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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步崢嶸

第十一章 綿忻

懿步崢嶸 八百里曼陀羅 3787 2017-12-17 21:23:30

  阿木爾從西側(cè)門而出,一會工夫便來到了巷道口,因?yàn)檫@夾道銜接的幾處宮殿都是偏僻的處所,所以兩邊的宮墻沒有開設(shè)任何出口。

  阿木爾向前方眺望,且見巷道深處黢黑深邃,不見盡頭,還真有那么幾分陰森可怕。她躊躇了片刻,喃喃道:“這來都來了,若是此時打了退堂鼓,豈不是白誆蓉?zé)熣野胩祠⒆???p>  約莫是過了半盞茶時間,天色徹底暗沉下來,厚凝的烏云遮蔽住上空,呼嘯的東風(fēng)拂面而來,阿木爾覺著面龐仿佛在被游魂吐息,脖頸嚇得直凜,她努力睜著驚懼的雙眼,挨著墻根蹣跚的前行,偶爾還會被步伐的回聲嚇得心驚肉跳。

  只聽得一陣“唧唧吱囈”的叫聲,墻檐下的蝙蝠被阿木爾驚動,一邊發(fā)出鳴叫聲,一邊張開肉翼劃過她的頭頂。

  阿木爾被這突發(fā)的動響嚇得凄厲的尖叫,腳下因?yàn)榛艁y躲避,崴跌到路道中央。她的眉心隨之波伏跳動,全身栗栗發(fā)顫。

  良久,阿木爾才稍稍鎮(zhèn)定下來,她回想起蓉?zé)熕f的傳聞,擔(dān)心真有孤魂野鬼與自己迎面撞上的話,該如何是好。就在這個當(dāng)口,她看到前方透出一點(diǎn)幽幽的燭光,那光花一跳一閃,煥的是詭異至極!

  阿木爾嚇得趕忙起身折返,可誰知剛剛崴得那一下抽了底板筋,左腳實(shí)在是又酸又麻,一個踉蹌便斜癱在地上。

  阿木爾閉上雙眼,帶著哭腔喊道:“小輩無意間闖了這東筒子夾道,還請前人念我同為后廷妃妾,借我一條生路走,容我離開這條陰陽夾道!”

  那燭光似乎是聽懂了阿木爾的訴求,疾疾地朝她走來,片刻工夫,便跳至阿木爾跟前,只聽得一男子明媚的說話聲:“姑娘……”

  阿木爾駭懼把頭埋在膝間,如同一只受驚的白兔似得,顫顫發(fā)抖。

  那男人見她這般模樣,溫和地說道:“姑娘莫怕,我不是鬼魂,是活生生的人,你看,我這手心是有溫度的。”說罷,便把阿木爾那雙冰涼的玉手捧進(jìn)掌心。

  阿木爾本能的想迅速抽回,可是對方那雙修長的手掌,散發(fā)著洋洋的暖意和久違的安全感,并且將她握的牢牢的,可以說是從心理到身體上都無法產(chǎn)生抗拒。

  阿木爾睜開眼睛,借著宮燈的燭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年輕男子,此人鼻梁拔卓挺立,容貌俊美,流星劍眉下有一雙的單眼皮瞳眸正關(guān)切地注視著她。

  阿木爾是個久居深閨的女嬌娥,何曾與男子這般對視過,她羞怯地低下頭道:“宮中除皇上以外,不可能會外男出入,眼下已經(jīng)是酉時,便是侍衛(wèi)也該退出乾清門外,公子乃是何人?”

  那男子道:“在下是瑞親王綿忻,今日入宮來覲見皇上和太后的?!?p>  阿木爾吃力地想起身行禮,奈何腳不著力,只得作罷:“我方才崴傷了腳,不能起身施禮,還請王爺海涵?!?p>  綿忻微微一笑:“我見姑娘穿的是藤底云頭鞋,應(yīng)該不是給人打雜的婢女,論起來皇兄的嬪妃與我乃是平級,無需在意這些瑣碎禮數(shù)?!?p>  阿木爾黯然垂眸,尋思著眼下好不容易遇到個活人,還是提著宮燈的七尺男兒。若是請他幫忙,送她離了這陰陽道那便再好不過了,只是男女大防,二人身份有別,怎可同行。

  綿忻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主動問道:“姑娘,眼下你已經(jīng)動彈不得,若是再耗下去,天降暴雨,你定是受罪不起,此刻四下無人,姑娘若是不介意,本王陪你出去可好?”

