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四月夜。
縈舞閣內熱鬧非凡,處處燈火點綴,熱鬧喧囂。
繁雜的光線照進曲憶房間,寂寥到有些凄清,她獨自一人靠坐在汀蘭門旁,垂落的眼里溢著沉重的疲累。
“蘭兒,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讓人聽不出來在顫抖,她想離開,或者說她想要逃走,這偌大的縈舞閣,沒有一個角落能讓她安下心去。
寂靜的內房沒有人回答。
連見她都不愿,她又怎么肯聽她傾訴?
琉璃的珠簾被人撩開,小桃神色焦急地走了進來,環(huán)顧一周才發(fā)現門前的曲憶,晦暗不明的光線映在她的臉上,小桃慢慢走到她身前,開口說道:“小姐,大堂內有賓客指名要看小姐跳舞?!?p> “......”
“這位賓客不可輕易得罪,若是不去......”
“知道了?!?p> 小桃一怔,只見她輕輕抬起眼簾,伸手挽起發(fā)髻,便走出了房間。
******
琴聲悠揚地傾灑而下。
舞臺半空中緩緩降落一串串晶瑩的琉璃珠簾,一襲羅紅紗衣奪目而出,自璀璨中翩然起舞。
聲音忽而急越如瀑,起舞女子一抖紅綾,所有珠簾猛然旋轉上升,她開始仰頭旋轉,瀉地的長發(fā)飛舞纏綿,繚繞的舞袖左右交橫,緋紅的華衣迷離飄舞,妙曼的姿態(tài)柔靡擴散......
臺下,掌聲喝彩聲如雷。
賓客之中,一名身著寶相錦袍的男子忽然站起身來,他傲然走上舞臺,伸手將起舞的曲憶拽住。
賓客們面面相覷,私下紛論。
走上舞臺的男子身為黑暗第一殺手組織頭目雙凌會會主,單單是這個頭銜就足以讓人心生恐懼避而遠之。
“跟我走吧!”
舞臺之上,身著錦袍的男子看著曲憶繼續(xù)說道:“在我身邊金銀無數,綾羅綢緞任你揮霍!”
“多謝公子,我不需要。”
她想要拂去他的手,可是卻被他握的更緊了。
“不管你需要或者不需要,我讓你跟我走,你就沒得選擇!”
大堂內的空氣霎時間一緊,人人都噤若寒蟬地望著曲憶,然而,一襲白色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拉過她被凌汛攥緊的手,道出四個字:“該退場了。”
臺下四名雙凌會殺手站身來怒目而視,只等凌汛一聲令下,凌汛目光深沉,盯著他問出一句:“你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離未言,拉著曲憶徑自向舞臺下方走去。
這樣的無視讓臺下的黑衣男子頓時憤怒起來,他一拍桌案長劍飛入手中,身側的三名男子也隨著他一躍而起,長劍直取離的首級——
然而,四名殺手還未靠近,劍身就被瞬間震碎四散零落,身著黑衣的男子暴戾地站起身來,聚集全部力量向他沖去,可是他僅用一只手,便擋住了他全部的攻擊!
“怎......怎么會這樣?!”
反手一揮,離將他所使出的力量盡數反彈回去,黑衣男子倒下,身體里面一陣烈火焚燒般的痛,張口吐出一地殷紅,似乎心有不甘,他還想再次進攻卻被凌汛叫住!
“黑禹!”
“會主!他......”
“四人聯(lián)手都不是一人的對手,你還有必要繼續(xù)丟臉嗎?!”
黑禹抑郁不平,憤懣地揮起拳頭直擊地面!
站在舞臺上的凌汛看著走出大堂的兩個身影,拂起衣袖,留下一句:“我凌汛想要的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
夜空皎月如勾。
柔柔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中,一白一紅兩個身影走上拱月石橋......
曲憶看著被握緊的手漸漸停下腳步,走在前方的離微微側過頭來,看向身后的曲憶神情略微滯了一下,之后,緩緩松開她的手。
“不用擔心?!?p> 她聞聲抬起頭來,面前那張清俊的面容揚起一抹微笑,莫名讓她有些失神。
四名殺手還未近身,劍就被一股無形的氣力瞬間震碎......
