàn)艦附屬特級醫(yī)療艦,第四層。
“嗚嗚!疼疼疼!”
葉冉在病床上打著滾,身邊,鄭婷沐正為她削著蘋果,同時一臉壞笑地看著他:“活該,讓你瞎打滾,把傷口給撕開了怨誰??!”
坐在一邊的鄭星頌同樣是滿面笑容,雖然已顯斑白的兩鬢剝奪了他的青春,可那雙純凈的雙眼中,火力卻依舊不減。他將一顆奶糖剝好,遞到葉冉嘴跟前:“難得有假能來看望你,來,吃個……”
“唉等等!”
葉冉將糖推了回去。
“您是來看您部下的,還是來看您女婿的,這話可得和我講清楚啊!不然,我絕對不吃你的糖!”
“嘿,你小子學(xué)會和我頂嘴了?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無極限越野跑讓你累死在村子外頭!”鄭星頌爽朗地笑著,伸展出兩條結(jié)實的胳膊,就要抓向葉冉……
“好啦好啦,你們小聲點,吵到隔壁的團長怎么辦呀?”
頓時,房間內(nèi)雅雀無聲。
“唉,天妒英才啊。”末了,葉冉將奶糖含入口中,長長嘆息道。
“吱呀——”項逸風(fēng)推開了房門。病房很簡潔,就像其他所有病房一樣。一張病床,一個床頭柜,兩張椅子,騰騰白霧緩緩從暖壺的瓶口升起,模糊了澤沙爾的臉龐。她此刻正給趙啻賢倒水。
病床上,趙啻賢仍舊是深度昏迷,雙目緊閉,干涸的嘴唇裂出一絲又一絲的血紋。
自刃陽城決戰(zhàn)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三個星期了。他沒有醒來過,沒有說出一句話,沒有動彈過一次,只有變得愈來愈慢的微弱的心跳,證明他依舊活著。見項逸風(fēng)進來,澤沙爾明顯有些驚訝,連忙將手中暖壺蓋好,慌慌張張地整理好著裝,就要站起來……
“軍禮這次就不必敬了,我這次不是以你們上級的身份來看望趙啻賢的?!表椧蒿L(fēng)摘了軍帽,身后厄赤羅法爾走進來,略顯蓬亂的頭發(fā)卻并未讓他的形象大打折扣。他看著澤沙爾,澤沙爾也在看著他,交織在二人之間的彼此的目光,自公元二二一零年初次見面起,遲到了整整一百零九年。
“你來了?!睗缮碃枦_她笑笑,一滴眼淚卻毫不留面子,揭穿笑容下的苦痛。
“嗯,我來了?!倍虺嗔_法爾也沖她笑笑,只是這笑中充滿了苦澀與慚愧。
“趙啻賢的情況如何?”
“魏院長說,各種細胞修復(fù)藥劑都試過了,可趙啻賢的細胞還是在飛速枯竭。只剩下……三天了?!闭f到最后幾個字時,澤沙爾的聲音明顯變得不對勁。她忙將頭扭開,不想讓他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節(jié)哀。”項逸風(fēng)的雙拳攥得緊緊的,連指甲刺入皮肉中都渾然不知。他拍拍澤沙爾的肩膀,也忍不住眼淚淌出眼眶,快步離開了病房。
“趙啻賢。”他的神情非常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厄赤羅法爾緩步走到他的面前,將滅魂王刃置于他床側(cè)的地上,彎下了高傲的腰。
我的刀折服過許多入侵者,也征服了無數(shù)的國家。聽到我的名字就獻出國家的國王不計其數(shù),感受到我的能壓,千軍萬馬也會丟盔棄甲。你的心在滴血,甚至獻出了你的生命。
可是,你打敗了你的敵人,你折服了整個宇宙。戰(zhàn)神的真正含義,從不是戰(zhàn)無不勝,而是在情況危急之刻敢于擔(dān)當(dāng),燃燒靈魂,守護身后的一切。你做到了,你用生命,守護了愛的·一切。
“我欠你一個永久的和平?!?p> 飛船上,夜深了,場景已自動切換成夜間模式。
“站住,干什么的?”
在交接中樞,值班士兵攔下了個行蹤鬼祟的男子。他身穿白大褂,卻戴著一副墨鏡,將眼珠遮住。兩名戰(zhàn)士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打扮的醫(yī)生,一下就警惕起來。
“我是醫(yī)師,受院長囑托進去巡查?!蹦敲凶悠届o地應(yīng)答道。
“醫(yī)師?我沒見過戴墨鏡的醫(yī)師,墨鏡是怎么回事?”衛(wèi)兵繼續(xù)盤問道,同時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戰(zhàn)龍劍,以防備面前的可疑之人突然發(fā)難。
然而,他沒有絲毫猶豫,摘下了墨鏡。墨鏡下,一雙眼睛似炭火一般,游動著巖漿般的絲縷猩紅。
“我的眼睛最近感染了,為了防止嚇壞同事,就戴墨鏡掩飾一下。值班生同志,現(xiàn)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
“好吧,進去吧?!?p> 所有人都早早地睡了,只有偶爾走過值班的護士,狐疑地注視他一眼。他并沒有去查房,而是徑直走向了重癥監(jiān)護室——那里,趙啻賢正在平靜地,度過屬于他的最后兩日。
門推開了,甚至沒有聲音。房內(nèi),澤沙爾伏在趙啻賢的胸膛上,靜靜地閉著雙目。戰(zhàn)士敏感的神經(jīng)令她頓時感覺到了異樣,她立刻站起身來,注視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
“誰?”
他并沒有回答。
趙啻賢的胸口緩緩起伏,非常細微,卻被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脫了白大褂,露出烏黑的鎧甲——猩紅的光芒在甲與甲的間隙間閃爍著,臉上也浮起烏黑的角質(zhì),拼搭,連接,組合成一副面具。那對猩紅的雙目,如不滅的火,燃燒在眼眶間。
弗里德。
誰又能知道星上天神的真名?
這個面具不就是……
看到來者的如此面具,澤沙爾瞬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弗里德緩步走到趙啻賢的面前,伸出左手……角質(zhì)銳化,化作一只利爪!
他將它按在趙啻賢的腦門上!
“喂!你想干什么?”
“讓他活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
也許僅過了一秒鐘?
趙啻賢睜開了眼睛。他看到,澤沙爾正站在自己面前,雙手顫抖著,眼淚不住地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澤,澤沙爾?”
“趙啻賢!”
她將他一把抱住,痛哭起來。這哭聲,是那么地焦慮,那么地……
幸福。
對,剛剛進來的人幫了大忙!
然而,再回首,身后已是四下無人處。舷窗外,一顆流星悄然劃破星穹,留下一道猩紅,向著遙遠的光年之外飛去……
“元老大人,戰(zhàn)爭結(jié)束了?!痹祥g內(nèi),與皮爾茲同居的女仆不緊不慢地對他說道。依舊是這樣,話語中沒有絲毫感情。
結(jié)束?
在野心家死去的軀殼內(nèi)部,孕育著腐朽的怪物。在埋葬戰(zhàn)火的虛偽和平中,隱藏著涌動的陰謀。不,還沒有結(jié)束。
皮爾茲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
“是開始?!?p> 星際戰(zhàn)神一星魂傳奇
星海鏖戰(zhàn)篇完
星際戰(zhàn)神一星魂傳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