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肅終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拉扯了一下洛依塵的袖子,皺著眉冷著臉的說道:“差不多就行了,她也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得饒人處且饒人?!?p> 只見洛依塵聽得他這話,忽而笑了,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錘子交給如云收好,雙手握了握,笑道:“是,她也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勾引男人這事兒,還是要當著眾人勾引到床上去才能拿出來說嘴不是?”
陳子離就知道段凌肅今日一開口必定惹得洛依塵不快,沈佳的事情原本就沒妥善解決,當日洛依塵肯平心靜氣的不再鬧下去,那也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敢把事情鬧大,實則這心里一直記恨著。如今水秀過府,段凌肅又不明事理的容她鬧了一場,如今想要收場自然不易。但是這跟他又有多大干系?段凌肅自己惹了王妃不高興,那也要他自己哄回來。
見洛依塵收了手,水秀尚還算有口氣在,段凌肅忙給阿北使了個眼色,把人帶下去,這人畢竟沒死,到時候也好交代。
只可惜剛剛洛依塵那話,實在是戳中了沈彩軒的痛腳,見今日段凌肅才開口狀似教訓了洛依塵,這才見洛依塵收手,便覺得洛依塵是怕了段凌肅,此刻沈彩軒竟也沒了顧忌,起身便道:“王妃這話說的,誰人不知王妃是同王爺在江南便私定了終身的,連我這寧國人都知道了,如今到頭來還有臉說旁人勾引男人,莫不是見了個窯姐兒便自愧不如了,這才下狠手容不得人?”
原本外席的眾人剛剛入了座,以為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尚在可惜水秀姑娘要香消玉損了,誰知這又跳出來一個不要命的。
“這端王府還真是熱鬧??!剛剛那說話的,想必是剛入府沒幾日的寧國郡主了。聽聞十六爺對這個郡主也算是不錯,只是不知這兩個人對起來,到底咱們這十六爺偏心哪個?”韋明磊小聲跟身邊兒的人說了這么一句,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全然忘了剛剛最是惋惜水秀的人也是他。
穆豐光這會兒也湊起了熱鬧,插嘴道:“我估計應當是偏心那沈佳郡主,你想想,這王妃剛做了這么個事情,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她。況且若不是素日里得寵,一個側妃哪敢就這么明目張膽的跟端王妃那個悍婦對上?!?p> 韋明磊頓時覺得有理,但還沒等他表示贊同,便聽得才如廉笑了一聲,搖頭晃腦的道:“非也!這端親王縱容王妃當眾行兇,還代為遮掩,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的人,那沈佳郡主才進京幾日,就算是再得寵,也比不得人家這私定終身的情分?。 ?p> 他們這邊說的痛快,內(nèi)席那邊卻是另一番場景,洛依塵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劍,死死的抵在沈彩軒脖子上,已有血絲滲出來。周遭眾人哪還敢再說什么,一時間鴉雀無聲。小南愣愣的看著自己手里的劍鞘,他才剛回來,就被王妃奪了劍,不是他不想攔,是他實在沒想到?。⊥鯛斶@會兒瞪著他她也沒辦法,總不能再奪回來,那不是要先被王妃給砍了?
“你莫要以為我不敢殺你,若不是看在寧王的面上,我怎會留你到今日?”洛依塵此話一出連外席都鴉雀無聲了,這樣的話放在心里就好了,說出來干什么?內(nèi)宅陰私的手段多了,害死一個人還不是容易的很,這府內(nèi)眾人還是頭一次見如此實誠的王妃。
陳子離此刻站在小南旁邊,也斂了笑意,只是不曾開口說什么。洛依塵還肯跟沈氏說話,而不是一劍就刺過去,顯然是還不打算殺了她,既如此,只要段凌肅不說話,沈氏怕了服個軟,事情也沒什么不好的,往后這府里倒是能安生些。
只可惜,段凌肅實實在在的辜負了陳子離的期望,眼見著洛依塵手里的劍又往里推了一寸,沈氏脖子上已經(jīng)滲出血來,還在不停的滲著,段凌肅也忍不住了,總不能真看著洛依塵殺了沈佳郡主。他趁著洛依塵不備,兩步?jīng)_過去,踢開了洛依塵的劍。
段凌肅把沈氏往邊上拉了一下,躲開了洛依塵的視線,這才終于沒好氣的跟洛依塵說道:“你鬧夠了沒有?!好端端的做什么疑神疑鬼,無端揣測?沈氏是皇兄下旨,從皇宮里抬出來的側妃,你莫要再鬧了!”
