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二,先皇長子榮親王段凌昊起兵造反,打出的旗號是要清君側(cè),至于誰是奸臣,仿佛沒個定論。
洛依塵見玉艾進(jìn)門,便知段凌肅已然得了榮親王謀反的信兒,趕忙問道:“可把消息遞給他了?他如何說?”
玉艾見她一臉期待,只能是定了定神,頗有些心虛的說道:“王爺說此事太過冒險,榮親王站不住理兒,定然是要敗的,只怕還不等他闖進(jìn)宮門,皇上就已經(jīng)拿著圣旨罵榮親王了?!庇癜共皇菫榱硕瘟杳C的話心虛什么,而是怕洛依塵知道了直接沖出宮門去找他麻煩。
聽得玉艾這話,洛依塵果不其然是愣了一下,而后便冷笑道:“他還真是把段凌昊想的跟他一樣沒本事了,總之他就是沒膽子來了?”
“這倒也不是,王爺說要看時機(jī),若是到了亂軍攻城之際,他會找機(jī)會混進(jìn)來的?!庇癜丝桃部闯鰜砹?,段凌肅今次無論是來與不來,都得不著好。
很明顯,洛依塵并不滿意這個答案,立時便壓低聲音道:“還真是好耐性??!我不過是讓他接我出宮,他就算是派人來又能怎樣?難道一定讓我把自己洗干凈送到他床上他才滿意?”
“話也不能這么說,王爺想必也是擔(dān)心小姐這法子太過冒險罷了。照小姐那樣的說法,派人來也太沒誠意了?!庇癜荒苁乔Х桨儆嫷慕o段凌肅找理由,但這理由怎么說也是說不通的。
“難道他派誰來我就跟誰私奔嗎?他把陳子離派過來帶我出宮,難道我還真拉著陳子離一起過日子了?!”強(qiáng)詞奪理一向是洛依塵的強(qiáng)項(xiàng),只要她覺得這個人有一點(diǎn)不好,那接下來的所有理由都是廢話。
玉艾見狀忙時安撫著道:“瞧瞧,話又扯遠(yuǎn)了不是,王爺這也沒說不來,小姐只管等著就是。亂軍攻城之際難不成還真找不著機(jī)會?”
“參見王爺。”早已得到段凌昊的密令,戎裝整齊的大軍嚴(yán)陣以待地立于夜幕中,等候著段凌昊的到來。
說是大軍,也不過就一兩萬人,但既然已經(jīng)到了京郊,即使只有這一兩萬人,也足以領(lǐng)皇城翻天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清冷月光的照映下,眾人只見一身戎裝的段凌昊領(lǐng)著一縱隊狂奔而來,在眾人的高呼聲中停下駿馬,冷目看著面前的兩萬人。
“末將參見王爺?!边@時,從陣營中跑出一名身穿三品參將盔甲的男子,單膝跪在段凌昊的面前,等候段凌昊的差遣。
收回看向?qū)⑹康囊暰€,段凌昊轉(zhuǎn)目看著面前的孟濤,沉聲問道:“孟參將,此處人數(shù)可點(diǎn)清?”
