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綪雪看著幾人背影,突然回過神來,追了出去。“葉壬,你認識青木嗎?”
“他受了些皮肉傷,在房中養(yǎng)著了。”葉壬指了指西廂房。
司空綪雪豁然明白,定是青木得了司空云霆的吩咐,怎么也不肯說出他們下落。司空朔氣不過,教訓了他一頓又曉以利害,青木才松了口。不然在這蕪茗,他循規(guī)蹈矩的也沒人能無緣無故傷了他。
司空綪雪想著青木必定惦記司空云霆,便繞到西廂房門口喚了聲青木。
“是小姐回來了?請恕青木禮數(shù)不周?!鼻嗄镜穆曇袈犉饋砗軌阂郑坪跏巧杂眯┝Ρ闫ら_肉綻的樣子,他頓了頓又道:“剛才聽得不甚清,大公子他如何了?”
“哥哥中了什么修羅散的毒,被父親接到錦園了。你不用擔心,安心養(yǎng)傷。我一會稟了母親讓青蕊過來照顧你?!?p> “謝小姐。不過有允棠就足夠了。青蕊也有她自己的事情?!?p> 司空綪雪不再強求,安慰了一番便回去了。
司空綪雪惴惴來到沁荷齋,莊凌兒端坐在椅上,眉目里隱著怒氣和擔憂。明亮的燭火光影閃爍,房中擺了精致的小菜和點心,司空云瑾也在。莊凌兒招了招手,攏了司空綪雪坐在身旁,道:“自己竟跑了那么遠的道,也不跟我說一聲。若是出事怎么辦?”
“若說了,母親不依,孩兒豈不是出不得?”司空綪雪輕輕依在莊凌兒身上,撒嬌道。
“你若執(zhí)意,我豈能攔住你?山莊里那么多的精良,你們偏……唉,聽青木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你不懂事倒也罷了,那云霆和沈良竟也如此自大糊涂。”
“母親,姐姐已經(jīng)安然回來,還是放過她吧?!彼究赵畦y得開口幫著司空綪雪說話,他又向司空綪雪的碗中夾了些菜。
“咦——”司空綪雪狐疑打量著他,用手戳戳他的小腮幫,道:“你怎么突然這么好?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你又把我東西打碎了,對不對?”
“我哪有!”司空云瑾鮮有的局促。
“你小時候打壞了我的東西,不就是這副獻殷勤的嘴臉嗎?”司空云瑾今日有些不同,司空綪雪存心想戲上一番。
莊凌兒伸手一攔,道:“綪雪,這是你的不對了。做姐姐也沒個姐姐的樣子??煨┏园?。旅途勞頓,晚上早點歇息?!?p> 司空綪雪吐了吐舌頭,沖司空云瑾做了個鬼臉。一頓飯,吃得稍微暖和些。司空云瑾確實有些不同了,臉上常年覆著的拘謹和敏感淡了,竟也會看著司空綪雪含蓄地微笑了。
回到點翠閣的時候,柔柔如流水如清風的琴聲從東廂房傳來,不一會又凄凄切切,使人聽來不禁黯然。采薇坐在蒲團上,纖纖玉手起落勾滑,行云流水般和那古琴融為一體,仿若這是一場她手指寂寞的舞蹈,指尖流淌的清越和音化為薄紗,化為愁思,將司空綪雪層層繞起。
“姑姑何事如此悲傷?”司空綪雪走上前,盤腿坐下。
“小姐可有思念過什么朋友?”琴音絮絮不停。
司空綪雪想了想,她從小到大,有過思念的朋友嗎?碧竹雖是下人,但跟她親厚,更像是姐姐,何況她從來沒和她分開過,何來思念一說?廿中三也是想見便能去見的。那個叫歐陽皓的少年,雙臂敞開護在她身前不畏利劍在手的龍吟衛(wèi),他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念及此,雙頰微微有些發(fā)紅,在火苗下倒也看不太出來。她的心咚咚撞了兩下,吁出一口氣,搖搖頭,道:“綪雪并不曾認識什么朋友。姑姑可是在思念誰?”
“是。也是這樣的一個雨天,她從我窗前經(jīng)過,嘆我的琴聲惹落了天河的水。我撫琴她和舞,舞姿卓然。知音難覓,而覓得了便是斷不了的牽掛?!?p> “那后來你們怎么分開了?”
“人生無常,大抵躲不過情之一字。當年,她為情千般輾轉(zhuǎn),萬般無奈。自古便沒有十全十美,她給了天下人一個成全,卻獨忘了自己?!?p> “天下人?姑姑的朋友這么厲害呀!”
“她是武林盟主的女兒,同她爹爹一樣,不是帝王,卻心懷天下?!?p> “真厲害!真想見見呢。不過聽說這幾任南北武林的盟主都不得善終。失蹤的失蹤,中毒的中毒?!?p> 采薇搖搖頭,一滴淚滑落,顫音道:“不可能了。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杀氖牵疫B她的墓都不知道在哪里?!?p> 司空綪雪小聲安慰道:“找不到墓的話,許是尚在人世呢。姑姑不如當你那位朋友遠游了。嗯,不過她若是惦記你,總會回來找你的。不找你的原因嘛,許是她失憶了呢??傊€是活著的。你看這樣想會不會好受些?”
采薇摟過司空綪雪,兩行淚垂垂落下,沾在古琴上,如朵朵純凈的小花滴答滴答地在靜夜里綻放。
第二日,司空綪雪瞅著莊凌兒又準備藥汁饅頭的空,敲了敲佛像后面的墻壁,低低喚著“中三”。門開,廿中三白皙的面龐閃出。司空綪雪吐舌一笑,道:“來不及畫云朵呢。可不可以進去?”
廿中三側(cè)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桌上的硯臺里余墨未干,小小斗室內(nèi)清香淡雅。
“你看,喜歡嗎?”司空綪雪展開絲帕,瑩潤的香籠讓廿中三喜形于色。
“給我的嗎?”廿中三雙手捧起。他本來還氣惱司空綪雪一聲不吭便走了,錯過了月中見面的日子,如今看著這香籠,氣便消得徹徹底底。
“我在吳國江都買的。江都很漂亮,有好多好玩的。可惜不太平,哥哥還中了毒。等過上兩年,你我大了,稟了母親,讓方寅他們護著我們?nèi)?。好不好?”司空綪雪覺得廿中三長大了,自然是可以不用再躲在這里了,沒準司空朔還會幫著向他那無良的伯父討回公道。
“大公子他怎么樣?到底是怎么回事?”廿中三緊張問道,眼神犀利冷冰,透入心脾。
“我也不知道。按理說,我們是從蕪茗出發(fā)的,可嘯虎堂都不知道我們行蹤,還要動刑逼問青木,沒道理旁人會知道呀。那天下午,我也不知怎的方寅帶人追過來,哥哥與人纏打,莫名其妙就中了修羅散。聽葉壬說,原也不是什么要緊的毒,可似乎又藏了另一味毒,所以現(xiàn)在就搬去錦園泡湯去了。你說,會不會是蕪茗山莊的人泄露的或是莊內(nèi)混進了什么人偷聽到的呢?”司空綪雪一口氣說下來,思路順得很,她以前沒有深入想過,如今看著廿中三緊張兮兮,不覺頭腦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