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p> 司馬衷的反應(yīng)證實了趙和的猜想,他喃喃自語了一聲,然后苦笑起來。
自己算是小心且警惕的了,卻不曾想,九姓十一家,特別是那位謝家寶樹竟然布下了這么大的一個局。
“怎么了?”在他身邊,諸葛明還有些不明白。
“這位謝家寶樹大約是覺得,我在西域太閑了,所以與我聯(lián)手,將金策除去,看似在幫我,實際上目的有二,一來自然是讓我麻痹大意,對他降低些警惕——我倒沒有麻痹大意,對他也始終警醒,但是卻不曾想,他想攪事的地方,并不是這西域,而是在中原朝堂之上!”趙和淡淡地道。
司馬衷臉色變得更厲害了,不過他還是保持著沉默。
“謝楠,或者說九姓十一家的第二個目的,則是將犬戎大單于金玄誘來,在他們看來,金策根本無法阻止我返回中原干涉他們的謀劃,但金玄這位犬戎大單于卻可以。所以他們一方面幫我殺了金策,另一方面又提前派出此人,讓此人將金玄誘來。不得不說,他們操控得很是巧妙,若不是有此次布罕溝之戰(zhàn),我絕對會被蒙在鼓中?!?p> 司馬衷終于露出了一絲苦笑。
正如趙和所言,若不是這次布罕溝之戰(zhàn),趙和突襲之時恰好遇上金玄,他就不會落入趙和手中,趙和也就猜不到九姓十一家的謀劃。等趙和得到消息之時,想來中原大局已定,他便是有介入之心,也沒有介入的力量了。
“這……中原朝堂之上會有變故?”諸葛明反應(yīng)過來,神情駭然。
趙和沉默了好一會兒,喃喃道:“若是丞相還活著,就不會有什么問題,但丞相若死了,九姓十一家必然反撲……不過九姓十一家想要對付大將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們肯定需要援手。哼哼,太尉這些年被大將軍與丞相壓制得厲害,而且他信奉法家,看起來最不可能與九姓十一家聯(lián)手,若我是九姓十一家的謀主,自然要在這個最不可能的人身上動動心思!”
這一次司馬衷幾乎要跳起來了。
其實對于九姓十一家謀劃的細(xì)節(jié),他知道得并不多,但機(jī)緣巧合,他恰好是曉得司馬亮與李非秘密通信之事的,他卻不曾想,遠(yuǎn)在大宛這里的趙和,僅僅憑借敏銳的判斷力,便猜到了這一點(diǎn)。
“沒有什么好驚訝的,對上大將軍這般權(quán)謀高手,若不能出人意料,那就只能等死了。”趙和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但是,還不夠,九姓十一家與李太尉聯(lián)手,也不足以同大將軍手中的兵權(quán)相對抗,唯有剝奪大將軍的兵權(quán)……有能力剝奪大將軍兵權(quán)的唯有一人,便是……”
“天子!”諸葛明失聲叫道。
若是形成一個天子、九姓十一家再加上李非的聯(lián)盟,猝然發(fā)難,那么,大將軍倒還真的沒準(zhǔn)會陷入被動!
這一刻司馬衷倒沒有什么神情變化。
一來是他已經(jīng)麻木了,二來與天子聯(lián)絡(luò)之事,在九姓十一家中所知道的人也不多,他還不夠資格知曉此事。
“天子啊……”
趙和有些感慨地說了一聲,然后搖了搖頭。
從感情上說,他與天子贏吉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在天子贏吉與大將軍曹猛之間,他理當(dāng)更親近天子。不僅僅因為天子贏吉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更是因為贏吉曾經(jīng)與他并肩作戰(zhàn)過,而曹猛對他卻只有利用。
但是,世間之事,卻不能只從感情上去說。
如今大秦的局勢看似平安,但實際上極為兇險,天子贏吉親政倒沒有什么問題,但他與九姓十一家勾結(jié)在一起的話,趙和有些懷疑,他能不能穩(wěn)住局面。
畢竟布罕溝之戰(zhàn)雖然是重創(chuàng)了金玄,可犬戎人的主力并非受到多少損失,隨時都有可能卷土重來。趙和需要來自朝堂的支持,人力上的物力上的都需要。若是大將軍主政,以其軍政之略,當(dāng)能看明白西域?qū)Υ笄氐闹匾?。但換作九姓十一家來控制局面,九姓十一家更愿意將精力放在如何于國內(nèi)搜刮利益之上,對于邊境上的危險,往往會視為癬疥之患。
不,他們甚至?xí)幸庾R地與邊境上的敵人勾結(jié),養(yǎng)寇自重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則是為了有可能發(fā)生的改朝換代作準(zhǔn)備。畢竟,哪怕是犬戎人入主了中原,也還是需要中原的世家大族進(jìn)行配合才能維持統(tǒng)治。
就象他們將這個司馬衷派到金玄身邊一樣。
想到這里,趙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若是你愿意將你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我可以讓你活命?!背烈髁艘粫褐螅w和對司馬衷道。