“回王爺,連同末將在內(nèi),一共兩萬一千五百一十三人,此時全部在此,等候王爺檢閱。”這參將絲毫不含糊,硬朗的聲音在寂靜的郊外響起,帶著軍人的耿直與忠心。
“很好?!倍瘟桕晃Ⅻc(diǎn)頭,凌厲的目光再次掃過面前黑壓壓一片的大軍,朗聲卻又嚴(yán)肅地開口道:“如今朝堂奸臣當(dāng)?shù)?,外戚掌?quán),上官家挾天子以令諸侯,皇上懦弱,眼見天下將亂,將士們的家人亦會跟著遭殃受苦。百姓養(yǎng)育咱們多年,如今國難臨頭,已到咱們出力的時候,希望大家跟本王打一場勝仗,莫要讓賊人得逞?!?p> 一番話,聽似極其普通,卻含著深情與威懾。國與家素來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沒有國哪有家?這些將士的家人均是普通的老百姓,家破城亡,最先遭殃的便是黎民百姓,即便是為了自己的親族家人,大家亦是會拿命相抵。
段凌昊這話沒讓洛依塵聽到才是真的虧了,否則就憑上官家三個字,洛依塵也肯幫他做這個內(nèi)應(yīng)。對于上官家的女人,洛依塵恨不得剝皮抽筋,若是知道段凌昊要清的君側(cè)是上官家的人,只怕連出宮都不想了,只等著看戲才如意。
只見寂靜的夜空中,頓時響起震天的高呼聲。這些傻大兵最是容易被煽動,尤其是被自己死忠了多年的主子煽動,更是輕易。
段凌昊又煽動了幾句,便帶著自己的參將郎官去商量具體事宜。不多時遠(yuǎn)處竟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報!”一名副將見段凌昊正分析著戰(zhàn)局,便開口讓那侍衛(wèi)走近些。
“報!王爺,方才傳來消息,京城城防軍已關(guān)閉了城門,并且堵住了京城的所有入口處,不準(zhǔn)百姓出入京城?!笔绦l(wèi)立即跪在眾人面前,快速將剛剛得到的消息說出來。
“什么?”所有將領(lǐng)心頭一緊,所有人頓時轉(zhuǎn)目看向段凌昊。只見段凌昊在聽到這則消息后,眼眸中瞬間劃過一抹濃烈的殺氣。
明明事情做的很是隱秘了,竟還是在最后一刻被皇帝知曉,除非是早有內(nèi)應(yīng),否則不可能如此適時的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其實(shí)段凌昊猜的也沒錯,內(nèi)應(yīng)之人便是段凌肅,自打得了洛依塵給他的消息,段凌肅便是坐立不安的。君臣之誼,兄弟之情,還有他腦海中根深蒂固的三綱五常,每一句圣人教誨都讓他如坐針氈。到底是為了一己之私隱瞞此事,到時候闖宮奪人,還是為了天下蒼生盡力挽回此事,段凌肅躊躇了許久。
在宮里四處戒備,不許人四下走動的時候,洛依塵就猜到了段凌肅的選擇。在最后的時刻,段凌肅是寧肯放棄女人,也要維護(hù)他的皇兄,維護(hù)他段家的江山社稷。但段凌昊也姓段,她就不明白了,誰贏了都還是段家人,還是他的兄長,段凌肅到底在維護(hù)什么。思來想去,洛依塵只能跟玉艾道了一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
“十六哥竟把這事兒告訴皇上了?他還真舍得?!标愖与x坐在南苑,將手中的密報放在燭臺上燒了,只是一個人坐在那里笑出聲來。其實(shí)段凌肅也算是歪打正著,若是榮親王得了這天下,他這個端親王便是非死不可,只可惜,榮親王沒這個本事。
陳子離最想不通的便是段凌肅為何肯放棄長春宮里那個女人,連私通都干的出來,如今卻為了所謂的三綱五常兄弟情份放棄這打好的機(jī)會,怎的不想想自個兒私通的時候合不合禮法道義?
既然皇帝已經(jīng)得知了此事,段凌昊也不再猶豫,當(dāng)下率兵攻打京城。
皇宮內(nèi),大殿上坐著的皇帝卻依舊陰沉著臉,讓眾人緊接著又提起了心,所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立于大殿上,不敢妄意開口,免得遭到斥責(zé)。
這時,李老將軍快步走進(jìn)大殿,只見他面色凝重,來到皇帝的面前立即跪地開口道:“皇上,城防軍已經(jīng)堵住了京城的所有出入之處。榮親王見狀,已然是,反了。”
皇帝搭在龍椅上的雙手猛然收緊,手背上已是青筋暴出,顯然是壓抑著極大的怒意。
“皇上……”李輔國深知今夜發(fā)生的反叛之事惹得龍心大怒,可眼下的事情卻是事實(shí),便只能硬著頭皮把方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啪!’一盞青瓷茶盞瞬間碎成無數(shù)片,皇帝滿面怒容,陰鷙的眼神嚇得一眾朝臣們紛紛下跪。段凌肅此刻也被召到了宮里,這會兒便跪在朝臣之前的宗親之中。
其實(shí)他想的是對的,就算亂軍攻城,皇帝也會把這些人都叫到一塊兒,他哪有本事跑去宮里搶人?
