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安撫住一個女人的,除了亮閃閃的東西,就只有絲綢了。
所以大量的絲綢被搬入迭朵兒的帳中,望著這些美麗的絲織物,撫摩著這些光滑得比小獸毛皮還順溜的寶貝,迭朵兒滿意地笑了起來。
哭鬧還是有用的,那么下回不妨多哭鬧一些。
若是于闐王與右將尉遲行德知道迭朵兒心里怎么想的,只怕恨不得用綢緞將自己吊死。
不過安撫了迭朵兒,別的匈奴人又不干了。
憑什么城里熱熱鬧鬧載歌載舞,這邊卻冷冷清清毫無生機(jī)?既然都是娶公主,娶大秦的公主弄得那樣,而娶犬戎的公主則又是另一個樣,這明顯不公平!
難道犬戎公主就比大秦公主差了嗎?
一番爭執(zhí)下來,于是美酒、全羊、羔駝諸如此類的又被送到了匈奴人營中。借著這機(jī)會,匈奴人大吃大嚼狂飲濫喝。
從晝至夜,犬戎人都陷入狂飲之中,在膽小的于闐人地盤上,他們根本無所畏懼,就連放出來的警哨,也都喝得醉熏熏的。
而在秦人營帳中,趙和將身上沾了羊尿的衣裳給脫了,換了一身干凈的。
在他旁邊,陳殤與戚虎正在放肆地嘲笑道。
“我平日里不覺,怎么你就會被那犬戎女人看上了呢?”陳殤叫道。
戚虎也大笑:“對啊,今日仔細(xì)一看,發(fā)覺阿和長得還真不錯,天庭飽滿,劍眉星目,嘖嘖,就連犬戎人的公主都看中了,當(dāng)真是了不得的美男子一位??!”
趙和翻了二人一眼,看到正若有所思的李果:“碩夫在想什么?”
向來冷著臉的李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我在想若是你乘機(jī)混在犬戎公主身邊,把犬戎公主給睡服了,咱們想要做的事情就更輕松了?!?p> “說服?”趙和搖頭道:“想得倒簡單,犬戎人豈是靠言語能說服的?”
眾人皆是大笑,唯獨(dú)趙和莫名其妙地看著李果,李果嘴角也浮起一絲笑意:“是睡服,睡覺的睡?!?p> “呸!”
趙和跳起來猛然推了李果一把:“你這廝心里竟然想著這個!我堂堂大秦男兒……”
“那犬戎公主長得倒還行,腰身粗壯,是個好生養(yǎng)的。阿和你若真將她睡服了,沒準(zhǔn)傳到中原去,還有無聊娘兒們將之編成什么評話故事,取個名字叫什么大漠謠的。”戚虎又說道。
趙和大怒:“呸,我堂堂大秦男兒,犬戎未滅何以家為的人物,豈會被一個渾身腥膻的犬戎女子勾走?編這樣故事的,若不是傻,那就是壞!”
俞龍在旁摸著自己的下巴,別有深意地望了趙和一眼。他沒說話,但趙和覺得這廝肯定沒安好心,瞪了他一眼:“俞子云,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壞主意?”
俞龍哈哈一笑:“哪有什么壞主意,只是突然想明白,阿和你還是個雛啊,所以才會將睡服當(dāng)成說服?!?p> 趙和已經(jīng)不想和這些人說話了。
他們雖然逃了回來,不過尉遲謹(jǐn)還是留在了犬戎營地那邊,直到下午才返回。他回來之后,將自己所見稟報給趙和,趙和得知立刻起身,將陳殤等人又召集起來。
“我覺得時機(jī)到了,剛才尉遲謹(jǐn)來說,犬戎人鬧了一場,然后在營地里縱酒痛飲,不少人已經(jīng)醉熏熏的了!”他揚(yáng)聲道。
眾人頓時精神一振,俞龍還是挺謹(jǐn)慎的:“犬戎人竟然會如此大意?”
“讓選好的人都做好準(zhǔn)備?!壁w和道:“無論犬戎人大意不大意,該做的事情,我們都要去做!”
在場諸人,到了于闐之后都是知道趙和與陳殤打算的,聞得此言,面色肅然,微微點(diǎn)頭,然后一起去召人。
趙和自己,陳殤、李果、俞龍、戚虎、馬定、姬北、高凌、樊令、阿圖……一個個人聚攏過來,總數(shù)是三十六人,皆為雄健有力膽氣豪壯之輩。
大多數(shù)人并不知道被召來是做什么,因此有些莫名其妙,小聲在議論。
趙和看著眾人,伸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眾人靜下來之后,趙和緩緩道:“今日事急矣,犬戎人派了使者來,要于闐人將我們交出!”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凜然。
犬戎人來了的消息,一直被趙和保護(hù)得很好,大多數(shù)人是直到此時才知道。
“犬戎使者人數(shù)不多,但于闐這數(shù)十年來仰其鼻息,對犬戎金策單于畏之若虎……于闐人這些時日怠慢我等,諸位可都是親眼見到的,為何于闐人萬里迢迢跑到咸陽去求親,我們送親過來他們卻又這模樣,諸位可曾深思過這其中的原因?便是因?yàn)槿秩藖砹?!?p> 趙和第二遍再提犬戎人已至的事情,眾人開始騷動起來。
見有人露出擔(dān)憂畏懼之色,趙和知道不能再過,再過就反而摧敗自家士氣了。
“諸位,我雖是赤縣侯,但大家都知道這個爵位純是戲言,大秦天下,有哪個縣叫赤縣?不過是天子因我與他曾同生共死,故以此來安撫舊人之心罷了。我與諸位一樣,都是爛命一條……但咱們今日是爛命一條,明日卻未必。馬定,你兄長如今怎么樣了?”
