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她們回到博古店后，貞貞就迫不及待地問長問短。
“小靜，你看到二少奶奶的面容了嗎？和她說話了嗎？她會不會很恐怖啊？”
“就外表而言，真的和以前沒什么區(qū)別，只是臉色有點蒼白而已。我嘗試著問了她幾句話，她都沒有打算聊下去。幸好安姐在那里，不然我和她就只能尷尬地站著了?！?p> 貞貞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下次過去的時候，只要繼續(xù)把她當作‘人’來看待就可以了。”
沈靜皺著眉頭說道：“不過，她好像很容易就會受到刺激的樣子，而且，她一旦受到刺激，情緒就會變得非常激動。她那個時候的表情會有一點可怕，我怕你會受不了?！?p> “那我們盡量不要去刺激她就可以了。”
安姐解釋道：“她這種死于心病的人，情緒都會非常不穩(wěn)定。而且在治療心病的過程中，她的內心必定會受到刺激?！?p> “那也沒什么好怕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表情猙獰的時候，只要她的外表看上去還是平常的樣子就可以了?！?p> 沈靜再次確定道：“你真的不怕嗎？”
“當然還是有一點害怕的，不過，應該可以應付?！?p> 安姐笑著說道：“我就說嘛，貞貞也是個勇敢的女孩子?！?p> “這次真的很感謝安姐的幫忙，下次就由我和小靜一起過去吧，不用勞煩安姐了?！?p> “我可沒幫上什么大忙。以后的事情還是要辛苦你們。”
“不過，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想好一些對策再過去？她一激動，我們就會慌。我怕到時候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好?！?p> 沈靜說道：“我們首先要思考一下二少奶奶的心境，她為什么要自殺？”
“她可能是受不了流言蜚語吧，小靜你也知道那些仆人的言語有多難聽。”
“沒那么簡單吧．．．”
“貞貞這個想法也沒有錯，正所謂‘人言可畏’，流言蜚語真的會有致命的殺傷力?！?p> 沈靜表現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可是，我還有另外一個看法?！?p> “不妨說出來聽聽?！?p> “我覺得二少奶奶是因為‘缺愛’才自殺的。她當初因為堅持著要穿黃色龍鳳褂出嫁，和家里人的關系已經非常緊張。而婆家那邊的人，雖然表面上沒什么，但心里也肯定是不舒服的，只是礙于二少爺的面子，所以沒有表達出來。或許可以這樣說，從二少奶奶出嫁的那一刻起，真正關心她，愛護她的人就只剩二少爺一個了?！?p> 貞貞表達了自己的質疑：“照你這種說法，在二少爺死的時候，二少奶奶應該就會馬上殉情啊，又怎么會拖了這么一段時間？”
“二少爺剛死的時候，二少奶奶應該還是心存希望的。如果那時候有人去安慰她，關心她，或許她就不會自殺。但是，陳家上下的冷漠讓二少奶奶徹底寒了心。”
“你們兩說的話都很有道理，無論是‘人言可畏’，還是陳家上下的冷漠，都可以讓二少奶奶走向絕路。不過更重要的是，你們要根據二少奶奶的情況來隨機應變。下次進去的時候，要盡量和二少奶奶多說話，不要怕刺激她。如果她能夠把自己的負面情緒都散發(fā)來，那就更好了。如果有事情應付不了，就馬上回來?！?p> “知道了?！?p> 貞貞再次入夢時，已不再那么緊張。她從容淡定地和沈靜一起來到二少奶奶身邊。
“淑嫻?！必懾戄p柔地叫喚了一聲。
二少奶奶聽到后，回頭笑了一笑，然后繼續(xù)目視前方。
“奇怪了，我和安姐回去的時候，她還是很激動的，怎么現在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p> “這樣才好，一直都那么激動的話，我怕她會受不了?！?p> “說得也是，那我們和她聊些什么好啊？”
“一般不太熟悉的人在一起聊天，都會聊些天氣之類的。”
貞貞說完后，就走到二少奶奶身邊。說了一句經典的開場白：“今天天氣真好啊?！?p> 這句看似老土的對白，用來搭訕的效果或許是最好的。
二少奶奶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啊?！?p> “你是在看風景嗎？”
“是的?！?p> “這附近的風景真漂亮啊，有山有水的。”
“是啊?！?p> 盡管貞貞一直在沒話找話，但二少奶奶依然不能打開話匣子。貞貞只好退回到沈靜的身邊。
“這根本就沒法聊天?！必懾懕г沟?。
“我之前也是這樣的。直到安姐把話題扯到了龍鳳褂上面，二少奶奶才會有反應，不過，她的反應有點激烈。”