眾人見皇帝摔了茶碗,連忙跪下道:“皇上息怒!”這一聲真可謂是異口同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日日都要上演這樣的戲碼,才能演得如此齊整。
“息怒?朕要如何息怒?平日里一個個兄弟有愛,忠心不二,卻不想竟是些包藏禍心的,一個個都惦記著朕的江山。好個榮親王,他居然還在朕的面前演戲,親手將戍邊的兵符送到朕的面前。這般的險惡用心,虧得朕竟是那般的信任于他。而你們身為朝中大臣,朕每年幾百萬兩銀子供養(yǎng)著你們,你們之中居然無人察覺,真是朕的好臣子??!平日里除了爭權(quán)奪利強(qiáng)占民田,你們到底在干些什么?”皇帝大怒,更是站起身指著下面的朝臣謾罵出聲。
李老將軍此刻領(lǐng)了兵符便出宮去了,滿大殿里所剩的武將也不過就是幾個侍衛(wèi),其余便是宗親和一眾文官大臣。
“皇上,微臣懇請皇上暫時躲避起來,免得被賊人所傷,一切等李老將軍帶兵平了亂回來再議。”禮部尚書額頭的冷汗一滴滴落入衣襟中,卻依舊冒死開口,懇求皇帝能夠暫時躲避戰(zhàn)亂,免得被叛軍誤傷。
“躲?朕往哪里躲?如今段凌昊攻城,只怕李愛卿也是焦頭爛額,讓朕等著他來救,只怕到時候朕已成了一堆枯骨?!被实坌闹械呐獠唤捣瓷?,充血的雙目狠狠地盯著下面的臣子們,恨不能把這群廢物全體拉出去砍了。
“皇上,為今之計,唯有先守住皇宮。只有召集宮中所有的禁衛(wèi)軍,才能有機(jī)會等到宣威將軍平亂。榮親王手中到底有多少人無人得知,禁衛(wèi)軍堪堪三萬人,如何與他相斗?更何況,還有幾千人馬守衛(wèi)內(nèi)宮,咱們更是不能與榮親王硬碰硬了。”這時便聽到才如廉開口勸說著皇帝,雖然讓帝王避難實(shí)在有損天家威嚴(yán),可如今形勢嚴(yán)峻,他們也是迫不得已,否則莫說這大殿上的朝臣們會血染紅毯,只怕皇帝也是難逃一死。
“皇上,微臣贊同才丞相的意見。為今之計,只有先保住咱們的力量,才能從長計議?!贝藭r,就連素來沉默的靖親王靖源也開了口。
“皇上,臣附議?!贝硕艘婚_頭,所有人便開始哭求著皇帝趕緊避難??粗旅嬉蝗贺澤滤赖某?,皇帝氣的滿面通紅,手指狠狠地點(diǎn)著他們卻是說不出話來。
“皇上……皇上……不好了……”這時,殿外竟跑進(jìn)一名滿臉染血的小太監(jiān),只見他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卻不小心被高高的門檻絆倒,只能爬著進(jìn)了大殿,匍在地上哭道:“皇上,大事不好了?!?p> “什么事情如此慌張?沒看到皇上有事嗎?”王公公見皇帝氣得不輕,便出聲呵斥那名小太監(jiān)。
可那小太監(jiān)在被王公公呵斥后,哭聲卻越發(fā)的大了,只聽他邊哭邊嚷嚷:“皇上,榮親王的軍隊殺進(jìn)宮來了,此刻正在南宮門與李將軍率領(lǐng)的禁衛(wèi)軍激戰(zhàn),禁衛(wèi)軍死傷無數(shù)??!皇上!”