她知道,十年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鮮血淋漓,這些年他的胸膛積攢了大大小小的傷疤,就像是陳舊的印記,標示著那些殘酷的往事,刀光劍影的曾經。
“我有一樣東西,一直都想送給你?!?p>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支銀簪,銀簪制作的極其精致,冰色的五瓣桃花綻放得栩栩如生。
“這是我母親的簪子,她說這是她最心愛的東西,所以她希望,我能把它交給我最在意的人......”
“......”
“你......愿意收下它嗎?”
看著面前的離,她沒有回答,但他還是輕輕將銀簪放進了她的手心,他道:“可我只愿給你......”
******
精致的桃花銀簪在斜陽下泛出溫潤的光。
曲憶靜靜地凝望著,縱使她沒有回答,他依舊將銀簪放在她的手心,心頭溢出一絲抑制的情感,緩緩打開梳妝臺前的木匣,她將銀簪放了進去。
琉璃的珠簾被人撩起,只見小桃神色黯沉地走了進來。
“小姐......”
她頓了頓,口中的話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么了?”
“晴夢小姐......失蹤了?!?p> 置在木匣上的手微微一顫。
那夜過后,縈舞閣內的舞姬接連失蹤,這般不聲不響的將人擄走,也只有擅長暗殺的雙凌會才能夠做到。
“聽聞,閣主已經獨自前往雙凌會了?!?p> “......”
“那樣血腥殘忍的地方,閣主會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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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凌會的議事廳堂。
一身寶相錦袍的凌汛坐在黑漆龍椅上,伸手轉了轉拇指上的翡翠素面扳指。
自敞開的大門外走進來一個身影,匆匆趕到他的身側,附耳道了些什么,緊接著,就看見數名殺手團團圍住一名白衣男子緊步走來。
黑禹望見進來之人憤然說道:“你也太過張狂,膽敢一個人獨闖雙凌會!”
身旁的卓林秋瞪他一眼,在會主面前,根本輪不到他先開口講話。
黑禹擰眉,只見坐在主位上的凌汛目光凝重,望著進來之人沉聲說道:“堂堂雙凌會的四煞殺手敗在縈舞閣琴師之下,此事一夜間傳遍整個江湖,損傷了雙凌會的聲譽,我便不會善罷甘休!”
廳堂內的氣氛肅殺,寒劍泛光。
離靜靜地看著黑漆龍椅上的雙凌會會主,道出一句:“如今我站在這里,已經替雙凌會保存了顏面,只求會主不要遷怒他人......”
******
次日。
凌汛竟然親自將擄走的數名舞姬送回縈舞閣。
坐在待客廳堂,小桃將酒水自壺中斟出端至凌汛面前,他伸手觸碰了一下杯口,抬起雙眼看向面前的曲憶:“此事因你而起,所以你想讓我放了他,可是他毀了雙凌會的顏面,我怎么可能輕易饒恕?”
“雙凌會若要報復,不會只是擄走幾名舞姬這么簡單?!?p> 她輕輕的一句話似乎測透了凌汛的心,轉了轉手指上的翡翠扳指,他默了一秒,之后站起身來走到曲憶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
緩緩向她的唇靠近,那張清麗面容上的一雙眼眸沒有絲毫閃躲,就在即將碰觸之時,他卻突然停頓下來,眼中翻滾起復雜的情感。
她的眼神像極了他深愛的女子,清冷而淡漠,讓他想要靠攏,卻又不敢近視。
一把甩開她的臉,凌汛拿起桌面上的酒壺,猛地灌了一口酒!
“我要你跟我回雙凌會!”
“可是在那之前......”
“......”
“我要見他一切安好?!?p> ******
雙凌會昏暗的地牢陰冷而潮濕,墻上只有幾根火把用來照明。
一間間囚室關押著無數囚犯,各個鮮血淋漓,骨瘦嶙峋,被折磨的已經不成人形,聽見有腳步聲走近,他們便發(fā)瘋般地簇擁到鐵欄之上,伸手哀怨地叫喊!
走過來的凌汛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領著曲憶朝向漫無止境的牢房深處走去......
突然,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曲憶的衣袖,一個猛勁將她拉到鐵欄前瘋狂地吶喊:“放我出去!”
凌汛看著囚犯,聲音帶著強烈的震懾力:“放開她!”
然而,他卻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更加攥緊了她的衣袖。
凌汛不再言語,伸手鉗住囚犯的手臂猛地一擰,骨骼斷裂的聲音讓囚犯痛聲呼喊!