“那我們也聊點關于龍鳳褂的事吧。”
“我擔心你會受不了二少奶奶的反應?！?p> “沒事的，在我眼中，現在的二少奶奶也是正常人一個?！?p> “好的，我們現在就過去吧?！?p> 沈靜記得二少奶奶上次提到了油菜花田，所以她這次也是從油菜花這里開始下手：“今年的油菜花好像開得特別燦爛?！?p> “是啊，這顏色真好看?！倍倌棠探K于多說了那么幾個字。
貞貞好像也捉到了一些門路：“二少奶奶好像很喜歡黃色？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是身穿黃色的衣服。”
“黃色真的很好看。而且翼斌也喜歡我穿黃色的衣服?！?p> “淑嫻，你頭上的簪子好漂亮，是二少爺送的嗎？”
“是的?！?p> “我聽說過二少爺很喜歡黃菊?！?p> “翼斌說過，菊花是君子之花，清新脫俗?！?p> 聊了那么久，應該可以聊龍鳳褂了吧。
沈靜用眼神向貞貞示意了一下，大概是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然后沈靜開始了有關于龍鳳褂的話題：“正因為二少爺喜歡，所以你才會讓我在龍鳳褂上面繡菊花？”
“我當時沒叫你繡菊花啊，只是你自己猜到而已。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因為袖口上的幾朵菊花，讓整件龍鳳褂增色不少?！?p> 沒想到，二少奶奶居然還記得這件事情。
“淑嫻喜歡就好?！?p> “可惜的是，除了我和翼斌，大家都不喜歡．．．”二少奶奶的神色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貞貞安慰道：“淑嫻，其實你根本不必介意別人的眼光?！?p> “我沒有介意啊，我和翼斌都不會在乎別人說些什么，我們喜歡黃色龍鳳褂，我要穿著它成親?！?p> “是啊，自己開心就好?！?p> “我成親那天真的很開心啊，好朋友們都很羨慕我的龍鳳褂，因為她們不敢穿。她們雖然喜歡，但是都不敢穿，只有我敢?！?p> “是的，淑嫻最勇敢了?！?p> 二少奶奶聽到沈靜在夸她，她就像一個小孩子似得，癡癡地笑了起來。
“對了，我還沒有好好地謝謝你們，多虧了你們手藝精湛，龍鳳褂才能夠如此漂亮?！?p> 貞貞說道：“淑嫻，你已經向我們道過謝了，還請我們吃了一頓飯。”
“是哦，我請你們吃過一頓飯．．．還一起吃過臭豆腐．．．對了，臭豆腐！翼斌就是被臭豆腐攤的架子砸死的?！?p> 說到這里，二少奶奶哭了起來：“翼斌死了，婆婆就一直埋怨我，說我克死了自己的相公．．．我那么愛翼斌，怎么會克死他？她還說我沒教養(yǎng)，她說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是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的，她說我教壞了翼斌；還讓他死得那么沒面子。她在冤枉我，還不給我解釋，我越解釋，她就罵得越兇?！?p> 沈靜看著淑嫻，有點嚴肅地說道：“既然你那么怕被冤枉，那你為什么不去用時間來證明自己。當時陳老夫人，正在氣頭上，你無論說什么，她都覺得是錯的。你越說就越錯。你那時候需要做的，只能是忍耐。等過了一段時間后，陳老夫人的氣消了，你再去用行動證明自己是個好兒媳婦?！?p> “小靜，你現在跟淑嫻說這些都已經沒用了?！?p> 沈靜繼續(xù)堅持往下說：“我也是一個很怕被冤枉的人，但是我的脾氣非常倔，如果那些被冤枉的事情沒得到澄清，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你怎么就甘心帶著別人對你的誤會去死?！?p> 貞貞扯了扯沈靜的衣袖：“那個．．．小靜，你是不是把話題的大方向給弄錯了。二少奶奶已經死了，我們不是來勸她不要自殺的。”
“不好意思啊，我好像也太激動了?！?p> “我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啊，從小就萬千寵愛集于一身。在家里，從來沒有人敢說我半句。為什么嫁人之后卻要受這般委屈？”