眾人聽他此言,便紛紛起身向皇帝靠攏,打算跟著皇帝往北宮門的方向走去。段凌昊的兵馬也不是多的沒處用,顧得了南門便肯定顧不了北門,此刻逃走,還是大有可為的。
卻不想,皇帝竟是一手抓起一旁的寶劍,怒道:“朕倒要看看段凌昊有什么能耐,竟敢肖想朕的江山,此等亂臣賊子不除,難消朕的心頭大恨?!闭Z畢,便見皇帝抬步便往殿外走去。
這一舉動嚇壞了堂上的大臣們,只聽見一陣衣衫的悉悉索索聲,所有大臣在一瞬間已經(jīng)跪滿了整個大殿,眾人齊聲哭喊道:“請皇上三思,望皇上保重龍體,請皇上三思,望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宮門口流箭不長眼??!皇上龍體豈能受到半點(diǎn)威脅?還請皇上立即出宮往皇陵躲避片刻。皇上身系萬民豈能以身犯險?萬一皇上有何閃失,微臣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說著,京兆尹便跪著挪到了皇帝面前,誓有皇帝不答應(yīng)他的請求,他便不起來的架勢。
“望皇上三思?。 币话嗬铣荚缫咽峭纯蘖魈?,不停地磕頭請命,只希望皇帝能夠改變心意。
“來人,前去稟報太后與皇后,讓她們安撫后宮。留下五千禁衛(wèi)保護(hù)太后皇后,其余侍衛(wèi)均隨朕前去宮門,若有人敢擋朕的路,朕立即斬殺了他!”月光下,劍身泛出冷幽光芒,皇帝一身冷肅之氣,再也不看滿地的大臣,徑自領(lǐng)著身邊的王大總管大步跨出大殿,朝著宮門走去。
王逸卓豈敢讓皇帝獨(dú)自面對榮親王大軍,看著皇帝執(zhí)意踏出大殿,王逸卓早已是驚得一身冷汗,忙不迭地站起身,快步追上皇帝,跟在皇帝的身后,又退了幾步,低聲對身邊兒的小太監(jiān)道:“小兔崽子,還不快去鳳鸞宮通稟!讓貴妃娘娘素來宮門護(hù)駕!”
“兩位相爺,這可如何是好???”一干大臣見請命也無法讓皇帝回頭,個個心頭焦急卻又萬般無奈,只能將目光轉(zhuǎn)向最前面的左右二丞的身上,只希望這二人能夠想出一個萬全的對策。
只見這兩個平素斗得跟烏眼雞一般的人頓時心有靈犀起來,一齊看向了靖親王。靖源站直身子,看著皇帝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暗夜中,繼而轉(zhuǎn)過目光看向眾人,沉著開口:“端親王,前去通知太后一事便交給你了。外臣自是不便進(jìn)入后宮,王爺是皇上的幼弟,倒是少了些顧慮?!?p> 段凌肅此刻已然忘了這是個難得的機(jī)會,見靖親王臨危不亂的鎮(zhèn)定模樣,不由得心頭欽佩不已,當(dāng)機(jī)立斷便朝靖遠(yuǎn)拱了拱手,沉聲道:“王叔放心?!彼f罷,真就往太后的慈寧宮去了。
靖遠(yuǎn)又見大殿上立著的眾臣均是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心中微惱,隨即義正言辭地朗聲開口道:“各位大人,食君之祿,當(dāng)忠君之事?lián)畱n,我等身為朝中大臣,拿著朝廷發(fā)放的俸祿,理應(yīng)為皇上分憂。如今大難當(dāng)頭,大敵當(dāng)前,我等豈能讓皇上一人面對榮親王等叛軍?”
