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堡內(nèi)纏綿悱惻的琴音自夜幕滲出,獨自幽婉地流淌。
長廊內(nèi),兩個小身影漸漸走近,其中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女孩容貌清秀,一雙晶亮的大眼睛下還有一顆小小淚痣,她揚起嘴角輕輕一笑,提起裙擺躡手躡腳地走向前方的閣樓。
父親又在奏琴了,每到這個時候母親都會坐在最高閣樓上凝望不遠處的庭院,因為父親不許其他人打擾,所以她就這樣遠遠地望著。
“憶兒!”身后年齡稍大些的女孩將她拉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要去做什么?”
“誰讓娘只顧著偷看爹爹,卻從來不與我們玩耍,這一次,我要好好嚇一嚇她!”
“不要,秦萱夫人會生氣的!”
“娘才不會呢!”
一句話,讓她莫名有些失落,緩緩松開曲憶的小手,她黯自低語:“是啊,她是你娘,怎么可能會生你的氣呢?”
沒有發(fā)現(xiàn)她眼中的異樣,小曲憶揚起笑臉:“蘭兒,你在這里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出來?!?p> 說完,她便放輕了腳步走進閣樓,又不禁捂起小嘴偷樂起來,抬起小腳邁上階梯,兩三步后她卻停頓下來,因為閣樓之上除了母親似乎還有別人,那人說:“堡主命我去尋的女子已經(jīng)找到,就在長白山下的一個村莊!”
“已經(jīng)十三年了,他還是沒能忘記她,縱使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可是他的心里,始終只有她......”
階梯上的小身影歪了歪腦袋,她不明白母親在說什么,可是母親那悲傷的聲音她卻聽得真切。
“她不在他身邊,他都心心念念,若是她在他身邊,我與憶兒該如何自處?”
“夫人?!?p> “熾烈......”秦萱頓了頓,像是忍痛才下定的決心:“不要將她帶回來?!?p> 搖曳的燭火即將燃盡,它奮力跳動幾下,最終還是熄滅下去,伴隨著步入黑暗的閣樓,男子聲音深沉異常,他道:“僅遵夫人吩咐!”
階梯上的小身影忽然一顫,那微小動作的聲音傳進熾烈耳里,他目光凌厲地掃過頭,厲聲喝斥:“是誰?!”
小曲憶一驚,慌忙跑上閣樓撲進母親的懷里,兩只小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襟又驚又怕,秦萱輕緩地撫了撫她的頭發(fā),安慰道:“憶兒不用害怕,這是你的熾烈叔叔啊?!?p> 對面的熾烈看著那嬌小的背影,單膝跪地垂首說道:“屬下驚嚇到了小姐,罪該萬死!”
然而,小曲憶所在意的似乎不是那聲厲喝,她抬起稚氣的小臉,眼中淚光盈盈:“娘,爹爹不要我們了嗎?”
一句話,讓秦萱神情驀地滯住,她怔了半晌,才開口說道:“爹爹最疼愛憶兒了,他是不會離開憶兒的?!?p> “真的嗎?”
見母親點了頭,她才破涕為笑,然后又眷戀地撲進母親懷里。
“爹爹和娘都不許離開憶兒!”
“好,不離開......”
******
兩日后的小村莊,陣陣炊煙升起。
一處簡樸的農(nóng)家小院里,婦人身影正在廚房忙碌,一個青衣男子悄悄走到她身后,伸手蒙住了她的雙眼,她微微一笑,身著布衣也難掩容貌的絕麗。
“風清,我知道是你。”
這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
那雙手緩緩松開她的眼睛,然后,她就看見一支極美的銀簪映入眼簾,冰色的五瓣桃花下串串流蘇垂落,在陽光照射中泛出晶亮的光。
“這發(fā)簪......”
“喜歡嗎?”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身后的風清梳理好她有些凌亂的發(fā)髻,接著為她戴上那支桃花銀簪,她笑著撫上垂落的流蘇,卻忽然聽到院子外面莫名吵嚷起來,隨之而來的是猛烈的敲門聲!
