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之端起酒杯,輕酌慢飲,“小美人對你如此深情,你當(dāng)作何打算?”
醇香的葡萄美酒從口而入,攪動舌頭,細(xì)細(xì)品味后咽下,口腔內(nèi)的醇美和甘澀和諧平衡后,惟余甘醇芳美。堯君素最是享受這一刻,臉上露出享受的神情,眼中卻是深不見底,“酒同人一般,年份越久越是醇香。你說呢?”
李宗之笑出聲來,“我看那小美人情根深種,你再小施恩情,你讓她去死,我看她都會欣然前往……”
“那自然是最好的。”滿杯的酒水咕咚一聲入了堯君素的肚子,“你說我可是個絕情的人?”
“你怎會絕情,你最是多情,個個美人兒都愿意為你生為你死。我真是羨慕你啊……”李宗之出口揶揄。
又一杯酒咕咚入肚,“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
“可惜這個小美人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當(dāng)真可惜……”
握著酒杯的手骨節(jié)畢露,青筋暴顯,咕咚一聲又是一杯酒落肚,掩去眼中的冷意,“宗之,天下美人多的是,何況她不算絕色,何惜之有?”
“最難得是一份真心!“李宗之道,”清明,你的心腸果真是天底下最硬的,小弟我佩服,佩服……”
已近午時,唐蕭依然沒有轉(zhuǎn)醒,只得遣了侍女去喚。
悠悠從夢中轉(zhuǎn)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唐蕭夢中光影流動,此刻心底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恬靜,默默定下一個天大的決定,規(guī)劃著憧憬著未來,直覺得往后的日子定然會充滿陽光喜悅。
浴桶里冒著熱氣,唐蕭問道:“給我準(zhǔn)備的可是煙紫色的男裝?”
“是,小姐?!?p> “你去回了三公子,我想要一件女裝,一些胭脂水粉?!闭f完這些話,唐蕭整個人藏入熱水中,水面冒出一串串歡樂的泡泡。
侍女同堯君素回報的時候,他正在馬監(jiān)里閱馬,眉頭翹了翹,唇角帶笑,“那你讓和易再跑趟青城。”
侍女正要走,堯君素想了想又交待了幾句,叮囑道:“快去快回。”
唐蕭的身子在熱水里泡的通紅,從浴桶出來,對著銅鏡仔細(xì)瞧著自己的容顏和身子,眼睛還算有光彩,皮膚好像比先前白了些,身子好像也比從前飽滿了些!
侍女進來伺候,問道:“唐姑娘,三公子差人帶來好幾身衣裳,你是要穿哪一套?”
唐蕭環(huán)顧侍女的手臂,各色裙裝皆有,件件都是紫色,心中一時躊躇不定,遂問道:“你們說男兒喜歡怎樣的裙衫?”
侍女花溪、弄影唧唧喳喳說了好一會兒,最終意見也沒有統(tǒng)一起來。唐蕭自己也沒有主見,只好將所有裙衫試將起來。
淡紫丁香高腰束裙,寬擺拖地,輕紗拂身,弄影瞧著唐蕭這一身打扮甚美,于是道:“我在青城,曾聽見城中貴婦著此裝束,也聽酒館有人吟唱“慢束裙腰半露胸,朱唇深淺假櫻桃。含歌媚盼如桃葉,妙舞輕盈似柳枝。昔日仙人今玉人,深冬相見亦如春。我看姑娘就著此身最好,三公子見了一定歡喜。”
唐蕭望向銅鏡,紅霞染上面頰,眼里透出春水,定了定心神,敲定下這一身來。
花溪拉她坐下,道:“我來與你施粉、畫眉、點唇,再梳一個時下最流行的驚鵠髻。肯定讓公子的眼睛都離不開你?!?p> “你們兩個調(diào)皮鬼,我又不是要給你們家公子看,胡說八道?!碧剖捖曇舭l(fā)黏。
“唐姑娘,別害羞。像我們家公子那樣的翩翩男兒,有幾個女兒不喜歡呢。”花溪弄影調(diào)笑道。
聽到此話,唐蕭愈發(fā)覺得窘迫,心思被人猜了去,又是小女兒,此刻臉燙得怕是能溫?zé)嵋粔鼐苼恚分ㄏ白鍪乱?,“讓你們胡說……”都是少女心性,三人已然打成一片。
春日天寒,唐蕭又披了一件單面大氅,出了氈房,懷揣不斷亂跳的小鹿,直奔堯君素氈房。
堯君素與李宗之正在下棋,唐蕭不請自來,二人均抬起頭來,看著唐蕭。堯君素眉頭蹙起,李宗之一臉戲謔,眼中都是驚喜,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唐蕭。
唐蕭看到李宗之也在,羞澀的滿面通紅,連耳朵根子都紅起來,低著頭,不敢看李宗之,開口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李宗之訝異的看著唐蕭,心里暗道,這小姑娘今天要上演鵲橋會還是鳳求凰啊,嘴上確實不依不饒,:“說的是我嗎?沒關(guān)系的,你們有什么話盡管說,不用管我?!?p> 唐蕭抬起頭來,美目瞪起,翻了幾番白眼,將大氅取下,掛在門前架上,快步走到李宗之面前,“你的臉皮是洛陽的城墻拐角嗎?知不知道害臊!說的是悄悄話,怎能與你聽到?”