“可是王爺,咱們一介文官,即便是隨著皇上前去與榮親王對陣,只怕也起不了作用啊,只不過……只不過是搭上自己的一條命而已……”一名大臣在靖遠(yuǎn)的話音落地后,趕忙開口。只見他雙目閃爍躲避不敢與靖遠(yuǎn)視線相對,想來心中定是十分害怕。
“你們認(rèn)為隨皇上前去宮門口便會丟掉性命,而從北宮門出逃便可保住性命嗎?若是如此,本王絕不阻攔各位大人逃生!只是本王也把話挑明了,宮中所有禁衛(wèi)軍,此時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護(hù)皇上的安危,自然是沒有多余的禁衛(wèi)軍護(hù)全各位大人的安危。且若老天無眼讓榮親王破門而入,各位大人以為榮親王會放過你們?即便僥幸留下你們的性命,爾等這種貪生怕死,置舊主于不顧的行徑,只怕也不會得到新君的信任,更會遭受天下百姓恥笑!本王言盡于此,各位大人何去何從,本王不再過問?!闭Z畢,靖親王不再看任何的表情,徑自領(lǐng)著一旁的禁衛(wèi)軍踏出大殿,朝著方才皇帝消失的方向走去。
兩個丞相見狀,對視一眼后也隨即跟上,兩人臉色鎮(zhèn)定,雖是文人,卻也是見過世面的。剩下的大臣見幾名重臣均已離開,再思及靖親王最后的話,深覺有理,也紛紛跟上,不再多話。
越是接近宮門口,外面的砍殺之聲越發(fā)清晰,四處是手無寸鐵的宮人們的求饒聲,甚至能夠聽到鮮血噴灑在宮墻上的聲音,兵器的相擊聲更是刺耳不已。出了內(nèi)宮,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所有人均是皺起了眉頭,看來段凌昊今兒當(dāng)真是大開殺戒不要名聲了。
只是不等皇帝等人靠近宮門,便見宮門處隱隱有被攻破的趨勢。李氏此刻已然趕到,忙對身后的禁衛(wèi)軍命令道:“快,去取木樁,一定要頂住宮門,不可讓段凌昊踏進(jìn)皇宮一步。”只要守住宮門,段凌昊便沒有辦法??扇羰枪テ茖m門,屆時榮親王甕中捉鱉,宮中無人能夠幸免。
“是!”一百人的縱隊立即從總隊中分離開,前去支援抵死守在宮門內(nèi)的禁衛(wèi)軍。
“上宮樓。”皇帝心頭大恨,抬起腳步便踏上宮樓的臺階,絲毫不畏四處射過來的流箭而勇往之上。
王逸卓見皇帝早已是怒極了這才不顧自身安危上宮樓,一時間被皇帝此舉嚇得一顆心猛跳了下,隨即也跟在皇帝的身后上了宮樓。
靖親王等人遠(yuǎn)遠(yuǎn)見皇帝的身影上了宮樓,眾人心頭大急,紛紛提起長袍的衣擺奔向?qū)m樓,直到站于皇帝的身后,眾人這才氣喘吁吁地向皇帝行禮道:“微臣見過皇上?!?p> “不必多禮。”皇帝的注意力早已放在宮外那數(shù)不盡的榮親王軍上,看著宮外黑壓壓站立著的亂軍,又見段凌昊一身盔甲端坐馬背神態(tài)自若地指揮著軍隊進(jìn)攻皇宮,皇帝只覺渾身氣血倒流,早已是忍無可忍。
靖親王一行人也緊跟著將目光看向?qū)m外,借著高處往下看去,果真見榮親王親領(lǐng)大軍進(jìn)攻著南宮門。
南宮門便是端門,也是皇宮的正門,若端門被攻破,只怕東、西、北三門也將面臨被破的境地,因此禁衛(wèi)軍如今的任務(wù)便是死守端門,斷不能讓榮親王攻破。
一波波地流箭自宮門外射過來,王逸卓顧不得龍體尊貴,一手扯過皇帝,以一人之身擋在皇帝的身前,不但遮住了榮親王等人發(fā)現(xiàn)皇帝的視線,亦是保護(hù)著皇帝的安危。
“末將昭武將軍阮歡參見榮親王,末將不明,為何王爺深夜會領(lǐng)兵進(jìn)攻皇宮?難道王爺想造反不成?”趁著段凌昊的人退下第一波進(jìn)攻的空檔,端門之前站著的一個小將高聲質(zhì)問騎坐在馬背上的段凌昊,出口之話字字能夠置榮親王于死地。
聞聲,段凌昊微微抬頭,看到宮樓上站著的王逸卓,冷笑著沉聲開口:“本王聽聞上官云翰逼宮謀反,前來保護(hù)皇上。可為何李將軍百般阻止本王進(jìn)宮?難道你們想置皇上于危境之中?還是說你與上官家勾結(jié),想謀害皇上?”若不是王逸卓和一眾宗親擋住了皇帝,段凌昊也不見得會說這話。
段凌昊一席反問,堵得李輔國心頭窩火不已,頓時怒道:“榮親王,你血口噴人。老臣對皇上忠心耿耿,豈會做那等背叛主子的事情?你莫要顧左右而言其他!”
