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如今上上下下的宮女太監(jiān)都是小心謹慎,生怕哪一日像是內(nèi)務府的韓得庸一般被皇帝處置了?;实鄣故浅?,但畢竟不好留宿,更別說翻鈺妃的牌子了。但越是這樣,皇帝來得越是勤快,頗有一種看得見吃不著還興味盎然的感覺。
再說段凌肅,自從大婚之后便不再留宿南苑,在自家王府里作威作福,今兒把張氏側(cè)妃罵一頓,明兒再找點兒洛清荷的麻煩,恨不得看誰都不順眼。連帶著陳子離這些日子也沒再往長春宮去,內(nèi)宅還不安生,段凌肅哪還有心思過問外室的事兒。
時間一天天過去,宮里早已備好的穩(wěn)婆也住進了長春宮的偏殿。雖說如今匾額上的字兒改了,但來往的太監(jiān)還是會傳話稱長春宮如何如何。
直到這日晚間,皇帝來用晚膳。玉艾發(fā)了燒,不方便伺候,元琹又去小廚房看著,故而皇帝來時,只有玉汐一人在內(nèi)室伺候。
王大總管隱約知道洛依塵打的什么算盤,剛給皇帝布菜布了沒兩筷子,就有些不舒服?;实垡姞钜埠苁求w恤,便讓他回去歇著了,左右不差他一個。
見王逸卓走了,洛依塵又多坐了一會兒便開口道:“皇上先用著,臣妾去小廚房瞧瞧湯可做好了?!边@一頓飯吃的她一點兒也不舒服,有的話不能說早了,但也不能拖得太久。
“讓宮人去就是了,你何必跑一趟?”皇帝不以為意的說了這么一句,但也沒放在心上,畢竟時常有妃嬪為了討他歡心,親自下廚,忙前忙后的。
洛依塵發(fā)覺皇帝沒在意,也放心的笑道:“臣妾頭一次下廚,自然是要自己去,否則讓旁人端過來,豈不是功勞也成了人家的?!?p> 皇帝是真的無話可說了,只能由得她去,房中便只有玉汐站著伺候。起先倒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兩個人一言不發(fā),但沒過一盞茶的功夫,二人便開始交談起來,或者說,皇帝只是問了玉汐的出身和洛依塵在云杭時的事情。
其實這也實屬正常,兩個人在屋里什么話都不說才是心里有鬼。再說,皇帝哪里需要心里有鬼,他要是真的看上了玉汐,洛依塵就算不樂意也只能是連著嫁妝一起給他洗干凈送到床上去。
若是尋常去小廚房看一眼,就算再把湯盛出來,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但洛依塵就是磨磨唧唧端著湯在門口跟小宮女說話?;实垭[約聽到說話聲,便起身要出去看,不料起身的時候碰到了玉汐手中的茶水,登時茶水濺了一身。
玉汐嚇得臉色煞白,手忙腳亂的拿了帕子給皇帝擦拭衣裳?;实垡荒樣魫灥淖谀抢?,又不好怪玉汐什么,他自己碰翻了茶水,也不能拿宮女撒氣不是?再說了,這會兒本就是在長春宮,他處置了玉汐豈不是給洛依塵沒臉,這好端端的來吃飯,傳出去不知又成了什么樣兒。
洛依塵進門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玉汐伏在皇帝腿上,四處摸索的樣子。不得不說,雖然是早就算計好的,但親眼看見這樣的場面,洛依塵還是覺得有些過分了。不說是她,若是旁的妃子看見,就算不把丫鬟立時杖斃,也會秋后算賬的。
“皇上,這,要不,皇上今兒晚上領了玉汐回養(yǎng)心殿去伺候?”這話問出口的時候,洛依塵的臉也不由得紅了,給自己丈夫送女人,臉皮再厚的人也會覺得難堪。
玉汐一聽,臉也紅了,趕忙跪在地上,想要開口解釋,但總覺得這會兒自己不該說話。玉汐想了想,偷偷的抬眼看洛依塵,見洛依塵皺著眉輕輕對她搖頭,便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說了?;实圩谀抢?,看著洛依塵剛剛放在桌子上的湯一言不發(fā)了許久。事情太過巧合,但也的確是他自己惹出來的事情,或者說,他沒理由懷疑旁人。而且不過是一個宮女,他就算是臨幸了也沒什么關系,只是看著洛依塵小心翼翼的臉色,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鈺兒,朕,朕剛剛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所以,跟玉汐......”皇帝終于開口解釋了一句,但越往后說越覺得自己這話聽起來是欲蓋彌彰,故而也只能看著洛依塵的臉色,指望她不要吃醋太過。若是像李氏一般,皇帝覺得自己今日不該睡在宮里了。
還記得在王府的時候,皇帝只是略問了李氏身邊兒的丫鬟幾句話,贊了幾句,被李氏聽到,第二日就把那丫鬟打發(fā)到別的地方去了,連帶著半個月沒給皇帝好臉色看。
洛依塵當然不知道皇帝想的什么,只是覺得皇帝應當是面子上過不去,只能自己給他搬臺階,道:“皇上這些日子總是往臣妾宮里跑,后宮已經(jīng)多有微詞了。說什么臣妾懷著孕還霸占著皇上,今兒皇上臨幸了玉汐,也算是給臣妾個臺階下。”
其實這話也的確有幾分道理,后宮如今傳言日盛,無一不是說鈺妃使了狐媚手段魅惑皇上,六個月的身子還敢跟皇帝同房。這話皇帝也聽過幾句,但畢竟流言蜚語最是不好查,只能是警告了王大總管一番,讓他約束宮人。如今洛依塵這也算是給了所有人一個臺階下,到時候只要說他是看上了長春宮一個宮女,再給個封號,旁人想說閑話也說不出來了。誰知道他在長春宮到底做了什么?