看了一眼風清,她走到院門前,打開院落木門的那一刻,心,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躲了十三年,怕的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風清緩緩走到她身側(cè),握住她瞬間冰涼的手。
幾十名鐵騎兵立在門外,將整個小院團團圍住,冷漠肅殺的氣氛驚得幾個在院外玩耍的孩童失控地哭了起來,領(lǐng)頭的熾烈指向他們,冷聲喝道:“給我閉嘴!”
可是,極度的恐懼卻使孩子哭得更兇了。
“拖下去!給我閉緊他們的嘴!”
“是!”
兩名騎兵向痛哭的孩童走去,剛剛抓住他們,胳膊就被一個孩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騎兵痛的大叫,拔出腰間長刀便要向孩子砍去!
“住手!”
少婦的聲音使騎兵止住了動作,領(lǐng)頭之人示意他們一眼,接著走到她面前合拳,聲音恭敬卻隱含著一絲殺機:“在下熾烈,受曲家堡堡主之命特來送若岸閣主一程!”
語出,她身子猛地一僵,才知道這一次曲曜不是想接她去曲家堡,而是......要殺了她!
熾烈的話音剛落,身后幾名騎兵便拔出腰間長刀向若岸走去......
風清見狀連忙將她攬到身后,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有冰冷的刀刃陷進身體,尖銳的疼痛仿佛要將他活活劈開!
“風清!”
串串血珠滴下,融入黃土,沒有激起一點塵埃......
然后,她聽到風清溫柔的聲音,他道:“我沒事。”
沒事?怎么可能會沒事?!
她努力想掙脫他的懷抱,可是卻被他護的更緊了,騎兵拔出他身體里面的刀再一次劈去——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卻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長刀再一次砍向他的身體,淚光洶涌模糊了她的眼,他義無反顧地擋在她身前,替她承受所有刀光血雨,可是,她就快要失去他了......
熾烈目光略有震驚,眼前的男子背后每一處刀傷都足以致命,他應(yīng)該倒下,卻仍舊堅挺地支撐在原地。
“明明是垂死掙扎,何苦這樣抗爭?”
“因為......”他輕輕一笑:“她是我的妻子。”
思緒忽然飛回多年以前,她在竹林中輕舞,素手婉轉(zhuǎn),裙裾飄飛,整個人猶如天女下凡一般震撼人心,此后,他打聽了許久,才知道她就是那舉世聞名的縈舞若岸。
可以成為她的琴師,已經(jīng)是他此生榮幸,可以得到她的傾慕,更使他難言欣喜,她為他放棄榮華甘愿清貧,可是,他卻什么也不能為她做。
“如此......”熾烈的目光突然變得殺機重重:“我便送你們一起上路!”
說罷,他一把奪過騎兵手中長刀,猛地刺穿風清跳動的心臟!
刀在滴血,艷麗的如同絢爛的桃花......
風清擁著她的手臂漸漸松散下去,那把刀拔出身體的時候,他也隨之倒了下去......
清風雖動,三人不離,他曾為孩子取名風不離,用意三人永不分離,可如今,他就要離他們而去了......
“風......清......”
若岸將他擁進懷里,喃喃輕喚,那聲音如同微風拂過愛人的臉頰,只是他永遠也聽不見了。
淚水從眼角流下,滴落在他臉上混入血液,一起滲進黃土......
不遠處,一個少年眼睜睜地看著發(fā)生的這一切,腳步鈍在原地動彈不得。
“音已盡......弦已斷......舞已絕......人已逝......自此碧落黃泉......我只愿與你攜手......”
她笑著摘下發(fā)間銀簪,毫不猶豫地刺穿咽喉,倒下去的剎那,她忽然看見自己年幼的兒子,唇瓣輕啟,伴隨著口中不斷涌出的鮮血,她艱難地念出三個字:“活下去......”
那一天,夕陽如血。
到來的鐵騎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夕之間將整座村莊變?yōu)樗莱?,無辜的呻吟,遍地的尸體,骯臟的鮮血,還有......死去的父母!