“是不是含血噴人,端看李將軍是否打開宮門。”榮親王緊揪著這個話題不放,試圖用言語激怒李輔國,讓他為自己打開宮門。
眼見著李輔國被氣得不清,身后的正七品小將又開口道:“榮親王,這樣的伎倆,李老將軍如何會上當(dāng)?我等忠心何許,皇上心中自有明帳,就不勞王爺操心了。如今京城內(nèi)有禁衛(wèi)軍,即便是有人謀反逼宮,也不勞王爺掛心了,王爺還是回榮親王府等候好消息吧!”
“是嗎?你們果真是忠心的,可本王今日卻偏要進(jìn)宮面圣。本王乃是皇上兄長,戍邊多年,難不成危難之時連見皇上一面都不得嗎?!還是說,皇上為了除去異母兄長,要派人沖著這些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軍士下手?”段凌昊的強(qiáng)詞奪理雖說也萬分牽強(qiáng),但對于他身后的人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皇上這么做,完全寒了我們將士的心?!边@時,段凌昊身后的隊伍中,有人出聲高呼著。
這一聲立即提醒了其他人,所有人手舉長矛盾牌,聲討著宮中的皇帝,只見段凌昊這邊聲勢浩大,怒氣沖天,隱有再次進(jìn)攻的趨勢。
李氏此刻站在城樓上也是眉頭一皺,雖知榮親王是個難纏的人物,卻不想真正與他交手,竟是這般令人頭疼。剛剛那個小將已然是把能說的話都說了,反過來復(fù)過去也再沒什么,總不能就這么困守宮門。
卻不想,皇帝聽著段凌昊顛倒是非的話早已是雷霆大怒,只是他心中卻也知,他越是動怒,對于段凌昊而言卻越是有利。強(qiáng)壓著心頭的怒意,皇帝一手推開擋在身前的王逸卓,寒聲質(zhì)問道:“段凌昊,你有膽將方才的話再給朕說一遍!朕的皇宮也是你想進(jìn)就進(jìn)的?!”
一時間,對峙雙方頓時安靜了下來。尤其是榮親王等人,有誰能夠想到,皇帝竟在此時來到了宮樓上,居然還藏身在王逸卓的身后,等著逮榮親王言語中的漏洞。
皇帝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刺痛了段凌昊的雙眼,只見他眼底微微泛起紅色血絲,竟是出言譏諷道:“皇上的膽子什么變得這般小?竟躲在一個閹人的身后。如此情景若是傳揚(yáng)了出去,天子之威只怕將會成為天下的笑柄吧?!?p> “你狼子野心,倒是反咬朕一口。榮親王,你端的是好計謀啊,竟將朕騙了過去,如今竟還想誣陷朕意圖弒兄,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皇帝此時恨不能生吃了榮親王,手中握著的長劍更是用力地砍在城樓的磚石上,將那冰冷的石頭當(dāng)作榮親王般泄恨。
“哼,皇上待本王如何,難道還需要本王說明嗎?本王戍邊多年,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膽,就怕行差踏錯被人揪住了把柄而惹上殺頭大罪,這一切,還不是拜皇上所賜?竟還讓本王的女兒在鬧市比武招親,丟盡顏面,難道皇上都忘了?”段凌昊冷笑一聲,繼而朗聲向所有人說出自己的苦楚,半點(diǎn)顏面也不給皇帝。
李氏此刻才明白段凌昊的用意,比武招親,一來是為了引兵入京,二來便是當(dāng)做理由誣陷皇帝。畢竟當(dāng)時宮宴之上只有宗親外戚,這些百姓軍士知道什么?就算是奉命來京的人,也未必知道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实鄞丝膛瓨O反笑,看著宮樓下榮親王身后的大軍,那緊捏成拳的左手發(fā)出陣陣骨骼清脆的響聲。
