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清泠泠吹起風(fēng)毛,司空綪雪摟緊七弦琴踩著來時的腳印回到山莊門口。蘇河靜靜流淌,像是裹著無盡的時間,萬物生長,唯有它四季如是。
不覺間,一陣蘭香入鼻,猛一抬頭,正對上司空云霆燦如星辰的雙瞳,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那雙眼睛里溫柔翻涌,像要吞了她。她惶恐間匆忙向后一退,看著他一旁快要膩到他胳膊上的冷秋,才鎮(zhèn)定下來。是了,司空云霆一定知道了冷秋夜探錦園只為見他。
原來司空云霆也是如此喜歡冷秋的嗎?也是,那么明白的心意怕是誰也無法招架。那柔情似水的模樣,是剛才沖著冷秋的吧?她從來看著冷秋對司空云霆示好都莫名生氣,她從來沒有想過司空云霆會喜歡上冷秋。人是她央著救的,可是最后她卻成為了最多余的人了。
局促掃過二人身后蘭幽軒的扇牌,不禁一陣氣惱。她如何走到了這里?
“綪雪?!币宦暼岷偷暮魡?,卻一下子讓她沒了脾氣。數(shù)月來不能見他的委屈和思念絕了堤,她緊緊地抱著琴,任那豆大的淚珠洶涌而出一聲一聲砸落在琴上,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司空云霆長身而立,嘴唇顫抖著也說不出話來。
葉壬從蘭幽軒中走出,拍拍司空綪雪的肩,抽走她懷中的琴,怕是驚擾了她一般輕聲道:“小姐,我送您回去。”
司空云霆的身影在她面前模糊成一片月白色,和周圍雪色漸漸化為一體,只有淡淡的蘭香,被冷風(fēng)送入她的鼻息。冷秋得意的笑印上腦海,慢慢化為漫天的艷霞,怒放又狂妄。她突然覺得許是在外待得久了,有點點冷,再厚實的風(fēng)毛也抵擋不了那四處旋拐而來的風(fēng)。葉壬,像是一位老友般,陪著她一步一步踱向點翠閣。
一路無話。唯有鋪天的雪,被風(fēng)挾著,撞向她裸露在外的臉。
點翠閣的廂房門口,碧竹已捧了湯婆子候著。見著司空綪雪同一個陌生人進來,很是吃了一驚。
“在下葉壬,是鬼仙的徒弟。綪雪小姐在外吹了風(fēng),我一會吩咐廚房熬碗姜湯,還請姑娘惦記著去取?!?p> 碧竹道了謝,扶著司空綪雪回了房。司空綪雪泛紅的眼睛在白皙的面龐上顯得突兀,碧竹瞧之又是疑惑又是不忍。她終究沒有問。
暖暖的房中,點碎寶石閃著異光,奢華地輕訴司空朔對司空綪雪的寵愛??墒撬究站P雪不明白,既然司空朔這樣關(guān)心她,又為何要讓她遠(yuǎn)離司空云霆。他不知道,這么多年他在錦園之中,大多時候是司空云霆教她習(xí)字練武嗎?她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覺得數(shù)月不見是如此委屈、如此傷心,雖然司空云霆時常板著臉,可是細(xì)想之下,他卻是從小都很疼她的呀。不,不會了,一切都要變了,從此,會有冷秋,會有再也進不去的蘭幽軒,再也見不到的哥哥了。為什么,偏偏是冷秋,一句謝字也沒有對她講過的冷秋,那么毅然決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將她放在眼中的冷秋。
燭光愈發(fā)昏暗,冬天的暖閣,果然是很催人入睡呢。
雪,悄悄地下了一場又一場。司空綪雪絕了再去蘭幽軒的念頭。她心底單方面的冷戰(zhàn)一點點復(fù)蘇,如這天氣一般,徹骨的冰涼。