  阿木爾雖說有些避諱,可是礙于綿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只得應(yīng)允:“那便麻煩王爺了,我腿腳不便,請您托著我袖口,慢走便好。”

  似是天公不遂她的心愿,夜空中閃過一道紫色樹枝紋似的閃電,耀得阿木爾雙目一白,緊跟著轟雷炸響,暴唳地打破夾道的陰詭沉靜。

  阿木爾被雷鳴聲驚地遽然一抖,綿忻趕忙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別怕,別怕,本王在這,沒事的?!?p>  綿忻雖說人長的英氣健碩,但是聲音卻是蘇軟溫煦,立時便讓阿木爾平靜下來。阿木爾的臉像是塊被燒火鉗敲打過的薄瓷:“讓王爺見笑了,我這會子實(shí)在是懼怕極了。”

  話音方落,就有松針?biāo)频挠挈c(diǎn)落在了他倆臉上,綿忻見天色惡劣,趕忙說道:“姑娘,此時趕路倒也無妨,若是待會云密雨稠,那將倍加難行了?!?p>  阿木爾此時也是焦急:“王爺,我便是由你托扶也是行不快的,若是因?yàn)槲叶屇苡?,那我豈不罪過了,這樣吧,你出了這巷道后,打發(fā)個奴才來幫我便是?!?p>  綿忻怎會丟下一個受傷的女兒家于暗道里而不顧,他果斷地說道:“姑娘,這會子就別顧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了,來,你趴在我的背上,我送你出去?!?p>  阿木爾猶豫片刻,不經(jīng)意間和綿忻四目交匯,這一瞬,二人的內(nèi)心均起了波紋狀的漣漪。綿忻有股子說不上來的滋味,喉結(jié)和心跳都在上下?lián)芨?,阿木爾也羞紅了緋頰,自耳根到后頸火熱悶燥。

  綿忻扭過頭,身子呈半蹲狀:“姑娘不必害羞,我……我不是存心逾矩,更沒有非分念想。”

  綿忻只覺得后背一沉,阿木爾那雙纖手搭在他的雙肩上,他緩緩立起,用胳膊肘托起阿木爾的雙腿,兩只手握于身前,綿忻的勁道孔武有力,宛如枷鎖似得不讓阿木爾墜落,就這樣,二人便怯生生的向巷道口走去。

  阿木爾趴在綿忻那寬厚的肩膀上,隱約地能聽見他的呼吸聲,一種莫名的安心油然而生:“王爺為何要走這個陰森小道?我還以為這宮里只有我會喜歡另辟蹊徑呢?!?p>  綿忻回道:“我今日乃是闊別數(shù)年后第一次回宮,便去了奉先殿給先帝敬香,這東筒子巷與那里相連,所以便抄了這條近道往返了。”

  阿木爾復(fù)又問道:“那王爺為何不帶著侍從,只身一人走這陰陽道不覺得瘆人么?”

  綿忻稍稍側(cè)了側(cè)腦袋笑道:“奉先殿是皇家祭祀列祖列宗的地方,尋常人等不可進(jìn)出,所以本王就干脆沒帶侍從。不過姑娘也別老問我,我一個錚錚男子途經(jīng)這里倒也無妨,倒是你,孤身溜進(jìn)來把自己弄的這么狼狽。”

  阿木爾吐了吐舌頭,嘟囔道:“我是聽說這地兒的異聞,所以想進(jìn)來探個究竟,誰知道天色一黑,就把我給嚇破膽了。”

  綿忻笑道:“你倒是貪玩,不過我以舊宮人的身份告訴你,這地兒并沒有傳言中的那般邪乎,最多也就是偏僻無光而已,只是有的人疑心生暗鬼,做多了虧心事后,才會生出這些謠言?!?p>  阿木爾將宮燈朝兩邊照了照:“后廷里的骯臟事的確太多,我雖然入宮不久,但也見過幾個恃強(qiáng)凌弱的惡人。”

  綿忻看前面透著光亮,知道是快要走出夾道了:“姑娘,你腿腳可好些了?待會咱們馬上就要到長街了?!?p>  阿木爾道:“已經(jīng)沒那么酸麻了,等會王爺把我丟下來,我自個走回去便好?!?p>  蓉?zé)熢谔祚穼毜罾餂]有找著簪子,便只身回了綏萬邦,尋遍了西配殿也沒見著阿木爾,便猜到是跑來這東筒子夾道,趕忙叫上佩兒和福子打燈來尋,碰巧遇到綿忻背著阿木爾走出巷道口。

  三人趕忙迎了上去,把阿木爾從綿忻的身上攙扶下來。蓉?zé)煔饧被艔埖卣f道:“小主,不是說別來這破落地方么,您怎么就不聽奴婢的勸呢!還有,這個男人是誰?”

  佩兒把阿木爾護(hù)到身后,沖著綿忻斥問道:“你是什么人?這么晚了,怎可出現(xiàn)在內(nèi)廷?”

  阿木爾拽了拽佩兒的衣服,幫著發(fā)懵的綿忻辯解道:“哎呀,佩兒你這是在做什么?這是瑞親王,這般大呼小叫的,你不要命啦?”