然而,那個少年沒有哭,看不出恐懼。
只是看著,看著,眼神一片死灰,那樣的鎮(zhèn)定很難讓人相信他是一個僅有十一二歲的少年。
“首領(lǐng),這兒還有一個孩子!”
“殺——”
最后一把尖刀插入他的腹部,世界從此黑暗一片,他認清了這里的每一個人,他會讓他們......
陪葬!
******
待熾烈回到曲家堡,身為堡主的曲曜竟然親自相迎,他看著那幾十名鐵騎兵自街口走來,卻沒有見到他日日思念的身影。
熾烈拉住韁繩在大門前停住,之后掠下馬背單膝跪在曲曜面前沉重說道:“屬下到達長白山下,才發(fā)現(xiàn)縈舞若岸藏身的村莊慘遭瘟疫,全村之人無一幸免......”
他的話還未說完,曲曜耳邊就開始轟轟作響,若岸藏身的村莊慘遭瘟疫,全村之人無一幸免?!
他找了十三年!念了十三年!等了十三年!
可是,就在得到希望的曙光之后,所戀的又再次覆滅,心痛欲裂,任何話語都無法形容他此刻的絕望!
轉(zhuǎn)身走了兩步,他忽然一掌擊中曲家堡大門,嘭地一聲巨響震驚了周圍所有人,他緊咬著牙關(guān),強忍著不讓眼中的淚落下來!
這纏綿了他十三年時光的癡戀,還是無疾而終!
一股腥氣上翻,他搖晃了幾下竟噴出一口鮮血,秦萱慌忙將他扶住,四周之人也都緊張地圍上來,他卻默然將她推開,之后獨自一人走進堡內(nèi)神情落寞至極。
迎面跑來的小曲憶看見他的異樣,抓著他的手指搖晃著問道:“爹爹,你怎么了?”
他望了一眼年幼的女兒,輕聲念出她的名字:“曲......憶......”
耳旁忽然響起他時常彈奏的纏綿曲調(diào)。
曲憶......曲憶......憶那一曲回憶......
難道,他曲曜所剩下的余生,就只能拿來追憶了嗎?
“爹爹?”
他揚起嘴角,愛憐地撫了撫曲憶的小腦袋:“爹爹沒事,只是爹爹很想去見一位故人?!?p> “故人?”
小曲憶眨著晶亮的眼睛懵懵懂懂,并沒見到門前的母親神情有多么哀傷。
******
次日。
曲曜獨自上路,交代了堡中的一切事務(wù),他不愿意帶著任何隨從。
小曲憶偷偷溜出曲家堡,一聲不響地跟在他身后,因為母親說,你爹爹這一走,或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她要跟著父親,她要將父親帶回來!
走過熱鬧的市集,又穿過郁蔥的樹林,她隱藏的很好,并沒有被父親發(fā)現(xiàn),只是這一路上的飛蝶鳥語,漸漸讓她忘記了此行的目的,踏踏涓流,追追野兔,她要跟隨的身影就再也看不見了。
夜幕降臨,山中的一切都變得陰森又黑暗。
“爹爹!”
她喚,回答她的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作響。
恍惚中,她好像聽到了狼嚎,恐懼頓時席滿心頭,她顫抖著加快腳步想要走出這片山林,可是四周卻像被黑暗吞沒一般皆是漆黑一片!
突然,她腳下一滑,順著山坡重重地滾落下去,她摔在地面痛的眼淚直流。
在那跌落的地方布滿了纏繞的青藤,青藤里面星光點點,閃動著令人眩暈的晶亮。她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痕,小心翼翼撥開層層藤蔓,原來,青藤后面是被掩蓋住的山洞入口,走進去光便越來越盛,她的心,也由之前的恐懼變得好奇起來。
“山洞最深處會是什么在發(fā)亮?”
