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汗顏,我雖然年歲上算來也是活了七年歲的了,可是心智上卻依然像個懵懂頑皮的孩童。且阿桐自幼的嬌慣讓我很是隨心所欲、口無遮攔。
剛被關(guān)入鼎中時,想到自己堂堂飛禽之王竟然淪落到被關(guān)入鼎中煉丹,雖四肢酸軟近不能動,仍是口不擇言的放了許多狠話。究竟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流氓行徑。
故而當(dāng)那蜈蚣老妖滿心歡喜打開鼎蓋,卻見我們竟安然無恙的逃了出來時,氣的手指亂顫白眉倒豎,指天發(fā)誓要拔光我的羽毛做成雞毛撣子
--在爐鼎中的初初幾日,我曾口出狂言說要砍掉它身上所有的觸腳去給我的鳳巢添磚加瓦……
無塵雖平日里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但是對于僭越我羽毛之徒,倒是一貫兇狠的緊。他一直中意我那身雪白的鳳羽,每日里總要捋上幾次才罷。
先前游走于人類之中時,無塵唯一的一次發(fā)怒也是因為那幫頑童拿些有顏色的東西砸我們,弄臟了我的一身羽毛,氣的他變回巨大的本體蛇身,嚇得那幫小屁孩連逃跑都忘了,只一味哭個不住。最后還是我們自己受不了那震耳的嚎啕聲,偷偷溜了。
如今一聽那老怪物說要拔光我的羽毛做雞毛撣子,不由分說嗷嗷叫著就沖了上去。我一向又是個從不怕事大的性子,兩個初生牛犢的小妖對著道行幾萬年的老妖精卻全無一絲懼怕,全力施為,滿心豪情壯志的想要打得對方滿地找牙。
可修為上的巨大落差又哪里是靠著幾分血勇就能追平的?實力懸殊巨大的比試從來都是以弱者的慘敗告終。堪堪戰(zhàn)了半日我們就徹底落了下風(fēng)。
即便我的不死之身也受不住那蜈蚣精強(qiáng)大的邪法攻勢,傷勢恢復(fù)的越來越慢。而無塵更是在一次次不要命的拼殺中早已傷痕累累。千足蟲像貓捉老鼠一般不疾不徐的逗弄著我們,可恨我堂堂飛禽之王居然淪落到被一只千腳爬蟲欺負(fù),還被欺負(fù)的這么慘!
“臭爬蟲,以后我一定要讓飛禽一族拿你們蜈蚣當(dāng)正餐,一天到晚四處捕殺,徹底滅了你的徒子徒孫?!?p> 架打不贏,只能靠口舌上占點便宜回來了。那道士模樣的蜈蚣精見我們基本失去了再戰(zhàn)之力,對我的叫囂也不著惱,很是自得的又伸出幾只類似人類手臂的觸角,拿著各式要將我開膛破肚的工具在我眼前揮舞著,那情境著實令我作嘔。
“小鳳凰,你就逞一時的口舌之能吧!等我放光你的血,抽了你的筋骨之后,就拔了你的舌頭下酒去!”
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聲音和笑容更加令我惡心。
“臭爬蟲,想傷她,先問過你無塵爺爺來?!?p> 人類有句俗語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雖不愿承認(rèn)自己是那灘墨,可無塵嘴上的這些架勢,不可否認(rèn)都是從我這兒習(xí)得的。
身體雖已搖搖欲墜,無塵還是爬著趴到我身上,擋在了那千足蟲和我之間。
“小青蛇,修行不易,我本不欲當(dāng)真?zhèn)恪T跄文銋s一次又一次的送上門來找死,待你下了地府,可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切!可笑!你不欲當(dāng)真?zhèn)?,你為何還要將他裝進(jìn)爐子里煉了九九八十一天?若不是我在爐子里,他早就被你煉化了個干凈。如今你卻在這里裝的什么好心?”
“小白說的是!我雖粗蠢了些,卻也不是隨意就能被騙的。”
“好!那我就成全你,先送你上路,再將這小鳳凰切斷分塊?!?p> “臭爬蟲,你有本事就直接沖我來,欺負(fù)一個小輩你算什么本事?若是叫我阿桐知道你近日這般欺負(fù)我,他定將你打得下輩子也不敢入輪回~~”
眼見沖出去的無塵再度被那臭爬蟲給打得飛了出去,口吐鮮血不止,我早已是急得口不擇言。雙手用力拍打地面,身體瞬間直直挺身而起,對著那道士再度打了過去。
我從不懼怕死亡,作為天生地養(yǎng)的鳳凰,我知道自己血脈中的涅槃傳承,也明白自己作為不死之身的所有優(yōu)勢。也正因為如此,我從來不明白所謂生命的厚重和神圣到底是什么?也從來不能理解死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悲涼和無助。
我曾以為生命就是一場游戲,玩膩了,玩累了,修養(yǎng)段時間便是。消亡?生命那般漫長,哪里會輕易消亡?初入三界就受到各界的追捕,被各路高手搶來奪去,也只是令我心生不快,有些憤懣罷了。我從未真正生出過恐懼無助的念頭。
雖不愿承認(rèn),其實在被爭來奪去之中,隱隱間,我其實還有一絲激動和莫名的興奮。那種在墜天涯永遠(yuǎn)不曾經(jīng)歷過的緊張和刺激,讓我忍不住的興奮莫名。
再度被老蜈蚣打飛出去的那一刻;在滿嘴鮮血的無塵捏碎他那顆尚不算成熟的元膽內(nèi)丹,沖過去死死抱住那只我連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千足蟲的那一刻;在無塵勾起滿是鮮血的嘴角看向我,無聲對我說著什么的那一刻;在他抱著那個老蜈蚣在我眼前生生炸裂的那一刻;腦海中雖然翻涌過了一個又一個亂七八糟的東西,耳畔卻只有嗡鳴個不停地耳鳴。
大腦中有那么一瞬是空白的,我只能呆呆地看著眼前只剩一灘血跡,連個殘尸都拼湊不起來的血肉,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對死亡有了另外一種認(rèn)知。
我此生的第一個朋友,那條誤打誤撞闖進(jìn)了我的世界,又潦潦草草退出的小青蛇;那個憨憨傻傻、對任何事情都笑嘻嘻的小傻蛋;那個,總喜歡順著我的羽毛夸我毛發(fā)極好的小笨蛇,他就那么草率的死了。
此時此刻,我仿佛能夠理解無塵不久前因何那般悲痛的心情了。拼命伸出去被爆炸波炸傷的雙手血肉模糊,很疼,疼得我只能死死按住胸口。
“阿桐,無塵死了。我的第一個朋友,他死了。他為什么要死呢?他怎么可以死呢?這個傻子,這個白癡,這個笨蛋!他怎么可以這么潦草的就選擇了自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么?意識混亂的厲害,眼睛也生疼厲害。有個清晰的聲音在告訴我:無塵沒了,這個陪了我三年的傻蛇,終究還是離開了。
他答應(yīng)了會保護(hù)我,他做到了??晌?,卻因此失去了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