雙目瞪的賊大,李宗之血氣上涌,小美人兒變成了大美人兒,云髻半垂,皓齒明眸,粉胸半掩,一時竟答不上話來,只盯著唐蕭的柔白一動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堯君素急忙從身上脫下外袍,直接就罩在了唐蕭胸前,將她拉到自己身后。
李宗之眼見白膩遠去,美人歸藏,咽了口唾沫,正欲尋著再看,卻碰上堯君素眼神如刀似劍,穿過空氣向自己射來。”這樣凌冽的眼光,這樣的美人兒,我可經(jīng)受不起?!崩钭谥酒鹕韥?,“堯兄,不便叨擾,不便叨擾,告辭告辭……”
唐蕭見李宗之走遠,從堯君素身后掙脫出來,扔掉外袍,抬起下巴,鼓了鼓嘴巴,算是為自己加油打氣,驕傲地說道:”我傾慕你,你呢?”
堯君素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唐蕭今日是編住了那根筋,道:“這束腰羅裙是誰讓你穿的?”
唐蕭被他問的有些莫名其妙,“裙衫不都是你買的嗎?”
堯君素臉色不善,一把拽走唐蕭身上輕紗,藕臂酥胸,心中毒火升騰,將外袍生硬拉扯給唐蕭穿上,又將輕紗綁在她的腰間,直把唐蕭裹得如粽子一般,才惡狠狠道:“以后再不許這樣穿戴,明白了嗎?”
唐蕭迎上堯君素火冒三丈的眼睛,心里顫動疼痛,垂下頭去,低聲道:“你不喜歡嗎?”
“我不喜歡,我極其不喜歡,以后不許再穿成這樣。你給我回去把衣衫換回來。成何體統(tǒng)!”堯君素斥責(zé)道。
堯君素的話如三九的寒風(fēng),直直吹入唐蕭的骨髓,又似穿線小針滑過她的骨髓,痛不欲生,垂著頭去,瞧著自己今日穿著的雕花鞋面,紅了雙眼,咬住下唇,調(diào)轉(zhuǎn)頭去,跑出了氈帳。
堯君素喊和易進來,“你給唐姑娘買的什么裙衫?”
和易看主子眼中冒火,忐忑不安,回道:“我按您的吩咐到成衣店各色款式都買了一件。成衣店掌柜推薦的都是當(dāng)下流行款式,可是唐姑娘穿著不合身?”
“好、好、好……非常合身。”堯君素連說三個好字,拿起清茶一飲而盡,覺得干熱難耐,又倒了一杯清茶飲入,坐下,看著桌上與李宗之還未下完的殘棋。
和易不知主子是何心思,又不敢隨便接話,等到主子看起來不那么盛氣凌人的時候,才又問道:“那是否再去換一批?”
“你先下去……”堯君素又飲下茶水一杯,終于清明下來,嗤笑一聲,不是衣裳的問題,是自己的問題。。
和易不敢再問,退了出去。
唐蕭跑回氈帳,花溪、弄影吃驚地看著她的裝束,淚眼婆娑,曉得肯定是三公子不喜歡,微微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唐蕭坐在銅鏡前,淚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手上,“你們說我是不是很丑,是不是不討人喜歡?”
說完趴在桌前大哭起來,“他為何竟然如此厭惡我!”
花溪、弄影正待寬慰幾句,卻看見堯君素陰沉著臉進來,嚇得不敢出聲,都退了出去。
唐蕭感覺有人撫上她的發(fā)鬢,抬起頭來,黛眉凌亂,眼睛紅腫,花黃變形,紅唇抽抽搭搭,抽泣道:“你又來干什么?是來重新羞辱我的嗎?你既不喜歡,我以后離開便是?!?p> 堯君素唇邊浮起笑意,低下頭去,輕掠朱唇,喃喃低吟,“我亦傾慕于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