她自言自語,卻在看見里面的事物時,逐漸消逝了笑顏。
燃燒的火堆猶如浪潮般忽高忽低,久久地將一張少年的側(cè)臉映向石壁,他的臉很好看,睫毛長長的,像極了父親日日凝望的畫中仙女。
只是,他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她走過去推推他,他也沒有半分反應(yīng),她歪了歪頭,莫名感覺周遭有一股腐臭的氣息,朝著那股氣息嗅了嗅,眼前的一幕驚得她一身冷汗,被他手捂住的腹部有一處極深的刀傷,因為沒有及時治療已經(jīng)開始潰爛。
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傷向她席來,她緊緊攥住自己身上的衣裙,深深吸進一口氣,之后撕下裙角,又解開腰間的水壺,倒出水來替他清洗傷口,照顧了他一整個夜......
******
山洞外。
太陽已經(jīng)升起,鳥兒捉了蟲子喂給幼鳥之后飛離開去。
山洞內(nèi),火堆已經(jīng)熄滅,躺在火堆旁的少年從昏迷當中醒來,他艱難地坐起身子,腹部極度地疼痛著,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對......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傷口,腹部的刀傷竟然被一條絲帛粗略地包裹著,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他才發(fā)現(xiàn)染著臟血的布條和靠在石壁角落里睡著的小女孩。
女孩的臉很清秀,嬌小身軀恰好包裹在繡花羅裙里,只是那本該席地的長裙,卻被撕扯的零零碎碎。
“大哥哥......”
睡醒的小曲憶揉了揉松懈的眼睛,抬起清秀的小臉沖著他盈盈而笑:“你醒了??!”
“......”
“昏迷這么久,一定很餓......”
她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被壓扁的糕點,一只手拄著地面,另一只手遞到他面前:“喏!這是憶兒最喜歡的桃花糕,給你吃!”
他漠然地看著她,沒有接過糕點,甚至沒有言語一句。
“很好吃的......”
話音未落,他就已經(jīng)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出山洞。
******
“大哥哥,要走了嗎?”
“可是......”
“可是你的傷還沒有好......”
晨光穿過重疊的枝葉照下,斑駁地灑落在少年身上,小曲憶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輕輕攥緊身下衣裙喃喃自語:“這么大的山林,又找不到爹爹......”
聽見她的話,少年慢慢頓住腳步,雖然沒有回頭,但卻問了一句:“你家在哪?”
小曲憶一驚,眨著圓圓的大眼睛跑過去,仰頭起頭來追問:“大哥哥是要送我回家嗎?”
他沒有回答。
她卻當他默認一般揚起了笑容,自顧自地說著:“我家在曲家堡,就是那個整日有琴聲的地方,可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家,我要先找到......”
她的聲音漸弱下去,因為她看到他眼里閃過一絲錯愕,又逐漸燃起一股烈火,他問她:“你是曲曜的什么人?”
那莫名的變化使她有些害怕,她輕輕地抓住他的衣角,語氣柔軟而小心:“大哥哥,你怎么了?”
“我在問你!”
他的話驚得她一顫。
“我是......他女兒......”
一句話,似乎燃起了少年所有的憤恨,就在他想要將曲曜挫骨揚灰之時,竟然遇見了他女兒,這不就是天意嗎?那么!現(xiàn)在他就將她送去后山喂狼??!
猛地捉住她的手腕,他一路將她拖拽著前行!
******
林中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舉目望去,皆是樹蔭蔽日,叢生野草,僻靜得愈發(fā)讓人感到恐懼。
小曲憶跟不上他的腳步,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突然,他猛地一甩,將她丟到地面轉(zhuǎn)身離去!
“大哥哥......”
她吃痛地揉了揉被握腫的手腕,抬小臉慌亂地站起身來,還未走兩步就再一次跌倒,疼痛的腳踝讓她根本動彈不得,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她有些慌張,有些無措,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遠處的少年并沒有停下腳步,他抬起頭看向西沉如血的夕陽,眼眸霎時間一片冰冷,等到月亮升起,狼群出沒的時候,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哭了!
