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斷心修復(fù),眼前這片妖冶的紅還是令我極為不適。時至今日,我依舊厭極了這份凄艷的血紅。
不動聲色的迷蒙起眼,不自覺顫抖的手,被幽若和寒蕊雙雙握緊。
“小六啊小六,我還是喜歡你邪魅不羈時的樣子!那才像是我混世魔王的妹妹!現(xiàn)如今怎的越發(fā)畏首畏尾了起來?不要怕,只管拿出你先前火燒紫陽殿的魄力來,不管惹出多大的禍事,五姐都能替你扛著!”
看著曇一副豪氣干云的模樣,我實在不忍心提醒她,不久前她那‘光輝燦爛’的往事!
“小五啊!你惹的禍事也不算少,敢問哪一件,自己好生扛過?說來三姐聽聽!”
欺雪果不負我所望,冷笑著勾住曇的脖子,輕車熟路揪起了曇的耳朵,笑靨如花:
“上次火燒妖皇宮紫陽殿?那是小六替你擋了災(zāi)吧?”
“哎哎哎,三姐你可不能這般偏心,那火本就是小六放的!不關(guān)我的事!你可不知道小六當時有多威武!嘖嘖嘖,那藍色的火苗不消片刻…….哎哎哎,疼……幽若救我!寒蕊救我!小六!”
“看來還是不夠疼!”說著,欺雪繼續(x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幽若和寒蕊只握著我的左右手一味笑個不住,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我?我自然也沒有!看著曇吃癟,實在是件難得的賞心樂事,怎能輕易辜負?
正自玩的歡快,卻見不遠處的花叢中飄來一團血紅色身影。一頭曳地烏發(fā)掩著白皙水嫩的臉頰,在血紅色的衣衫映襯下更顯出一種異樣妖冶的美。
那份妖冶卻又透著徹骨的寒冷,像是獨立海底的血珊瑚,孤傲清冷;又像是染血的雪蓮,圣潔中透著妖異。
“你們擾了我朋友的清修,還不速速離開。若再遲疑,莫怪我不給秦廣王情面。”
她的聲音,冷得竟似能冰凍神魂。
“哪里來的不長眼的小鬼?連我鎖心城的事也敢管?”
剛才還被揪著耳朵討?zhàn)埖臅?,揉著耳朵卻依然沒減了那身王霸之氣。
“今日我不欲與你們?yōu)殡y,好言相勸之時,切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平日里酒也算喝過不少,倒是這罰酒還未曾喝過!今日倒是不妨嘗嘗!”
欺雪嘴角的笑意不斷加深,那眼底,卻早已結(jié)上了冰霜。
“那便是誠心來搗亂了!”
我從未見過一個女人可以笑得這般嗜血,卻又同時帶著致命的誘惑。那是---獨屬于死亡的絕美。
“你,是便是彼岸花---曼珠沙華?”
語氣并非疑問,而是肯定。這世間若說能將死亡之美演繹到極致的,除了彼岸花,再無二選。
“你很聰明,不過,我并不喜歡你的聰明!”
聞言不覺曬然一笑,這話,我也曾說過多次!
“我也同樣不喜歡你的居高自傲!”
“是你們擾了我……咦?竟是你!”驚詫取代了她臉上原本冷冽如寒冰地獄的笑。
“你居然能記得我?”
我先前只來過一次冥界,以彼岸花的倨傲,她不可能在意徘徊于黃泉路上的生靈才對。
“自然不是。記得你的是阿桐,他等了你很久。若你再不快些趕來,只怕他的這縷殘魂,便真要灰飛煙滅了?!?p> 聽到阿桐二字的瞬間,清醒的腦袋瞬間如遭電擊般混沌不明。阿桐,阿桐他在這里?他居然就在這里!
“他……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最近總是無用的很,動不動便手軟筋麻,若不是幽若和寒蕊兩位姐姐扶著,怕是又得出丑了。
只是出個丑,原也算不得什么??墒前⑼┘仍?,那便是天大的不行。他寵了萬年、驕縱跋扈慣了的小白,怎么可以因為短短百年的挫折,就這般消沉無用?