貞貞輕輕掃了掃淑嫻的背：“我明白你心里的委屈，但你也要站在你婆婆的立場上思考一下。她失去的是一個兒子，她的傷痛不會比你小?！?p> “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應該把所有的過錯都賴在我頭上?！?p> “這或許是陳老夫人的另一種精神慰藉吧。很多人在遇到不幸的時候，總會找一些可以埋怨的人和事，以便于發(fā)泄自己的情緒?！?p> 貞貞憤憤不平地說道：“那她也不能發(fā)泄到淑嫻的身上啊。她們在那個時候都是最痛苦的人。本就應該互相慰藉的?！?p> “但是，除了淑嫻，陳老夫人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埋怨的人了?！?p> “我知道婆婆不喜歡我了，我就把自己關在了房子里，不出去。我不想看她的臉色。但是，我把自己關在房子的那段時間里。陳家上下居然沒有一個人來關心我。大嫂說過以后會來看我的，但她也沒有來。翼斌死后，大家都不喜歡我了?！?p> “你身邊不是還有兩個丫頭嗎？那兩個丫頭也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兩個丫頭？”
貞貞只能尷尬地回答道：“我猜的?！?p> 對于這個回答，二少奶奶也不深究：“那兩個丫頭確實不錯。不過，我更需要的是家人的關心?！?p> “淑嫻，有時候關心與愛護這種事，并不只局限于家人。朋友也是可以依靠的對象。我也經歷過絕望，在那個時候，就是貞貞陪著我的?！?p> “可是，在陳家這種深宅大院里，想交個朋友也不是易事?！?p> 貞貞握住了淑嫻的手：“誰說的，我們就是你的朋友啊?！?p> 沈靜也過來把手握在了一起：“是啊，你還有我們。我和貞貞是真心想幫你的?！?p> “淑嫻，你仔細想一想，那兩個侍候你的丫頭，是不是和我們很像啊？”
淑嫻把眼睛閉了起來，仔細回想著：“是的，很像．．．”
“因為我就是那個小春啊。”
“我是小桃。”
“怎么會是你們兩個？你們是怎么混進陳家的？更奇怪的是，當時我怎么就察覺不到是你們呢？”
“這個問題很難解釋，不過都不重要。你只要明白我們的心意就可以了。貞貞從小到大就沒干過什么粗活，為了能混進陳家做丫鬟，她可是犧牲很大的。”
“小靜也不差啊，她這種書呆子居然也能擔柴挑水。我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p> “說過很多次了，叫你不要用書呆子來形容我，那是‘大家閨秀’?！?p> 淑嫻用絲巾遮住嘴巴微微一笑：“你們的感情真好。我十分羨慕?！?p> “你也可以的?！?p> “謝謝你們．．．不過，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對的樣子．．．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們怎么也會出現在這里，難道你們也．．．”
“二少奶奶請放心，我和小靜都很好。沒事的?！?p>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很多事情都有點奇怪。你們莫名其妙就出現了，然后我和翼斌無論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們。但是，每次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們又會出現，現在更是出現在這里。你們難道是傳說中的神仙？”
“淑嫻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只是普通人而已，至于我們?yōu)槭裁磿霈F在你身邊，那一切都是緣分?！?p> “說得沒錯，一切都是緣分。如果當初我能夠發(fā)現身邊的兩個丫頭就是你們，或許我就會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友情真的和愛情、親情一樣重要。謝謝你們。我也要走了，但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p> “淑嫻你要去哪里?。俊?p> “去我該去的地方。”
淑嫻說完后，四周的景物就消失了。在她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散發(fā)著光亮的類似于洞口一樣的東西。淑嫻正在往那個洞口走去。
在進入那個洞穴之前，二少奶奶回過身來，揮了揮手：“再見了，貞貞、小靜?！?p> “再見?！?p> 在貞貞她們背后的遠處，安姐和蔣先生都站在那里。
“怎么樣啊，蔣先生，她們沒有讓你失望吧？”
“雖然過程有點復雜和無聊，不過她們總算完成了第一個任務?！?p> “你就不要太苛刻了?！?p> “不說那么多了，快回去準備點心慰勞她們吧?！?p> “有你在，我只能泡咖啡了。”
“你為什么就不能泡綠茶呢？”
“綠茶傷胃。”
“咖啡還不是一樣。”
“咖啡沒那么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