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宮宴,說起來不過是家宴,來的都是皇親和其家眷。當(dāng)然,還有外戚?;实鄣谋疽馐遣淮蛩阕屔瞎偌业娜藫胶偷模竽沁厓河滞胁〗辛怂?,不知說了些什么,皇帝終于還是陰著臉把上官家的名字讓李氏加到了單子上。洛依塵登時就沉了臉,與皇帝的表情倒是相得益彰,把李氏看的如芒在背。上官家得罪了這兩個人,李氏不用聽都能想象到皇帝和洛依塵咬碎銀牙的聲音。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皇帝,既然太后病了,那也不必出席這樣的宴會了,至于皇后,太后都病了,自然是要去侍疾的,故而皇帝身邊兒做的便是李氏,李氏的下首是洛依塵以及定妃賢妃三人,再往下才是嬪位和貴人。
宗親之中,最年長的是靖親王靖遠(yuǎn),他也不是姓段的,但總算是宗親。靖源的母親是皇帝的祖母,但靖源卻不是先帝爺?shù)挠H兄長,而是太皇太后身前再嫁之時帶著的長子。皇帝也算是尊敬他,私下里也一向稱他一句伯父。至于其余年長的,便都是外戚或封了爵位的功臣了。
崇國公上官家,還有一個文興郡公上官云翰都是太后的娘家人;英國公沈家是老功勛世家,詩書傳家,朝堂之上也只是清流一派,從不結(jié)黨,與皇家這些年也沒什么姻親;成國公呂家的庶女呂蓁蓁便是前幾日皇帝賜給段凌肅的小妾之一,七拐八拐的也算是外戚了;興國公莊家便是榮親王妃的娘家,這可是實打?qū)嵉臋?quán)貴之家,這次給人家的女婿接風(fēng),人家自然也該來;天水郡公侯家爵位不高,但卻是祖上憑著功勞封的爵位。當(dāng)然還有李氏的父親,恩泉公,如今的宣威將軍李輔國。
原本太后只是想給上官家長臉,沒想到皇帝剛說了要把上官家加上,洛依塵就提了一句興國公莊家,總不能你一個太后的親戚去了,這接風(fēng)正主兒的老丈人卻要在家里喝西北風(fēng)?;实垡宦?,深覺有理,轉(zhuǎn)念一想,既然這興國公都去了,也不能太苛待其他人,呂家剛剛與段凌肅結(jié)親,自然也要抬舉,既然想讓段凌肅能跟段凌昊制衡,那就要讓他的籌碼更多一點(diǎn),若是單看軍功政績,那怕是下輩子也制衡不得。思來想去,外戚都去了,李老將軍前些日子剛立了新宮,又加封了恩泉公,自然也不能少了。這么算下來,上官家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了。
宮宴一開始,便先聽了許久歌功頌德的的話,正當(dāng)眾人以為已經(jīng)結(jié)束可以動筷子的時候,皇帝忽然開口道:“榮親王駐守西邊多年,此次回京可要多待兩年享享清福了?!?p> 在場之人都是人精,偶爾有像李老將軍那般的直腸子也實屬罕見,故而聽得皇帝這話,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李氏面色不變,也許是根本沒有揣度皇帝的用意,只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視,端莊的很。
段凌昊也沒想到皇帝這么快就說出這話,但也算是正中下懷,他面上先是一喜,轉(zhuǎn)瞬間便顯出一副吃了蒼蠅一般的委屈狀。洛依塵一直在打量他,但想了又想,也沒明白他一開始喜的是什么。段凌昊是皇帝的兄長,身旁坐著的都是一眾兄弟,洛依塵不免就看到段凌肅,也難得只有他沒帶家眷。
只是掠過一眼,洛依塵便不再看他,反而是沉下心思索皇帝的意思。這么快就要對段凌昊動手了嗎?宮宴還未到酒意半酣的時候,皇帝就開口要收回兵權(quán),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垂眸悄悄瞥了眼皇帝,洛依塵忽然明白,皇帝這是試探,赤裸裸的試探。若是段凌昊應(yīng)下的太快,那便是心中有鬼,若是推脫,便是不想放權(quán),合著是橫豎沒一條活路。
“臣謝皇上體恤,為國盡忠,不敢妄言辛苦?!倍瘟桕黄鹕硇卸Y,謝過皇帝。但若是只瞅見他這會兒的表情,眾人便都覺得他心中不滿了。駐守邊關(guān)多年,回京便被奪了兵權(quán),是人都委屈。