趙和猛然點(diǎn)了馬定的名字,馬定會意,沉聲道:“家兄已是副都尉,因涼州之功,據(jù)聞朝廷在議封侯之賞?!?p> 眾人都知道他所說的家兄,其實(shí)是他堂兄馬越。
這個最初與趙和關(guān)系不睦的家伙,因?yàn)樵跊鲋菹群髱讏鰬?zhàn)事中表現(xiàn)卓著,被趙和推薦給天子與大將軍,不僅有了實(shí)權(quán),成為實(shí)際掌握敦煌邊塞軍務(wù)的副都尉,而且可能被封為關(guān)內(nèi)侯。
明明之前還和大伙在一個鍋里搶食的,轉(zhuǎn)眼便高升了。
“諸位想不想也如同馬越一般,想的話就隨我去做一場大事。”趙和又道。
有馬越這個榜樣在前,眾人剛才的擔(dān)憂沒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熱血沸騰。聽得他這話,眾人已經(jīng)隱約猜到他要做什么,一個個屏息凝神,只待他說出來。
“咱們?nèi)⒘巳质拐撸灰獨(dú)⒘巳种?,于闐人就不得不完全倒向我們!”趙和沉聲道。
“犬戎人有多少?”立刻有人問。
“我這兩日經(jīng)常出去,可能也有人知道了,便是去觀察犬戎人的情形,犬戎人總數(shù)不過百余人!”趙和往下低報了犬戎人的人數(shù)。
眾人神情一振,又有人道:“我大秦使團(tuán)之中,能戰(zhàn)者超過二百,殺百余犬戎,不過是屠雞宰狗……”
趙和一搖手:“我們?nèi)羧砍鰟?,一則無人護(hù)衛(wèi)公主,二則勢必驚動于闐,于闐人肯定會阻攔,故此我意已決,只有我們?nèi)耍 ?p> 說話之人頓時閉嘴,又露出緊張之色。
“一秦當(dāng)五胡,我們?nèi)?,足?dāng)百余犬戎,而且我們乘夜入營襲殺,有何懼之?”趙和嚴(yán)厲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訕然一笑:“我……我也沒說懼怕。”
“不怕就好,我已經(jīng)買通了一小部分于闐人,他們會給我們方便,天色晚了之后,我們便乘夜出營,混出于闐人的監(jiān)視,然后……去殺犬戎人!”
“是!”陳殤第一個出聲,緊接著,眾人也皆出聲應(yīng)是。
“既是如此,大伙在這等著,碩夫兄,王佐兄,你們帶幾個人去將兵刃甲胄取來!”趙和又道。
所謂一秦當(dāng)五胡,根本原因在于大秦的文明程度遠(yuǎn)勝過周邊的胡人,大秦有精良的鎧甲兵刃,對胡人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若失去這些,大秦的優(yōu)勢就會大大減弱了。
眾人圍著趙和的營帳肅然而坐,便是要屎尿也必須兩人同行,趙和以此來防止有人走漏消息。不一會兒,李果、戚虎帶人將兵刃和甲胄分批送來,眾人開始選擇武器。
他們這邊的情形,瞞得過一般人,卻瞞不過身為使團(tuán)正使的石軒。
石軒最初得到消息,說趙和召集一般人聚會,他還沒有往心中去,因?yàn)檫@些天趙和神神秘秘的已經(jīng)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這些人直到傍晚也未散去,而且飲食都在一處,甚至還準(zhǔn)備好了刀兵甲胄,石軒就有些慌了。
他匆匆趕來,親眼看到果然如此,當(dāng)即一把將趙和拽住。
“你又在做什么?”他向趙和問道。
“準(zhǔn)備去殺犬戎人?!壁w和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yīng)。
“你……”石軒大急:“你胡說什么?”
“這還不清楚么,犬戎人來了,要于闐人交出你我和清河公主,這些天我都在打聽這事,若非如此,于闐人如何敢如此怠慢我們?”趙和拿布抹著刀刃,然后用刀刃映出石軒的面容:“你希望你的首績被犬戎人帶到北疆去么?”
石軒喉結(jié)動了動:“果真如此?”
趙和睨視他一眼,沒有回答。
石軒臉上浮起訕笑:“非是我信不過赤縣侯,只是你此前做的事情……”
“我便是此前做的事情,雖然膽大妄為,可哪一件是無因而發(fā)?”趙和反問道:“在咸陽,在齊郡,在涼州,你看到我哪一件事情是自己胡作非為引起的?”
石軒悚然動容。
確實(shí),趙和膽大,敢亂來,但他少有主動亂來之時,多是時局變化,給他抓住了亂來的機(jī)會。
那現(xiàn)在……
想到這里,石軒不再猶豫,沉聲道:“若是如此,那么赤縣侯,我可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