“皇長子,本王如今方知,皇上的確有一點(diǎn)不如你,便是這顛倒是非!比武招親之事,是非曲直你心里清楚,本王也算是你的伯父,今日你若是攻城,便是忠孝仁義,盡數(shù)皆拋了!”靖源說著話,段凌昊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暗夜中,宮樓外,一抹寒光時閃時隱,帶著危險藏匿于段凌昊的軍中。
“皇上小心!”卻不想,原本守在皇帝身邊的王逸卓竟猛地朝皇帝撲來,將皇帝撲倒在地。靖親王亦是被一名禁衛(wèi)軍往后扯去。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竟從方才皇帝與靖親王所站的方位呼嘯而過,直直地插入后方的圓柱中?;实蹛佬叱膳?,站起身便要沖到前面,卻被靖親王制止。
只見靖親王小心靠近城墻往下看去,卻發(fā)現(xiàn)榮親王端坐馬背,臉上泛著冷笑,仿若方才那一霎那的殺機(jī)僅僅只是一件小事。
“榮親王,你想弒君篡位嗎?”這一次,不等皇帝開口,靖親王已是冷聲開口。只見靖親王往日臉上的平靜早已被冰寒之色取代,眼底的沉穩(wěn)漸漸轉(zhuǎn)換成冷寒之光,看著段凌昊的眸中帶著極大的怒意。
差點(diǎn)被那支暗箭射中,皇帝豈會善罷甘休,只見他猛地推開護(hù)在身前的王逸卓,正要跨步上前,卻見前方的靖親王一手背在身后向他打著手勢,示意他莫要上前。
看著這位往日總是沉默寡言保持中立的皇叔竟在此刻擋在自己的面前,皇帝狂怒的情緒瞬間冷靜了下來,及時停下腳步不再上前,免得再次成為段凌昊的箭靶。
“皇叔說的什么話?本王何時弒君篡位了?今日乍然聽聞上官氏逼宮,宮中僅有兩三萬禁衛(wèi)軍,如何保護(hù)皇上?本王特意前來護(hù)駕,不想竟造成皇叔的誤解!”段凌昊卻是不承認(rèn)自己今夜所舉,聲音清冷地向所有人講述著自己的忠心。
不過也不知是為了什么,今日皇帝召見群臣之時便不見上官家的人,只怕是早已經(jīng)被段凌昊圍困家中了。
“你以為本王還會再信你嗎?方才的暗箭,若非察覺及時,只怕本王與皇上早已被你射死,你還有何可說?如此,既然你是前來護(hù)駕,那本王便行宗人府總管之命,命你率領(lǐng)大軍退離皇宮三十里外,若你做不到,那就不能怪這滿朝文武百官懷疑你的用意?!本赣H王絲毫不為段凌昊的解釋所動,一條條一件件地拎清,快速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端看他作何反應(yīng)。
暗夜中,段凌昊在聽完靖親王的質(zhì)問后,眼底帶著濃重的殺氣,但見段凌昊面色緊繃,薄唇緊抿,并未立即回答靖親王的問話。
“榮親王來者不善,皇上龍體要緊,萬不能被亂軍所傷。臣自當(dāng)替皇上擋住榮親王,還請皇上抓緊時間離開此地?!背弥鴺s親王沉默思考的這一小會時間,靖親王微微側(cè)身,用極小聲的聲音懇請皇帝。
靖親王所言所勸倒是也有理,此時外宮處禁衛(wèi)軍滿打滿算不足兩萬人,尚不知段凌昊手里到底還有幾張底牌。但是皇帝不甘心,他若此時走了,那往后也就不必談什么威嚴(yán)了。
靖親王見皇帝不肯走,也多少理解,只能再次對榮親王開口:“昊兒,回頭是岸,何必執(zhí)迷不悟?難道你以為你坐擁天下就能是國家太平了?你今日兵變,不但是皇室的劫難,亦是國家百姓的劫難,多少父母將失去孩兒,多少孩兒將失去父母,多少百姓將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這樣即便坐上了那九五之尊的寶座,你以為就能夠得到天下百姓的擁護(hù)?”