他此話說罷,外席那邊已然嘩然,一來是沒人看到里面的場景,二來是段凌肅真的為了沈佳郡主跟他那個寶貝王妃發(fā)火,也著實是大事一樁。
“疑神疑鬼?人你都帶回府里來了還用的著我疑神疑鬼無端揣測嗎?莫不是你當我瞎了眼,看不出那水秀也想跟我道聲姐姐妹妹的?一個煙花女子你也要招惹,若是如此,只說我去尋兩個小倌兒回來,你就能大度些,凡事不問了?段凌肅,你是當我好欺負不成!”洛依塵說完這話,場中更是一片寂靜。這話都說出來了,凡是個有血性的男子,必是要一耳光打上去的,何況段凌肅還是王爺。
陳子離見狀,對小南耳語了幾句,便往外席去了。這個時候,就算要鬧,也要把外人都趕走再鬧。他真是想不明白,段凌肅平時這么懦弱的一個人,今日怎的就轉了性,非要憐香惜玉,疼起那沈佳郡主來了。
那邊小南出了王府,再一次往京兆府去了。他也不知道這最近是犯了什么忌諱,怎的就這么家宅不寧的。
“諸位,京兆府彭大人才兒見了府上的人,知道了這水秀姑娘的事情,但下人嘴笨,說不明白,故而彭大人請諸位公子前去,把事情再好生說一遍。諸位,請隨在下一同前去。”陳子離恭恭敬敬的做出了請的手勢,韋明磊等人也不是不曉事的,段凌肅府上的這個人實在不是好惹的,他們就算敢去看段凌肅的笑話,也不能人家趕人了還不走。故而陳子離一說,他們立時打著哈哈應了,跟著就出了門,往京兆府去。
其實這彭如輝今年也是活該倒霉,好端端的一個端午節(jié),就被端王府的人三番兩次的給攪和了。你說這殺個奴才就殺吧,來報一聲就是了,還又來一次,說是要帶人來作證。想他剛去了姨娘房里,正要軟語溫存,便被小南這個得罪不起的奴才給攪和了。原本以為這作證就作證吧,誰知道來的都是官宦子弟,一個個的老子都比他官大,證人來了他一個坐堂的老爺還要供著,真真兒是憋屈。
這邊對付京兆府陳子離自然是綽綽有余,彭如輝雖說沒見過此人,但得知是段凌肅門下的幕僚,也只能是好生供起來。對于水秀的事情,彭如輝原本就沒打算管,就算小南剛才不來跟他說這一聲,難不成為著一個窯姐兒,他還要沖進端王府把人家王妃王爺一鍋端了?人家夫妻倆鬧小脾氣,抓個窯姐兒墊背,只能怨怪她自己個兒命不好,跟他彭如輝有什么關系?故而陳子離這么一說,彭如輝立時是笑呵呵的應承了,巴不得這些人都趕緊滾出他的京兆府衙門,他也好回家過端午不是。
與京兆府的一片祥和景象不同,端王府此刻算得上雞飛狗跳。段凌肅剛剛長了膽子,把洛依塵的劍直接踢開,只是此舉倒也罷了,洛依塵是真的沒打算殺了沈氏。只是段凌肅其人,最是多管閑事,還非要一個勁的擋在沈佳郡主身前,便是這會兒都不肯挪動。
洛依塵才說了那樣一番話,如今已在氣頭上,也沒發(fā)覺外席的人都已離去,而是復又撿起了剛剛被打落在地的劍。
段凌肅知道洛依塵今次是不準備善罷甘休,便對著還愣在那里的女眷道:“都回自己的院子去!”他這話一出,眾人自己各走各的,又有阿北在一旁趕人,自然沒有一個留下接著看戲,倒是那沈氏,才被洛依塵劃破了脖子,這會兒跌坐在地上,腿還軟著,根本無暇顧忌段凌肅說了什么。
