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載著受害者尸體的警用冷藏車緩慢駛離了命案現(xiàn)場。
這一幕讓白帆腦海中的思緒紛飛如同深秋的落葉。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睹物思人、觸景傷情的柔弱性格,可是最近這種不明緣由的情緒起伏卻發(fā)生了許多次。
死亡對一個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這是人類文明自誕生以來永恒不變的一道終極課題。
博爾赫斯在詩里說:死亡是活過的生命,生活是在路上的死亡。
在警方調查清楚女死者的身份之前,沒有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在哪里,更沒有人了解她有著什么樣的過去。
她在生前可能是一個賢惠持家、體恤丈夫的妻子,一個孝敬父母、懂事乖巧的女兒,一個被孩子依賴的母親,一個知心的朋友,一個樂于助人的同事。
無論她曾經(jīng)在別人的生活中扮演過什么樣的角色,無論這個角色重要與否,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的意義,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不再需要這些親切溫暖的稱呼,取而代之的只有受害人這三個無情的字眼。
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在焦急地等待,卻再也等不到她的出現(xiàn)。
關于她的一切都結束于此,結束于惡徒的刀下。
想到這一層,白帆的胸口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心臟砰砰地跳,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身為一名兇案組的刑警,她從未懼怕過死亡,但是她卻害怕分離。
對白帆而言,死亡就意味著與自己的親朋好友天人相隔、永遠分離。
這種事她不愿意去多想,因為她深深明白失去至親給人帶來的痛苦。
可女人畢竟是多愁善感的生物,在這個寂寞滋長的季節(jié),還是會控制不住去想一些被自己壓抑在心底的事。
“隊長呢?剛才還在一起的,怎么人突然說不見就不見了?”劉霄波舉目四望,神情著急,“大家都在等他呢!真是的!”
“肯定是躲到什么地方偷偷抽煙去了,怕我們說他?!币驗樵谙胄氖?,白帆有些走神,隨口答道。
“咳咳,我在你們倆眼里就是個不務正業(yè)的老煙鬼,是不是?”
一個低沉沙啞的嗓音突然從他們倆身后傳來。不知是什么時候,杜瑞森已經(jīng)悄悄回來了。
白帆終于回過神來,她向圈外張望,卻找不見許弈林的身影。
杜瑞森并沒有解釋自己剛才去了哪里,正色道:“霄波,你去讓大家去準備一下,我們要收隊了。時間非常緊迫,回到局里我會安排接下來的任務?!?p> 等到劉霄波跑開后,白帆瞅準時機,對杜瑞森道:“隊長,我有話想問你,希望你不要瞞我。”
“什么事?這么認真?!?p> 白帆邁步走近,小聲問道:“我沒有猜錯的話,剛才那個修電腦的男人,你以前就認識他,對不對?”
杜瑞森沒想到白帆如此直接,猶豫了一下,才故作淡定回道:“你猜的不錯,他的名字叫許弈林,和我是老朋友了……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到位呢。”
“怪不得你搶著要幫我付錢哩!察言觀色是刑警的基本功,這四年的警校我可不是白讀的。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的眼神不太一樣,明顯就是相識已久的熟人?!?p> “有這么的明顯嘛?!”杜瑞森用微笑掩飾尷尬,“我完全沒有想到今天能在這里能碰上他,純粹是一場偶遇。老朋友難得見面一次總要扯些家常話嘛,我沒有要瞞著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在工作的時候,還是少說一些私人的事比較好。如果你想要了解他的故事,以后有空我會和你講的。”
“誰說我想了解他啦?!我不太喜歡他,這個男人特別囂張,有些小聰明就自以為是,而且嘴巴毒得狠?!?p> 白帆一邊嘀咕一邊偏頭看向之前許弈林所站的位置,眉目之間的神情略有些復雜。
“你果然是對他有些偏見啊。怪不得他有些話不敢當面和你說,一定要托我轉告?!?p> 困惑之中帶有些意外,白帆提高嗓音問道:“他有話要和我說?”
杜瑞森盯著白帆的臉,詢問:“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身體哪里不太舒服?”
“沒有啊!我身體一向很好啊。為什么這么問?”
杜瑞森繼續(xù)追問:“那你最近睡眠怎么樣?吃飯有胃口嗎?”
關于這個問題,白帆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最近一段時間里她不是通宵值班就是在家熬夜看書復習司考,睡覺的時間非常少而且不規(guī)律,一日三餐也只是感覺到餓了才隨便點些快餐外賣應付了事。
所有人都知道,這種作息紊亂的生活方式是非常不合理、不健康的,應該極力避免。但是白帆作為一名刑警,在這個問題上并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既然從事了這個職業(yè),也就意味著自己不再是個可以過尋常生活的普通人了。
作為過來人以及自己的領導,杜瑞森對這些情況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就算是說謊也很難騙過他。
白帆勉勉強強回答:“還行吧。到底是怎么了,突然說這些?!?p> “許弈林剛才走之前告訴我說,你有可能得了甲狀腺功能亢進,也就是甲亢。雖然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最好還是盡快抽時間去醫(yī)院檢查一下?!?p> 一聽這話,白帆緊張地喊出了聲:“什么?甲亢?!”
杜瑞森緩緩解釋說:“別以為只有你會察言觀色,你在觀察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同樣在觀察你。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自己精神壓力很大,特別容易情緒激動,特別怕熱,然后時不時有心跳過速、大量出虛汗的情況發(fā)生?我不太懂,但是許弈林說這些都是甲亢的初期癥狀,這種嚴肅的事情他不會和我開玩笑的。”
杜瑞森所說的甲亢初期癥狀與自己的情況如出一轍,白帆的臉色漸漸由白變紅,她支吾道:“這些都是……許弈林……看出來然后告訴你的!?他還說了什么?”
“就這些事,沒別的了。他怕直接告訴你,可能會讓你產(chǎn)生諱疾忌醫(yī)的逆反心理,所以讓我這個做領導的來說。這樣吧,我給你半天假,你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指標沒有問題那是最好;如果真的被他說中,這種小毛小病,吃些藥、注意飲食休息很快就能恢復的,不用太過緊張。”
“可是我走了,這起命案該怎么辦?我們人手本來就少?!?p> 杜瑞森笑道:“我只說放你半天假而已,可沒說你可以一直休息。不過等到這件案子結束以后,我可以給你休個長假,你和霄波最近都很辛苦,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快去吧,這件事我不會和別人提起的,檢查完沒事就趕快回來?!?p> 白帆這會才意識到,劉霄波剛才其實是被隊長杜瑞森給有意支開的。
杜瑞森拉著白帆跑到街邊攔下一輛出租車,把她直接推進了車里。
白帆還有很多話想問,但是杜瑞森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就關上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