言語中,靖親王還是顧念了叔侄之情,希望能夠讓榮親王意識到此時事態(tài)的嚴(yán)峻,莫要再添亂。
段凌昊聞言卻是冷然一笑,繼而大義凜然道:“本王做不到皇叔這般悲天憫人,本王只知,別人看著本王身為親王定是風(fēng)光無限,可其中的擔(dān)驚受怕又有誰能夠體會?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便將面臨削爵砍頭的后果,本王沒有一個晚上睡過一個囫圇覺,就怕觸怒龍顏惹得榮親王府身陷囹圄。個中滋味,只怕皇叔此生都不會體會到,可這種恐懼卻是伴隨著本王近十年了。只消本王犯錯,定會惹來皇上的責(zé)罰。換做皇叔,該如何做?”
面對靖親王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段凌昊亦是放軟了語氣,將自己這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當(dāng)著自己的大軍與禁衛(wèi)軍面前痛聲說了出來,說到悲慟之處,更是隱帶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在場的除了李氏,都是男人,一見段凌昊如此,也或多或少有些許動容。就算是李氏,也跟他們的想法無異,能讓一個領(lǐng)兵的人做到這般地步,沒準(zhǔn)兒真是皇帝行事太過了。
此言一出,連同皇帝在內(nèi)所有站于宮樓上的人,均是感受到榮親王軍瞬即散發(fā)出一股凜然之氣,直直地沖向皇城。顯然,段凌昊這番以退為進(jìn)的話語已是激起了他手下所有軍士的憤慨情緒。
“皇上,王叔,看來今日榮親王是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了。還請皇上同王叔退守內(nèi)宮,免得在戰(zhàn)亂中受傷?!贝藭r的李昱欣,對于靖親王剛剛的行為,心中不說欽佩,也有感激。畢竟都是侄子,誰當(dāng)皇帝不一樣呢?。
靖親王常年守在在朝堂上,就算不怎么開口,也自是看出段凌昊方才的手段,與皇帝兩人對看一眼,眼底均是升起濃濃的擔(dān)憂。
“王爺?!币粋€參將悄無聲息地來到段凌昊的身邊,極其小聲地喚了榮親王一句,似是在提醒榮親王李氏不是個善茬。
而被阻攔在皇城外的榮親王亦是專注著宮樓上的一切,此時見李氏也站了出來,段凌昊滿含冰霜的眼神微閃,卻是舉起手示意這名參將接下的事情稍后再做,徑自對宮樓上的李昱欣口道:“想不到貴妃娘娘也在此!”
段凌昊的敏銳讓李氏微微皺了下眉頭,繼而淡漠開口:“王爺此舉,真是用心良苦?!?p> “貴妃娘娘何不說本王大逆不道?”段凌昊豈會聽不出李氏話中的譏諷之意,隨即便矛頭轉(zhuǎn)向一旁偷偷布置戰(zhàn)局的李輔國,冷笑道:“李將軍何必多此一舉,這皇宮,本王定是要進(jìn)去的,你此番忙碌又能夠抵擋得了幾時?倒不如打開宮門讓本王進(jìn)宮,本王可保你不死。”
李輔國聞言,頓時怒上心頭,將布局的事情交給副將,自己一個跨步走上前,怒道:“段凌昊,你這亂臣賊子,自己謀逆也就罷了,竟還想勸說本將謀反,此等不忠不義之事,本將不屑,更不會與你為伍,你趁早死了這份心?!?p> 見李輔國死不松口,段凌昊抬眸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只見此時月色漸漸淡去,天際隱有泛白的趨勢,榮親王心知此事不宜拖久,抬起手往前一揮,便見身后的參將手持長劍壓著幾人走到隊伍的最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