曲憶眸子一顫。
身處于這個地方的囚犯與墮入地獄有何區(qū)別?饑餓,寒冷,還有她知道或者不知道的酷刑,他們活下去的動力,也只有口口聲聲喊著的自由,但早已被人剝奪。
“走吧!”
凌汛甩開囚犯的手臂,看了一眼曲憶繼續(xù)說道:“他就在前面?!?p> 他......
這個字使她不自覺地攥緊了身下的衣裙,輕輕吸進一口氣,她跟上凌汛的腳步。
漸漸近了......
目光望到的最里間的囚室,那里關著一個男子,他的四肢均被鐵鎖鏈綁住,身著的白衣布滿了鮮血淋漓的鞭痕,可如此晦暗的背景,都沒能給他清俊的面容染上半分陰霾。
望見她,他眼里閃過一絲不多見的詫異,但是始終沒有開口,問她一句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寂靜無言。
沉悶,將一刻安靜拉的冗長。
墻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
末了。
曲憶轉身徑自離去,沒有回頭,也沒有再望一眼。
******
庭院內。
幾個丫鬟端著精致的茶點自回廊走過偷偷議論。
“聽聞,今日會主自縈舞閣帶回來一個舞姬!”
一個小丫鬟歪著頭不解地說道:“會主向來對沐慈夫人情有獨鐘,為什么會帶舞姬回雙凌會?”
身著綠衣的丫鬟撇撇嘴不屑道:“舞樓的女子自有一套取悅男人的方法,想必會主已經被她迷惑了!”
“就是!”
“不過是個玩物,若是會主厭煩了,遲早會將她掃地出門的!”
小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她卻一把推開她的手,略有不滿地問道:“玥瑩,你拉我做什么?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玥瑩垂下頭去,沒有言語。
綠衣丫鬟望見身邊之人紛紛垂首,方才發(fā)覺有些不對,她轉過頭,發(fā)現自身后走來的凌汛,慌忙垂下頭磕磕巴巴地喚道:“會......會主?!?p> 凌汛看她一眼,負手而去。
玥瑩悄悄抬起頭,打量跟在會主身后的女子,她一襲白衣,青絲瀉地,面容清麗且平靜,似乎并不在意她們剛剛嘲諷的談論。
這舞姬......倒是與她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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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凌汛在一間廂房前停下,然后霍然推開房門。
房間內是意想不到的奢華,簾帳綾羅,點翠瑪瑙,方大的楠木桌上放置著數匹綢緞,淡紅色的梳妝臺上擺著各式的首飾珠寶。
走進去,他欣賞地環(huán)顧一下四周,繼而看向她道:“我說過,在我身邊金銀無數,綾羅綢緞任你揮霍,怎么樣,你可喜歡?”
曲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靜聲問出一句:“你想要我做什么?”
凌汛走到楠木椅上坐下,看著她轉了轉拇指上的翡翠素面扳指:“我讓你來雙凌會的目的,是要你為池淵獻舞!”
池淵......
在縈舞閣的賓客口中她曾經聽到過這個名字,原沐家莊莊主的首徒,武學奇才,曾以一把長刀擊敗過十八名高手圍攻。
可是就在五年前,身為莊主首徒的他竟然投身雙凌會,殺人如麻,葬盡英雄......
“傾城之夜奪魁舞姬雖為語蝶,可是盛名遠揚的卻是舞姬曲憶?!?p> “......”
“你的一舞撼動人心,明日為池淵準備的接風宴會,我就要你撼動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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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朋滿座,酒菜飄香,眾人舉杯歡慶池首領任務歸來。
坐在酒席上的男子沉悶而冷酷,他并沒有道謝,只是淡淡地舉杯示意了一下,接著仰頭飲盡。
似乎不太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他自顧自地獨飲,偶爾抬頭時目光落到了凌汛旁邊的席位,那里坐著一個嫻雅的女子,衣著素簡,手握佛珠。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凝視,她也側頭望向他,目光交錯,她的眼神飽含溫情。
身旁的凌汛有所察覺,伸手覆上那女子的手背,繼而低聲言語:“夫人,有些事情必須深埋進心底......”
尾音漸漸隱沒進樂聲里。
舞臺之上,一襲緋紅紗衣自幕簾飛出,一抖長綾翩然起舞。
廳堂內掌聲四起,驚贊之聲不絕于耳,黑禹更是站起身來帶頭叫好!