漸漸的,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昨日一夜未眠,又哭得太累,她趴在地面上慢慢睡著了......
******
天色逐漸昏暗下去,寂靜的深山響起了野狼的嚎叫,趴在地上的小曲憶猛然間驚醒過來,耳旁的聲音不像是在做夢,那是狼的聲音!
抬起稚氣的小臉,她發(fā)現(xiàn)遠處的黑暗里有紅光在一閃一爍,心漸漸被勒緊,因為那閃爍的紅光,像極了野獸的眼睛!
******
青藤遮蔽的山洞。
少年靜靜地坐在火堆旁,神色漠然,一雙眸子死寂般清冷。
既然她要去找父親,那么他就幫她做到,等到明天日升,他就去后山,把她被野狼咬噬剩下的尸體送回曲家堡,順便看看,那個殘忍至極的人失去至親會是什么模樣!
啪!一顆石子擊中石壁又滾落下去!
少年的嘴角浮起一抹快意的笑,似乎用力過猛,他腹部的刀傷因為牽引之力而疼痛起來,下意識地看向傷口,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異常復雜。
那包扎著傷口的布條,那件破碎的羅裙,那張清秀的小臉和那句帶著笑聲的大哥哥......
他用力捶了捶腦袋,不讓自己去想那些擾亂心緒的事情。
“她是曲曜的女兒,她就該死!”
******
小曲憶拖著癱軟的身體慢慢向后移去,她的臉色慘白,一雙眸子異常驚恐,饑餓的野狼試探行進,死亡一步步靠近,在那樣懼怕的野獸面前,還是孩子的她已經(jīng)忘記了如何哭泣。
像是知道前方東西沒有任何危險,野狼迅速蹬起雙腿向她撲來,這一幕驚得她閉緊了雙眼,下一秒,她竟然感覺被一股力量快速拉扯,睜開雙眼,她看見的是那張好看的臉,火光灼灼,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哽咽地撲到少年懷里既驚又喜。
“躲開!”
少年冷聲將她甩到身后,舉起火把,在撲了一空的野狼面前左右掃動。
突遇明火,野狼不免向后倒退,趁此時機,他將火把狠狠地丟過去,被火灼燒的野狼頓時一聲吼叫,繼而瘋狂地向他撲去,奮力扼制住它的兩只前爪,那血盆大口向他兇猛咬來,他拼盡全身力量將野狼按倒,自腰間拔出一根尖銳木棍狠狠插進它的頸間!
小曲憶慌忙捂住眼睛,不敢看那垂死的野獸逐漸了無聲息。
周圍再次紅光閃起,只是這次不止一雙眼睛,多得讓他數(shù)不過來,估計是那野狼的一聲痛吼,引得狼群行進至此。
“快走!”
他拉過小曲憶的手剛要奔跑,她疼痛的右腳就將他拖在原地,沒有辦法,他只好背起她向黑暗地方迅速跑去,見兩人逃脫,身后的狼群疾速追趕,只是瞬間就要自后面撲來!
他猛地將小曲憶丟在地上,緊接著抱住她嬌小的身體順著山坡滾落下去!
******
朝陽升起,燦爛的灑滿了整個山林。
小曲憶睫毛動了動,然后緩緩睜開了雙眼,身體各處都在疼痛,就是這樣的痛覺讓她知道自己依然活著,她還活著,那么......他呢?
慌忙坐起身子,她環(huán)顧四周。
綠草茵茵的山坡上躺著她牽掛的少年身影,陽光灑下,照著那張好看的臉,虛幻的,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夢境。
她勉強站起身子,走到少年身邊,目光卻突然間緊張起來,他腹部的刀傷因為昨夜與野狼的激戰(zhàn)已經(jīng)更加撕裂,血液滲出包扎好的白棉布,染紅了他的大片衣衫!
她慌忙推了推他的手臂,焦灼喚道:“大哥哥!你怎么樣?你的傷口是不是很疼?。俊?p> 他皺了皺眉頭,緩慢地張開雙眼,卻在看見她時一把將她揮開,那樣決絕的舉動使她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哥......”