見沈氏還坐在那里,洛依塵又拿起了劍,段凌肅生怕又出現(xiàn)剛剛的情狀,嫌棄的看了沈氏一眼,拉起她的胳膊,將人拽起來,道:“你先回院子去,今日的事情之后再說?!?p> 這一句話算是徹底把洛依塵給惹急了,原本她就看不慣沈氏,這會兒段凌肅還如此回護沈氏,若是還能忍著,洛依塵怕是早就待在宮里封了貴妃了。
小南這會兒也進了門兒,一進門兒就聽到洛依塵冷笑道:“王爺還真是憐香惜玉的很呀!”小南這會兒是真的恨死自己為什么不順道把十八爺也叫回來,還由得他在那里和京兆府尹扯閑篇子,支應韋明磊那群公子哥兒,明明是這府里的事情更急??!
果不其然,洛依塵說完這話,一劍便沖著段凌肅刺過去,段凌肅見她身法并沒多快,忙是一躲,而沈氏躲在他身后,更是尖叫一聲,大喊道:“殺人了!有人要殺王爺!”
阿北一聽沈氏嚷嚷,趕緊跑上前去,捂住了沈氏的嘴。他是不敢出手攔洛依塵,但是一個沈佳郡主他還做的了這個主,況且不過就是把人帶走,段凌肅此刻自顧不暇的,哪還有空管沈氏。
見阿北借著帶走沈佳郡主的機會遠離是非之地,小南氣得想要罵人,但是又不能看著自家王爺就這么被人欺負,好歹要打架沒事兒,小打小鬧閨房之樂他也管不著,但是這動刀動槍的就不是能站著看戲的了。
小南退后幾步,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兒,沖著洛依塵握劍的右手手腕便打過去,這樣的力道只能迫使洛依塵松開劍,實則傷不到筋骨。小南打完就躲,出門去找陳子離了。如今他們這些當下人奴才的哪敢上前勸架,這不是找死嗎?還是趕緊叫十八爺回來妥當。
再說洛依塵被迫棄了劍,也知道是小南出手偷襲,但這會兒洛依塵卻也做了一次君子,段凌肅赤手空拳的,她也不能太欺負人。二人竟就這樣打在一處,遠遠看去勢均力敵,倒是并無性命之憂。
再說阿北把沈氏帶回了院子,也趕忙又跑回去,萬一段凌肅出了什么事兒,就是洛依塵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更別說他們這些下人,也頂多是個墊背的料。到了那里一看,雖說因著二人都是赤手空拳便放了大半的心,卻也埋怨上小南,這個時候還瞎溜達什么?也不怕這兩個人真的把閨房之樂搞出人命官司?
陳子離進門的時候那二人還在打,阿北一見他,仿佛像是見著救命的神仙一般沖上前去,跪下便道:“求十八爺攔住王妃吧!再這么打下去,咱們都沒命活了!”小南見狀也跪下了,兩個人一左一右,一副陳子離不開口就不起來的樣子。
陳子離看了看那兩個人,此刻段凌肅正被洛依塵一掌打得趔趄了兩步,便趕忙揮手示意小南去攔住段凌肅,先把人帶走再說。
只是陳子離不曾想到,洛依塵抽身便去撿地上的劍。而此時段凌肅已被阿北和小南合力抓住胳膊,往后院帶,邊走還邊道:“王爺,后頭說水秀姑娘不太好,王爺還是快去看看吧!那邊兒沈側妃身上也帶了傷,王爺不去看看終究不好,王妃這里好歹有十八爺攔著,發(fā)了脾氣就好了。”
段凌肅一聽,倒是也沒了接著打下去的心思,卻還是死鴨子嘴硬得道:“還不是她無理取鬧!沈氏的事情她原就是知道的,這會兒又來鬧什么?!”