凌汛側目看向池淵,他靜靜地飲著酒,這滿場賓客只有他不被這舞蹈吸引。
“池淵!難道這舞不美?”
池淵放下酒杯,敷衍地道出一個字:“美?!?p> “那么人呢?”
他抬起眼來,只見凌汛笑著伸手示意樂曲停下,廳堂內片刻間安靜下來。
“這樣舞若驚鴻的女子,怎能讓人不動情意?”
“不錯!”黑禹高聲笑道:“我見過的美人不少,但讓人驚艷的就屬她一個!”
卓林秋看他一眼,低聲咳了咳,會主選擇此時說這樣的話,絕對不是簡單的稱贊,其中定有深意。
“池淵向來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如今又以一人之力成功暗殺雷門霍老,如此英才也就只有這舞姿絕世的女子才能相配得上,我現在宣布,將這名舞姬許給池淵!”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所有人都驚怔當場,凌汛身旁的女子一言未發(fā),倒是池淵決絕地道出一句:“我拒絕!”
在場眾人皆為之一震,雖說池淵向來我行我素,可是面對會主一直言聽計從,如今竟然當著會中眾人當場忤逆。
凌汛面無表情,聲音低沉地道出一句:“再說一遍!”
可他依舊斬釘截鐵:“我拒絕!”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兩個選擇!”
“......”
“娶她!或者殺了她!”
沉默片刻。
池淵竟然站起身來,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拔出長刀,對于他這種生活在黑暗和鮮血中的人來說,殺人是一件多么簡單的事情。
所以......他不用選擇!
抬手,長刀如同閃電一般向舞臺上的女子揮去,寒光閃閃,冰冷地劈進她的腹部,凌汛眉頭深皺,坐在他身旁的女子驟然攥緊了手中的佛珠。
鋒利的長刀猛地自曲憶腹間抽出,之后,池淵在眾人面前決然而去!
凌汛霍地站起身來,憤然離席,走過舞臺之時卻忽地被一雙纖手抓住,耳旁傳來虛弱的聲音:“一舞已終,請你說到做到......”
他卻一把揮開曲憶的手,怒目而視:“池淵不要你!你還妄想我會放了他嗎?”
“......”
“告訴你!他這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雙凌會!折磨至死!”
說罷,毅然甩手,憤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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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憶站在凌汛門外,面色慘白,唇無血色,一雙手用力按壓著傷口,身上的紅衣染滿了大片鮮血......
路過的丫鬟有的偷偷嘲笑,也有的竊竊私語。
“池首領寧愿殺她也不愿意娶她呢!”
“她還有臉來懇求會主?”
“不然怎么都說舞姬卑賤呢!”
“你說的還真對......”
聲音漸漸遠去。
曲憶抬起頭來望向陰沉的天空。
他不想娶她,卻也沒真心想要殺她,他的長刀有意避開了她的要害,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冷酷無情。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西邊的太陽也被隱在烏云之中失了光芒,忽然有雷聲轟隆作響,接著雨滴簌簌掉落......
曲憶閉上眼睛,漫天秋雨肆無忌憚地打在她臉上,浸透她的衣裙,冰冷的似乎要刺透進骨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色越來越沉,漆黑的夜空除了不斷劃過的閃電竟無一顆星辰,冷風襲過,除了雨水所帶來的涼意,她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身旁除了黑暗就只剩下黑暗。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久到腹部那極度的疼痛變得麻木,站僵的雙腳再也動彈不得,她虛弱的氣息明顯支撐不住整個身體的重量。
忽地,她身子微微一傾,重重地倒了下去,似乎所有痛覺神經都已經失靈,她倒在地上竟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像是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努力抬起雙眼,朦朧中一張清俊的面容如同秋雨中的幻覺,原來,縱使死去,她也想再見他一面......
視線逐漸黑暗,意識逐漸虛無,她的手悄無聲息地滑落。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
那冰涼的雨中,身著紅裳的女子靜靜地躺在白衣男子的臂彎里,她臉色慘白,腹部血液被雨水沖刷的一地鮮紅。
緩緩將她擁進懷里,離運起功力將真氣源源不斷傳進她的體內......
雨勢漸漸轉小。
周遭的黑暗被光明一點一點取代。
第一縷陽光破曉,天空也隨之晴朗起來。
他將她放回到濕漉的地面,然后轉身,自她身邊走開......
