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那時的你（上）
所有女人都畏畏縮縮，再沒有了先前那種神采飛揚和生氣。
鐘馗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又回到了溪水邊，拿出修行丹，用內(nèi)力催動它靠近蘭花。
蘭花上顯出女子的身影。只是如今她虛弱不堪，身體都有些模糊。
鐘馗皺眉問：“你的香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那個女子笑了一聲：“你收都收了我了，就拿著我的修行丹去領(lǐng)福報吧，還問這些干什么？”
“我跟尋常的收妖師不同。我不需要福報。所以，也不用濫殺無辜。”鐘馗冷冷說，“給你一次機會。你若能說服我。我便放了你?！?p> 那女子想了想：“也好。把我的事情告訴你，也算是我在這個世間留下了一點痕跡。就算是從此渾渾噩噩，也無憾了。”
那女子說，她曾愛上過一個凡人男人。那個男子十分孝順，每日到山中為生病的父親采藥。那時她還剛成人形，每日悄悄跟著他。她發(fā)現(xiàn)他是個很善良的人。他遇見受傷的野獸會停下來替它們療傷。他除了采藥，還會摘蘑菇野果回去給家人吃。
她喜歡他嘴角的笑。她喜歡他認真替動物包扎的樣子。她曾用盡全力變做受傷的小鳥飛落在他面前，就為了讓他摸摸她的羽毛，跟她說話，然后自己躲起來偷偷笑幾天。
因為她額頭上的疤，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能向他表白。她擔心他會嫌棄他丑。她只能這樣悄悄跟著他，在他危險的時候拉他一把；在他找不到藥的時候悄悄把藥送到他面前。
只是，有一天那男子忽然不來了。她化作人形下山打聽。原來是男子的父親死了，他太過傷心，出去云游四海了。
她十分后悔，哪怕是一次也好啊，告訴他她喜歡他。如今也不至于人海茫茫，無處尋找。
從此以后，她苦心修煉，直到成精，開始用自己的法力制作香囊，給世間那些沒有信心，害怕自己丑，不敢表白的女子，讓那些女子不要跟她一樣錯過了機會。
“我如今被你收了。怕是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你若見到他，替我告訴他一聲。有株小蘭花，曾經(jīng)那么那么地愛他。”
說完這些，女子已經(jīng)虛弱得幾乎發(fā)不出聲音了。一滴淚從小香的眼角滑落，晶瑩剔透，如蘭草上的晨露。
鐘馗伸出手，那滴淚水落在了他指尖，瞬間便化作晶瑩的碎鉆，散落在風中。
心中有些悵惘，他喃喃問：“你叫什么？”
“小香。”
“那個男子叫什么？”
“沒問過他名字?！?p>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她口中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他。那是他還是個凡人，根本看不見她。只是覺得只要到了這個山上便如有神助，采藥特別容易，也不會出什么危險。原來這都是因為她的幫助。
只是有一點，她不知道。父親死后，他不是傷心過度，出去云游，而是去了一個她想象不到的地方。自那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許多年，滄海桑田，他的容貌徹底變了，就連名字也改了。難怪她沒有認出他來。
物是人非，還是不要告訴她了，便讓她記得那個還是凡人的他。
鐘馗覺得眼角酸澀，退了一步，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波動：“你只是太寂寞了，未必是真的愛他。”
“不，這幾十年來我也曾遇見過不少男子。卻再沒有過那樣的心潮澎湃。而且即便是過去那么多年，我都從未曾忘記過他的臉?！?p> 鐘馗忽然笑了一聲，抬眼道：“你雖然用力過猛，卻沒有傷害到別人，念在你一片癡心，原本是善意，我便放了你?！?p> 小香睜大了眼睛：“真的？”
“嗯，你便在此等著。說不定，他有一日會故地重游，來看你。到時，你自己跟他說?！?p> 小香喜極而泣，不住磕頭：“謝謝大神?！?p> “只是修行丹取出來，再放進去，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復。你曾被我收過，按規(guī)矩只能聽我召喚才能離開這里?，F(xiàn)在你修行太弱，不能離開此處太久，你盡量躲好，也免得被別人誤收了?！?p> 鐘馗說完就催動修行丹，進入蘭花。小香又化作了人形。
鐘馗轉(zhuǎn)身就走，小香在他身后追問：“你能來看我嗎？我總覺得，你很親切?！?p> “嗯。”鐘馗沒有回頭，只悶聲回答，“你不是應該恨我嗎？我收了你。讓你很多年的功夫都荒廢了?！?p> “你沒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嗎？我再次變成人形，額頭上的疤沒有了。我還要謝謝你，在我試圖傷害你之后，還肯放過我……”
鐘馗不再說什么，匆匆而去。
“此后我常去看她。等她能出山了。偶爾召喚她出來。”鐘馗說完，悠然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梁柔兒紅了眼：“她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那個采藥的人是你？”
“嗯?！?p> “她說得沒錯。果然是她先來我后到。”梁柔兒有些凄然。
“也不是這樣說?！辩娯该嗣~頭，很無奈。原本只是想她打消對小香的偏見?？墒桥说乃季S邏輯，好像通常都不按照預料的走。
“你到底活了多少年？”梁柔兒忽然想到這一點，盯著鐘馗的眼睛問。
她果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可是該來的，總會來，她終有一天會問到這個問題。晚知道，不如早知道。
鐘馗的手頓了頓，放下杯子，一臉嚴肅：“很久。久到比外面那棵樹還要久。你若是害怕，就早些離開。我早說過，我不是你的良人，我就連人都不是?！?p> “混蛋，又想趕我走。你不是人最好，就不會死，那樣我肯定比你先死。到時候傷心的就是你?！绷喝醿盒跣踹哆兜卣f著，有些口不擇言。
“胡說什么？”鐘馗聽得難受，兇巴巴地喝了一聲。
梁柔兒嚇了一跳，癟嘴要哭。
“呦，這是怎么啦？剛才我好像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p> 小香人未進來，香氣已經(jīng)從門口飄了進來。
“誒？你怎么就……”鐘馗有些訝異。他沒有召喚小香，她如何能出來。
“我也覺得奇怪。大概是又被收了一次。情況有所改變吧?！毙∠隳樕€不太好，不過精神似乎已經(jīng)恢復了。
梁柔兒見小香進來，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要躲開。
小香一把握住她的手：“柔兒別走啊。莫非你知道我是妖害怕我？”
梁柔兒紅了臉，垂著頭：“不是。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抱歉，沒臉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