再說洛依塵撿起劍,也是沒了多少氣性的,打了這么一場,就算還有心也到底累了,沒想到段凌肅這人不知好歹沒完沒了,當下提劍便往段凌肅面門刺過去。
段凌肅正回頭說著話,忽然看到洛依塵提劍刺過來,先是一怔,而后便忽然掙脫了阿北和小南,往前大義凜然的一站。照他的意思,這便是不要命也要爭一口氣了。
阿北和小南自然沒想到段凌肅會這么做,在他掙脫的時候便沒個打算,一起被他甩在了地上,這會兒再起身去攔已然是來不及,頓時往陳子離那邊看去。
陳子離見狀自然要攔,卻是此時推開段凌肅已然來不及,跟何談避開洛依塵那個瘋子的劍把人救走,又不能真見著洛依塵一怒之下殺了他,不過瞬間,便閃身站在了段凌肅側身處,左手已然握住洛依塵的劍,這才發(fā)覺劍尖離段凌肅的喉嚨不過三寸不到。見此情景,一時間在場幾人都愣在了那里。
隨著劍落地的聲音,段凌肅也被阿北一掌打在后頸,同小南合力帶回書房。這個時候若是再讓段凌肅留在這里,除了添亂,什么事情都解決不了。況且他們也看到陳子離不耐的眼色,若是把段凌肅留在這里,怕是有更多麻煩。
而洛依塵在看到陳子離徒手去抓她劍刃之時不過一瞬間的事情,洛依塵還不待收手,已然看到對面滴落的血跡,手登時一松,劍落地的時人也愣在了那里。她并非沒見過血,也不是沒想到今日能見血,但是見也是打算見段凌肅的血,哪曾想陳子離會出手攔她?更想不到為了他能做出徒手接劍的事情。
此刻段凌肅已被拉走,洛依塵倒是在陳子離徒手接下她的劍時已經(jīng)反應過來,今日之事,怕是她做的太過了。此刻又見陳子離右手死死的握住左手,盡量止血,洛依塵忙是拽起衣角,用力一撕,拿著布條上前走了兩步,就想要給他先把血止住。
陳子離原是看著她,如今見她醒悟過來,自然明白洛依塵雖說瘋起來沒個度,但要是想明白,也不是傻子。如今只覺得她太過沖動,自打出了宮,就再沒沉下心來,更是有些失望。故而見她上前,只是皺著眉瞪了她一眼,也沒接她手中的布條,徑自轉身往門外去了。
他并沒有再用右手去止血,就這點傷也死不了。只是緊緊的攥著左手,想要減輕一點疼痛,人都是肉做的,誰抓了劍被砍成這樣子不疼?還是洛依塵那個本就下手沒輕重,以為要砍到段凌肅身上的瘋子。他一邊往外走,左手一邊滴血,洛依塵站在后面愣愣的看著他,手里還握著剛剛撕下來的布條。
其實洛依塵知道陳子離會惱,但是卻不曾想到他不發(fā)一言,就這么走了。如今她倒是反應過來,就算是陳子離罵她一頓她也是安心的。像是此刻這樣,什么都不說,連罵她都不屑的轉身離去,這讓洛依塵第一次感到無所適從。陳子離不像段凌肅那樣,生氣走了也不過是色厲內(nèi)荏做個樣子,或是說不過她,躲事去。陳子離今日此舉,只是不屑,是懶得再搭理她。一想到這里洛依塵便真的慌了,雖然她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在意陳子離的態(tài)度,只是此刻,洛依塵腦子里一片混亂,什么法子都想不出。
而已經(jīng)走出門的陳子離也并非一片清明,他根本不知道他剛剛在失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為什么連血都不止就要出門。這事兒又不是他的錯,他沒事兒躲什么?
就這么門里門外,二人皆是難以名狀的心思。正所謂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