此前所有的猜想終究只是他從司馬衷身份上推出的猜測,沒有司馬衷的供辭,還不足以作為真正的證據(jù),因此,趙和才向他開出了條件。但是,司馬衷仍然沉默,一語不發(fā),甚至比起之前更為鎮(zhèn)定了一些。
在司馬衷想來,趙和既然想明白了這一點(diǎn),就應(yīng)該知道中原的大局難以改變,他當(dāng)會留下自己的性命,作為與九姓十一家討價還價的人質(zhì),好為自己在這場大變局中爭取最好的機(jī)會。
但他想錯了。
趙和此時雖然很想完全依據(jù)理智去行事,但一想到自己辛苦爭取來的局面,很有可能就因為這場政變而付之一炬,他的情緒便翻滾不休,怒意難以遏制。
而司馬衷的沉默不語,則是給了他情緒發(fā)泄的一處突破口。
所以在三息之后,司馬衷仍然一語不發(fā),趙和已經(jīng)拔出了劍。
司馬衷目光一凝,忙開口道:“別殺我……我說……”
話聲未落,趙和的劍已經(jīng)透心刺入。
“不必說了?!壁w和面無表情地拔出了劍,將司馬衷的尸體踢倒在地。
他深深吸了口氣,看來需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將首績?nèi)∠?,保存好之后留著,我有用處?!壁w和道。
諸葛明感受到了趙和的憤怒。
他應(yīng)了一聲,不敢有二語。
趙和轉(zhuǎn)身便走,不過到了戰(zhàn)俘營地外時,迎面卻看到勿離匆匆趕來。
雖然內(nèi)心焦灼如焚,但趙和在勿離面前,卻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模樣:“大王行色匆匆,難道說金玄又打來了么?”
聽到趙和的調(diào)侃,勿離尷尬地笑了笑:“若是金玄打來,小王反倒不這么急了,有大都護(hù)在此,金玄不過是大都護(hù)的手下敗將,有何可懼?”
“哦,那是何事?”趙和道。
“來了一個使者,自稱乃是驪軒皇帝使臣,欲見大都護(hù)?!蔽痣x道:“小王不敢擅專,故此來尋大都護(hù)。”
“驪軒皇帝的使者?”趙和一愣。
驪軒與犬戎乃是聯(lián)盟,驪軒皇帝與犬戎大單于金玄更聽聞乃是結(jié)義兄弟,趙和雖然對這種兩國之間的結(jié)盟有多少作用持懷疑態(tài)度,但還是對驪軒抱有警惕,甚至派了樊令與蓮玉生一起前往天竺,專門為驪軒挖了一個坑,就等著對方身陷坑中,無力幫助犬戎。
結(jié)果這坑還沒有起作用,驪軒皇帝的使者便到了?
特別是這個時候,剛剛擊敗犬戎的前鋒,逼迫犬戎只能暫時收縮,在本季糧食秋收之前,犬戎人再也無力組織象樣的進(jìn)攻——驪軒的使者想來是得到這個消息了。
“人在何處,讓他來見我?!毙哪钷D(zhuǎn)動了一會兒,趙和說道。
“是,另有一件事情,我在蘇薤城的諜報,說金玄重傷難治,如今快要死了?!蔽痣x又道。
趙和心一跳,看了勿離一眼。
金玄要死的消息,可比驪軒使者到來的消息要重要得多,但勿離卻先報了后者,然后才順帶說出前者。勿離不是分不清輕重之人,他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你懷疑這消息的真實性?”趙和問道。
“以小王愚見,金玄若真的要死了,必然會隱瞞消息,召集部下諸強(qiáng)悍難馭之輩誅之,以保其子嗣傳位?!蔽痣x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趙和,因此坦然道:“他如今不禁自己受傷的消息,想來必有詐!”
趙和也同樣作此想,不過,以金玄的本領(lǐng),便是使詐,也當(dāng)不會如此明顯才對。
除非他有別的打算。
趙和回到大都護(hù)行營之中沒多久,驪軒人的使者便被帶了過來。
此前趙和也見到過驪軒人,比如說當(dāng)初他在突襲匠人谷時曾俘虜驪軒工匠,借助諸葛明,他還從驪軒工匠口中打探到不少驪軒的消息。不過,眼前這個驪軒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便有些驚訝。
這個驪軒人,竟然能說秦話!
雙方見禮已畢,趙和便笑道:“使者諳熟秦語,倒是讓我相當(dāng)吃驚。”
“大秦與驪軒再加上胡戎,乃是當(dāng)今天下三大國,身為驪軒學(xué)者,不能不通這三國語言。”塔西陀笑道:“難道說,在大秦,沒有人學(xué)習(xí)驪軒語么?”
這言語之中,就有些譏嘲秦人固步自封的意思了。趙和自然能夠聽得出來,他沒有開口,門外卻有一人用驪軒語道:“大秦第一等的學(xué)者,兼容大秦百家之說,第二等的學(xué)者,精專于大秦一家之言,第三等的學(xué)者,才會去學(xué)習(xí)諸國語言學(xué)識,以補(bǔ)大秦之闕失,至于驪軒這樣萬里之外的小國,唯有我這樣的老朽,才會去研習(xí)其語言文字。”
塔西陀愕然回頭,便看到一個秦人慢吞吞走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