  眾人一聽,趕忙跪下道:“奴婢(奴才)給瑞親王請安,王爺萬安。”

  佩兒對著綿忻叩了一首道:“奴婢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瑞親王駕臨,還請王爺恕罪。”

  綿忻的脾性向來溫潤,對他們說道:“沒關(guān)系,你們待會護(hù)送這位小主回去,另外,今日你們所見到的情景就當(dāng)是黃粱一夢,畢竟孤男寡女獨(dú)處巷道,有傷風(fēng)化,更何況這姑娘還是皇兄的……”

  阿木爾倚著蓉?zé)煟邼匦Φ溃骸办o貴人,博爾濟(jì)吉特.阿木爾?!?p>  綿忻尷尬地?fù)狭藫虾竽X勺:“方才一直急于趕路,都忘了問你位分?!?p>  阿木爾的眼神復(fù)又恢復(fù)了往日地安祥,她像綿忻行了個福道:“今日如果沒有王爺相助,恐怕我還要在這巷道里熬上半個時辰,阿木爾在這給您謝過?!?p>  綿忻不好意思再和阿木爾那波光靈動的睛眸對視,生怕再似先前那般心跳胸喘,低頭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貴人不必言謝。”

  福子警覺地往四周看了看:“小主,咱們幾個都是偷偷溜出來的,生怕讓和妃知曉您入夜未歸,再生出什么事來,眼下既已尋著小主,不如就趕緊回了綏萬邦吧,而且瑞親王和您身處一地,實(shí)在是……”

  阿木爾不耐煩道:“好了,我這便隨你們?nèi)齻€管家回去?!?p>  綿忻也慊慊地對她道:“貴人,時辰已晚,本王還要趕著出宮,先告辭了。哦,對了,記得給腳踝那里點(diǎn)些紅花油?!?p>  阿木爾有些別扭的回道:“好……多謝王爺關(guān)心?!?p>  兩人互相行了別禮,便朝著東西長街各自走開了,只是約離了二十步,又心有靈犀的回首相望,青澀含情的眼波和靦腆嬌斂的癡笑,將陰陽道里的陰霾給消弭的一干二凈。

  阿木爾回了綏萬邦后,忙不迭地對蓉?zé)煹溃骸鞍パ?,快去把梳妝臺上的銀絲芙蓉鏡拿來,都不知道我現(xiàn)在折騰成什么模樣了?!?p>  蓉?zé)熡匚Φ溃骸靶≈鳜F(xiàn)在想著關(guān)心儀貌了,您進(jìn)胡同前,怎么就沒想過會花容失色呢?”

  阿木爾嗔怪道:“讓你去取鏡子就速速取來,怎生出這么多廢話?”

  蓉?zé)煂~鏡遞到她手里,阿木爾執(zhí)起后仔細(xì)的打量了下頭上的珠釵絨花:“還好,還好,倒也不是很狼狽。”說完,漂亮的粉唇掠起微微的弧度,看起來甜腆澀澀。

  佩兒盛來一盤豌豆黃:“小主,后房都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晚膳了,你先吃些點(diǎn)心墊著,可別餓壞了肚子?!?p>  阿木爾如同雙耳失聰似得仍在那里癡癡笑著,眼神飄游,含情楚楚,完全沒有對佩兒的話做出丁點(diǎn)回應(yīng)。

  佩兒見她這般出神,便又貼近些喚道:“小主,小主?”

  阿木爾這才回了魂:“哦,怎么了?”

  蓉?zé)熢谝慌詿o奈地?fù)u了搖頭:“小主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那東筒子夾道里被不干凈的東西糊了心竅,奴婢瞧你總是心不在焉的,實(shí)在愁人。”

  阿木爾圈撥著海棠珠花步搖所垂下的穗子:“那地兒哪有什么不干不凈的鬼魅,明明是有位龍章風(fēng)姿的君子才是!”

  蓉?zé)熞娝@樣,大致也猜出幾分端倪:“小主,這紫禁城里只有一位皇胄君子,在奴婢的眼里是,在您的眼里更是!千萬不要失了方寸,錯付了傾慕!”

  豌豆黃是用去皮的黃豌豆和以糖桂花及瓊脂膏制成,本是細(xì)膩香甜的風(fēng)味佳品,可是阿木爾在聽了蓉?zé)煹脑捄?,卻覺得吃起來索然無味,如梗在喉。

  臨睡前,阿木爾獨(dú)自在后院漫步,滴答的雨露落在榆葉梅的枝頭上,繁花大都已經(jīng)蛻色黯然,失了艷彩。阿木爾貼近面前的枝丫花蕊聞上一聞,依稀還能嗅到淡淡地芬芳。她感傷地喃喃自語道:“花雖落盡,余香尤在;人雖別離,思慕無期;一睹繁花,一見鐘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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