阿桐眼中的小白,就該是放縱不羈的,鬼馬行空的,古靈精怪的。
“阿桐…….他在哪里?”
深深的幾次呼吸后,我終于找回了自己嘶啞的嗓音。
碩大豐潤的一朵彼岸花花心內(nèi),阿桐正閉目靜坐。滿眼的血紅將已經(jīng)有些透明了的魂魄映襯的甚為殷紅。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清冷溫潤,還有那熟悉的月光錦。
‘阿桐,阿桐,阿桐……..’
心內(nèi)一遍遍無意識的喊著,腳卻如生了根一般,半步不敢向前。直到那近乎透明的身影睜開雙眼,綻放出這世間最最溫暖的笑顏,心內(nèi)想起阿桐溫潤的聲音。這才發(fā)覺,渾身竟似篩糠般抖個不住。
還是那熟悉的身影,還是那熟悉的氣息,我的阿桐,還是那個阿桐!他沒變,沒變!傻傻的望著眼前那抹淡淡的身影,一時間,卻半個字也說不出。
“小白!”
我從不知道,僅是一句簡單的呼喚,就能讓我的整個情緒全面崩潰。原來,輕柔到幾乎等同于囈語的微弱聲音,可以如勾魂釘那般牢牢拿住我的神魂。
“恩!我來了!我來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想要對著阿桐咧出個笑臉,可惜臉硬僵得不似自己的,最后也只得作罷。
顫抖著手打開靈舍,快速將虛弱的阿桐放入靈舍內(nèi),再次引動體內(nèi)的生之機,滋養(yǎng)著靈舍內(nèi)的兩魂一魄。
這點子術(shù)法根基而已,縱便是毀了也不過如此。只要能救得我的阿桐,那便怎樣都值得!
“莫憐謝過仙子,大恩大德,莫憐死生不忘!”
對著彼岸花深深躬身行禮。我知道,若沒有她的護佑,阿桐這百年,又如何能這般順利的撐下來?
“你無需謝我。幫他,并不是為著你的緣故?!?p> 清冷的聲音毫無半點溫度,女子看了眼阿桐先前身處的那朵花,聲音始終淡淡的,卻又帶著無法忽視的壓迫:
“你既帶走了阿桐,總該要留下些什么,才算公平?!?p> 這要求,倒也算合理。
“自然!不知閣下想要什么?”
“那要看,你能給什么!”
“承諾,寶物,性命,總要有個范圍。”
“你方才說你叫莫憐?為何阿桐卻又叫你小白?”
問題跳轉(zhuǎn)的有些快,一時間,我竟有些沒能跟上她的思維速度。輕咳一聲,雖不欲多言,卻更不愿怠慢了這位守護阿桐一魂百年的曼珠沙華:
“那是一個故事,一個,已經(jīng)被埋葬了的故事。”
“很巧,我最喜歡故事。那,我就要你的那個故事吧?!?p> 阿桐的一魂同一個無足輕重的故事比起來,委實不值一提。不曾想,她竟真的全然不在乎我任何的回報。這曼珠沙華,果然傲的可以。
許是見著我神色間的躊躇,她倒也并不欲為難我,依舊是淡淡的口吻,幽幽開口:
“很多年沒有口吐人言了!我都以為自己忘記該怎么說話了。既然你不愿說你的故事,那便算了,左不過,你的那點子故事,通過阿桐我也多少了解了些。那就,讓我來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故事講完了,你們就可以走了?!?p> “你憑什么覺得我們會愿意聽呢?”
曇問,帶著明顯的挑釁。眼中是遇到讓她感興趣的生靈時,才會露出的晶亮。
“我最喜歡搜集悲傷回憶,這個,你們幾位都有!若是覺得不愿,大可在這黃泉路上多逛逛,順便回味下曾經(jīng)的點滴苦澀。順便說一句,我若不放行,這條黃泉路,你們是決計走不出的?!?p> 她這話雖是威脅,但我們同樣毫不懷疑這話里的真實性。好不容易埋起來的傷口,誰都不愿重又被血淋淋的剖開。
權(quán)當做是迫于無奈,同幾位姐姐悠然一笑,隨及紛紛席地而坐。故事,我們同樣也喜歡。
一杯冷茗,一個故事,幾重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