見皇帝沉下心來想著,洛依塵便知道這事兒十有八九成了,卻還是道:“皇上若是不喜歡玉汐也便罷了,臣妾又不是非要上趕著給皇上送女人,但是這事兒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只怕臣妾和玉汐的名聲都別想要了?!?p> 洛依塵自打進門兒,就沒再關上內(nèi)室的門兒,外頭有沒有人偷聽誰也不知道。雖說后來這幾句話洛依塵聲音不大,但是頭一句讓皇帝收了玉汐的話外面還是能聽清的。
“鈺兒不吃醋?玉汐若是過了明路,往后就有封號了,到時候朝夕相見的,鈺兒真的不覺得別扭?”皇帝也是被李氏當年的所為給嚇到了,這些年除了明面兒上的妃嬪,鮮少寵幸妃嬪身邊兒的丫鬟宮女,更是沒有一個過了明路給封號的。
“就算沒有玉汐,難不成皇上便不去旁人宮里了?臣妾又不是醋壇子。左右玉汐是要嫁人的,能留在臣妾身邊兒豈不是更好?”洛依塵走過去把玉汐扶起來,笑盈盈的說著。
皇帝頭一次見這樣大度的女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是愣愣的看著這主仆二人。洛依塵笑著看他,玉汐只是低頭垂眸不語。待他想明白,便覺得洛依塵是真賢惠,又覺得玉汐難得不是那張狂的,這個時候還沒有喜上眉梢,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那,皇帝終于開口道:“既然如此,朕明兒就封玉汐做貴人,封號,封號就定錦字,鈺兒覺得可好?”
洛依塵沒想到玉汐能從宮女一下子就成了貴人,還得了封號,立刻拉著玉汐跪下謝恩。玉汐也許不明白,只覺得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但洛依塵卻知道,皇帝這樣做是在給她做臉。身邊兒的宮女初次承寵便能封貴人,除了自己得寵,那就是主子有臉面了,而且是天大的臉面。按照舊例,宮女晉封,應當是從官女子開始,要爬到貴人,中間還隔了答應和常在兩個品階,有的人就是一輩子也沒這個運氣。
皇帝這一日沒有回養(yǎng)心殿,也沒有把玉汐帶走,而是直接留宿了長春宮的偏殿。直到第二日早朝,還是王逸卓親自捧著朝服來了長春宮伺候皇帝更衣上朝的。就連內(nèi)務府的記檔,也都是王大總管一并辦好的。
玉汐接了晉封的旨意,還有些不可思議,她從來都沒想過這件事會這么順利。見洛依塵走進來,忙道:“小姐,這是不是真的?!”
“是,當然是真的,這往后,你就是正經(jīng)的主子了?!甭逡缐m笑著說完,她此刻也算是全然放心了,畢竟她可以偽造元帕,讓玉汐看起來是以處子之身侍奉的,但誰知道皇帝能不能發(fā)現(xiàn)。既然這會兒圣旨都下了,那便證明,皇帝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不知道玉汐曾經(jīng)代替她侍寢的事情。
“那,我是不是可以,可以去做那件事了?”玉汐支支吾吾的說了這么一句,卻被剛剛進門的玉艾給狠狠的瞪了一眼。
玉艾見玉汐仍是希冀的看著洛依塵,只能一巴掌把她抓著洛依塵袖子的手打下來,道:“你想都不要想,你如今已經(jīng)是貴人了,還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把命都搭上才肯罷手嗎?”
“姐!滅門之仇我一定要報!”玉汐說完,又看向洛依塵,希望洛依塵能開口幫她,甚至于是出手和她一起做這件事。
玉艾這會兒也看著洛依塵,姐妹二人倒是把洛依塵看的沒法子,嘆了口氣道:“你要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不管,如今皇上準你住在長春宮,你就還是我的人,無論什么時候,能保你的命我一定保?!?p> 她這話原在二人意料之中,但玉艾沒想到她真的肯說出保玉汐命的話。隨即便見玉艾跪下謝過,玉汐也表示自己一定不會連累旁人。一聽玉汐還是執(zhí)迷不悟,玉艾當即氣得出了門,洛依塵看著她的背影,也起身出去了,只是在走之前,低聲對玉汐道:“你若是想要得手,便去永壽宮,好好跟德妃學著。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一條路,你走還是不走,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p> 玉汐見她出門,自己愣愣的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此刻玉汐才真正發(fā)現(xiàn),她該長大了,也不得不長大了。洛依塵不再是她的主子,自然也不會再同當日太后打她時一樣,不遺余力的保她。將來,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