很顯然,段凌昊的表情迷惑了眾人,連皇帝都覺得他這般是再正常不過。心中有怨言,卻不敢當(dāng)面說出來,生怕被冠上個抗旨的罪名,如此作為,實在令人放心。
段凌昊只是頓了一會兒,忽然又接著道:“臣此次回京,給皇上備了一份禮,可否容臣獻(xiàn)上?”都被奪了兵權(quán)還要送禮,就連李氏都有些同情的看向了段凌昊,不成想,李氏的目光太過直白,段凌昊也看向了她,神情卻一樣是同情。
禮物是裝在箱子里被人抬進(jìn)來的,洛依塵狀似無意的看了一眼興味盎然的李氏,見李氏仍舊是一臉期待,便轉(zhuǎn)臉去看段凌昊。許是今日皇帝給了他個沒臉,他也要找補(bǔ)回來了。只是,這禮可不是讓皇帝沒臉,而是給這滿宮里的后妃找不自在。
箱子才被放定,忽然就被打開了,里面連著站起來三五個金發(fā)碧眼的異域美人兒,三個大箱子都是如此,仔細(xì)數(shù)數(shù),竟有十二個美人兒。
“這是臣自大秦帶回的美人兒,皇上瞧著可還看得過去?”段凌昊一臉恭敬,但眼角的余光卻是看向李氏,擺明了是要給后宮這趟渾水再攪和一勺子?;实巯乱庾R的看了眼李氏,在他轉(zhuǎn)過神來往洛依塵那邊兒看去的時候,只看到玉艾不知湊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在皇帝的角度上只能看到洛依塵笑了一下,什么都沒說。
“到底都是夷人,等不得大雅之堂。不過大哥也是有心了,這份心意朕就心領(lǐng)了。”皇帝說完,便掃了一眼下面坐著的一眾兄弟,又道:“五弟和七弟府里也許久沒進(jìn)人了,朕就借花獻(xiàn)佛,把這些人給你們抬進(jìn)府里去?!?p> 這邊兒段凌澈和段凌風(fēng)沒想到好事兒落在自己頭上,趕忙站起來謝恩。其實這些大秦的女子也是真漂亮,腰細(xì)腿長婀娜多姿。這倆人心中便也只笑話皇帝怕老婆,還不就是李氏那臉色,陰沉的像是要?dú)⒘硕瘟桕灰话?,誰看不出來?
洛依塵趁著場面熱鬧起來,便起身出了殿。剛剛玉艾從殿外進(jìn)來,給她說陳子離來了,問她愿不愿意出去嚇唬他一下。洛依塵也的確是不想坐在里面,帶著玉艾去了偏殿。雖說不知道陳子離來偏殿做什么,但難得有機(jī)會,可不是要嚇?biāo)幌隆?p> 玉艾身為侍女只是站在殿外等候,剛剛進(jìn)去給洛依塵報了個信兒便又出來了,這會兒見洛依塵從殿內(nèi)溜出來,主仆二人便往偏殿去了。玉艾剛剛也是看見陳子離跟著個小太監(jiān)進(jìn)了偏殿,只因著天色太黑,只是一晃而過看了個大概。
“陳子離?”洛依塵進(jìn)了偏殿卻不見人,黑燈瞎火的一片,她往里又走了幾步,皺著眉叫了一句,卻也沒人應(yīng)聲。
正當(dāng)洛依塵還要往里走又吩咐玉艾掌燈的時候,忽然被人拽進(jìn)了隔間兒,便聽到:“你來這里做什么?”洛依塵被這一拽嚇得反手就要鎖他的喉,卻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又把手放了下去。
“陳公公,敢問您老在此處黑燈瞎火的有何貴干?”洛依塵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兒的說了這么一句。
“是,王爺讓我過來等他,我剛進(jìn)來,還未來得及點(diǎn)燈?!标愖与x眼神閃爍,幸而黑燈瞎火看不真切,洛依塵更是未曾注意。
沒想到只是這樣的緣由,洛依塵也只得如實告訴他,便低聲嘟噥著:“原本我和玉艾是想要來嚇你一嚇,不想差點(diǎn)兒被你嚇?biāo)??!?p> 陳子離也不是聾子,聽了她如此不著調(diào)的理由,更加沒什么好臉色,沉下臉道:“嚇?biāo)懒司突厝?,要是讓人瞧見你來了這里,你我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沒準(zhǔn)兒還要把王爺牽扯進(jìn)來,他可不是個能隨機(jī)應(yīng)變臨時串供的人?!?p> 洛依塵看著他在月光下的臉,陳子離干干凈凈的,又有些男生女相,實在好看的很。但這人一向不會說話,此刻聽了他這話,洛依塵便嘟噥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邊嘟噥一邊回了正殿。