“你救過我,所以我也救你一命?!?p> “......”
“現(xiàn)在,你我兩不相欠了!”
說完這句話,他支撐起虛弱的身體從她身邊漠然走開。
小曲憶垂下眼簾,死死地咬住下唇,她不懂大哥哥為什么這樣討厭她?
砰地一聲響,驚得她渾身一顫,她驀然轉(zhuǎn)過頭,就見離開的少年跌倒在地再一次陷入昏迷!
******
繁華的街道,來往的行人。
小曲憶拖著蹣跚的步子努力前行,近了,前方的木牌匾上寫著兩個字——藥廬。
她顧不上疼痛加快腳步,敞開的門里面,一位胡須發(fā)白的老先生正在柜臺前搗藥,她踉蹌地走上前去,焦急地拉過他的手要他為大哥哥診治。
可是那老先生一捋胡須,只問了一句:“小姑娘這樣年幼,可有出診的銀子?”
“銀子?”她喃喃重復,隨后用力點了點頭:“我們回曲家堡,我娘會給你好多好多銀子!”
******
金碧輝煌的大門赫然映入眼簾,碩大的牌匾上寫著三個字——曲家堡。
小曲憶上前焦急地敲響了門環(huán),大門緩緩開啟,走出來的守衛(wèi)看見她驚詫地喚了聲小姐,然后連忙吩咐身后之人稟報堡主。
“堡主?”她眨了眨大眼睛,喃喃自語:“難道爹爹回來了?”
“憶兒!”
自堡內(nèi)匆匆趕來的母親望見她瞬間泛紅了眼眶,行在后面的父親則是一臉嚴肅,斥責說道:“一聲不響就偷跑出去,你怎么能這樣貪玩!”
聽見父親的責怪,她心里不免有些委屈,輕輕攥住殘破的衣裙小聲說道:“我怕爹爹離開曲家堡,就再也不會回來了?!?p> 曲曜目光一滯。
怕他一去不回,就此永遠離開?倘若,沒有得知她失蹤的消息,或許,待他行至若岸墳前真的會想隨之而去......
緩緩蹲下身子,他伸手撫了撫曲憶的小腦袋:“爹爹不會離開憶兒。”
她默默點頭。
一旁背著藥箱的老先生嘴角帶笑,看著小曲憶提醒了句:“小姑娘......那少年?”
恍然間想起,她一把抓住父親的袖角,緊張地說道:“爹爹!我在山林中遇見了野狼,是一個大哥哥救了我,可是他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我們快去救他吧!”
“......”
“憶兒怕再晚一些,大哥哥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
待眾人趕到時。
山林中,那個綠草茵茵的山坡已經(jīng)沒有了少年的身影,小曲憶站在他消失的地方默默出神,父親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或許他的傷沒有大礙,所以先行離開了?!?p> 小曲憶搖了搖頭:“大哥哥傷得很重......”
“再重的傷也會好的?!?p> “真的嗎?”
似乎得到一些寬慰,她抬起清秀的小臉追問著父親:“那我是不是還能見到大哥哥?”
“只要你想,就一定能見到?!?p> 燦爛的笑容頓時驅(qū)散了小曲憶之前的陰郁,她歪了歪小腦袋,無盡地暢想。
“如果再次見到大哥哥,憶兒一定要把最喜歡的桃花糕分給大哥哥吃!”
遠處樹林深處,少年虛弱地躲在大樹后面,他的臉色慘白,眉頭深皺,一只手用力按壓著傷口,另一只手死死地握著拳頭,指節(jié)泛白青筋暴起!
眼前再次浮現(xiàn)出那煉獄一般的場景,遍地尸體,血流成河,他從鮮血和尸體中爬起來,看著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就好像有手扼制著他的喉嚨,在他耳邊厲聲悲泣!
一滴血自他緊握的掌心滑下......
這一刻任何疼痛都掩蓋不住他內(nèi)心的憤恨!
曲曜!
他記住這張臉,總有一天他會將他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