林間白皚皚一片。歐陽皓的身影又浮現(xiàn)在腦海,卻愈來愈模糊。然而縱使再模糊,她也深信再見時,她依然會一眼認(rèn)出他。幾年過去了,他卻再也沒有回來過。當(dāng)初,他說他為何出現(xiàn)在蕪茗的密林間來著?唔,是為了追一只純白的兔子。
蕪茗有沒有兔子她不知道,她從來沒見過不代表沒有。她內(nèi)心希冀著能再見到他,能有人陪她說說話,聊聊連月來身邊發(fā)生的事。
漫無目的地行走,雪已經(jīng)停了,四周只有風(fēng)聲和腳踏上積雪的吱吱聲。蓋上腳踝的裙裾前后搖蕩,金線攢的雛菊在繡鞋面上逼真且富有生氣。碧竹素來手巧,也虧得她能耐得住性子一針一線做成這樣可心的繡鞋。她以前還給司空云霆做過一兩雙靴子,也不知他穿了沒有,合不合腳。
這樣的念頭冒出來,直讓她心情煩亂起來。她隨意踢起腳下松雪,帶著枯枝爛葉翻在一旁。一襲暗青色的團云紋袍角闖入眼簾。
她抬眼勾了一線微笑,沖來人道:“你找到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女子了?”
男子輕輕點頭,道:“找到了。可是她不愿意見我?!?p> “她救了你又為什么不想見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她不高興了?”
男子嘆了口氣,道:“許是我之前在林中大呼小叫想找她說話,惹惱了她。你們蕪茗,有很多崗哨。”
司空綪雪突然想起那次在林間遭人襲擊,得她而救。她之前以為是她偶然在罷了,如此看來,她或許一直都在蕪茗,她的意圖,又是什么呢。可是,她明明是沒惡意的。一陣涼意襲上頭皮,她聽見她的聲音顫在風(fēng)中:“既然她不愿意見你,你不見便是了。天下女子……”
“我忘不了她的眼睛?!蹦凶哟驍嗨究站P雪的話,道:“你和她雖然相似,可是眼睛,卻是不同。第一次在花叢中見到你時,太過激動,沒認(rèn)出來,是我唐突了?!?p> “你叫什么?”司空綪雪終于記得她原是要見他就問姓名的。
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遲疑片刻忽而堅定道:“在下錢云璧。璧儀的璧。”
“你父母給你起的名字好大的口氣呢。不過你跟我哥哥的名字很像?!彼究站P雪拾起一根枯樹枝,隨意地拍打著道旁的樹干。
“可能大家都覺得云字入名是很好的?!卞X云璧看著她,見她分毫沒有留意他的名字,不覺唇角微翹,笑意漫在臉上。
“咦,你知道我哥哥的名字?”司空綪雪奇道。
錢云璧局促一笑,道:“上次被你們的人押著,聽他們叫云霆大公子。哦,對了,你見過那個長得像你的人嗎?”
“見過。她還救過我一命呢。當(dāng)時她白紗覆面,看不大真切。但是結(jié)合你的說辭,我覺得是她無疑。她的輕功很厲害,連我哥哥怕是都趕不上?!?p> “你跟你哥哥的關(guān)系很好嗎?”錢云璧放慢腳步,斜睨著她。
司空綪雪別過臉去,撅著嘴道:“才不好?!?p> “哦?我看你有意無意總提起他,還以為你們兄妹相處得不錯?!?p> “我……我只是實說罷了。我在蕪茗認(rèn)識的人又不多,要找個人來同你心上人做比較的話,總不能滅自家的威風(fēng)說我功夫不如她吧?!彼究站P雪眼神有些閃爍,撅起小嘴一番話連珠炮一般。
錢云璧笑起來,如和風(fēng)過臉,如花開有聲,“你著急起來倒挺可愛。”
司空綪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走出幾步,突然身子一晃,停了腳步抬頭瞪著他,血色盡失,道:“你之前說誤踏林中機關(guān),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