見洛依塵的確走遠(yuǎn)了,屏風(fēng)后才閃出一個人影來,道:“主子,剛剛那女人,是皇帝的新寵?!?p> 陳子離忽然笑了,看著面前跪著的人,托著下巴對他道:“與你何干?你在段凌昊身邊兒多年,學(xué)到的就是看女人?就算要看,你也先把段凌昊此次回京的目的給我交代了再看?!?p> “屬下知罪,請主子責(zé)罰。此次段凌昊回京,必定不止是述職這樣簡單,屬下所知,也只是他調(diào)動過一些手底下的人馬,但看上去只是為了自保,怕皇帝急不可耐的圈禁他。具體的事情,也只有段凌昊和兩個心腹知道,屬下無能,實在查不出?!边@人雖說一向跟在段凌昊身邊兒,但也只道陳子離笑起來最是滲人,只能是低著頭恭恭敬敬的回話,分毫不敢錯。
“你查不出才對,若是查出來了,也只能是假的。自保?皇帝就算是圈禁了他,也不容許他一個做臣子的抗旨自保,無論他調(diào)動多少人馬,目的都是抗旨。既然旨都抗了,那跟反了還有什么區(qū)別?你是段凌昊親隨,出來也太久了,回去接著做事吧?!标愖与x果不其然又笑了笑,但很明顯不是因為開心,而是頗幾分不屑和嘲諷。
退出門的時候,這侍衛(wèi)又站定,回過頭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說道:“是,屬下告退。只是,剛剛那個女人,實在,實在不是什么善茬兒,主子莫要,莫要......”
“莫要,玩火自焚。這與你無關(guān),你只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标愖与x揮手示意他走,自己一個人站在那里待了許久才回南苑。
今日陳子離來此,便是為了見他安插在段凌昊身邊兒的人,怎知洛依塵忽然過來攪局,那人險些出手殺了她。如今這些暗衛(wèi)是愈發(fā)多事了,不該他們操心的還要多嘴。玩火自焚的事情他會做嗎?再說了,就洛依塵那個樣子,也值得他玩火嗎?真是一群瞎子,沒見過女人,什么樣兒都當(dāng)是禍水。
再說那邊兒洛依塵回了殿,還沒坐下,便聽皇帝道:“朕聽聞大哥的長女榮蕙郡主早已過了及笄之年,今次回京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那榮蕙郡主莫說是過了及笄之年,如今已然是桃李年華,竟還不曾婚配。
段凌昊又忙起身,笑著道:“回稟皇上,榮蕙一向敬服貴妃娘娘,瞧不上那些世家子弟文文弱弱的樣子,故而臣應(yīng)允了她,比武招親。若是皇上允許,臣打算過幾日便張榜,在京郊比試?!?p> 皇帝一聽比武招親,并未覺得有何大不妥,丟人也是丟的他段凌昊的臉,況且他自己的女兒也沒好到哪里去,指不定來日里還要再辦一場,倒不如這次試試水,故而笑道:“瑾瑜,你可是把這些個丫頭都教的無法無天了。朕允了,過幾日大哥親自操辦此事,也讓朕看個熱鬧?!?p> 不得不說,皇帝這話倒是有些嘲笑段凌昊了,但段凌昊仿若未覺,只是笑呵呵的謝恩道:“多謝皇上,臣這次回京,也甚是想念一眾兄弟,只是今日飲宴,竟不曾見十八弟,到底是幼弟,如今也長成了,臣還給他帶了見面禮,不想竟沒見他?!?p> 一聽十八弟,段凌肅便下意識的往洛依塵那里看去,但看了半天,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蛘哒f,洛依塵直到今日,還只當(dāng)陳子離是他的貼身太監(jiān),根本不知道先帝的十八子段凌云就是陳子離的事情。
至于皇帝,看向段凌昊的眼神也有些不虞,十八那個樣子是能出來見人的嗎?瘋瘋傻傻的,丟人還差不多。再說你段凌昊何時見過他?十八出生的時候你段凌昊都及冠開府了,這哪里是幼弟,就你這個年歲,做人家的老子都夠了。
皇帝心里不停的咒罵段凌昊不識大體,想讓十八在宮宴上丟皇家的人,但嘴上只能道:“十八弟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如今還養(yǎng)在南苑,如今更深露重的,也犯不上讓他來這一趟?!?p> 段凌昊也不堅持,只是讓人將所謂的見面禮送去了南苑便不再提此事。一場宮宴還是平平淡淡的過去了,眾人雖說各有各的盤算心思,但面兒上卻都是一片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