******
意識逐漸清醒過來。
曲憶腹部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微微皺起眉頭,就感覺到有柔軟的手觸向自己的額頭,緩緩睜開雙眼,坐在床邊的嫻雅女子溫柔一笑:“你醒了?我命人給你熬了姜湯,喝下去驅驅寒吧!”
她說完,對著桌旁的丫鬟道出一句:“玥瑩,拿過來吧!”
小丫鬟慢慢走來,將一碗姜湯奉到她手中,熱氣騰騰,姜湯的溫度透過瓷碗燙在手心,不禁讓她想起雨夜里那溫暖的懷抱。
是幻覺吧......
他被囚在地牢,怎么可能出現在她身邊?
有敲門聲傳來。
一聲......兩聲......三聲......
玥瑩神色一喜,笑聲道了句:“沐慈夫人,池首領來了!”
三下......
“他又要去執(zhí)行任務了嗎?”
走到門前,她對著門外之人問出一句:“什么時候走?”
“明日清晨?!?p> “一定要平安?!?p> “好?!?p>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因為他答應過的事情,從來不會食言。
貼在咫尺竹門上的手漸漸落下,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走到佛堂前,沐慈伸手拿起一串佛珠,垂下頭來低聲默念:“菩薩,請保佑池淵?!?p> 她愿一生青燈古佛,只求他能一世平安。
這時,那扇竹門卻突然被人推開。
一身寶相錦袍的凌汛走來,站到她身后,將手中一朵白玉蘭花遞到她的面前:“夫人,喜歡嗎?”
沐慈緩緩睜開雙眼,望向剔透的玉石淡聲說道:“會主,拿回去吧?!?p> “這白玉清透無暇,只有你才配得擁有!”
她緩緩放下手中佛珠,站起身來。
凌汛眉頭一皺,不死心地威脅說道:“你若不要,它馬上就是一堆碎石!”
“若是會主執(zhí)意給我......”她說著,輕輕看向窗前一盆幽放的蘭花:“請將它放進那盆中吧?!?p> “盆中?”
“......”
“我為這白玉蘭花下了多少功夫,只想討你一刻歡心,你卻這樣對我?!”
她閉上眼睛,不作言語。
凌汛看著沉默不語的沐慈,毅然將手中白玉蘭花摔碎在地,之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憤怒問道:“這么多年了!縱使我對你百般討好,你也不愿對我溫柔一絲嗎?”
她抬起眼簾看向他,反問一句:“會主希望我怎樣對你?”
話音剛落,凌汛就一把將她攬過來,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粗魯地吻上她的唇!
他的氣息瘋狂而熾熱,她帶給他的傷痛,這一刻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她拼盡全力想要掙脫,卻掙脫不出他的牢牢鎖住的手掌!
玥瑩望見這變故,下意識地向門口退了幾步,只見一抹黑影從她眼前掠過,緊接著,猛地揪住凌汛的衣襟將他死死地按在墻壁之上!
凌汛看著面前的男子,震驚厲喝:“池淵!你在做什么?!”
池淵眼中壓抑著深沉的憤恨:“既然你放她從此清凈,就不要找任何借口來強迫接近!”
凌汛額角青筋暴動,他猛地掙脫池淵掌控,迅速沖到沐慈面前一把鉗住她的脖頸,狠狠說道:“她是我的妻子,這一輩子都是我的!”
一把長刀如寒冰般直至凌汛心口,池淵的聲音低沉而冷酷:“放開她!”
“你知道,威脅我只有一個下場!”
“我從來不畏懼什么!”
“她是雙凌會的會主夫人,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
“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p> 他從來都不奢求什么,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就算那扇竹門永遠相隔,就算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妻子,他也要在雙凌會護她一世安然!
“池淵......”
沐慈的聲音微弱,酸澀的眼里有淚在打轉,溫熱的液體滑落到凌汛手背,他的心忽然被刺痛,那滴淚,比任何武器都更能燙傷他的心。
“放她安靜生活,我愿終生守在雙凌會,我的承諾,我會遵守!”
“這一次,我要再加一個條件!”
凌汛的目光轉向床榻上的曲憶,繼而道出五個字:“我要你......娶她!”
******
良辰吉日,懸燈結彩。
雙凌會內處處貼滿成雙的喜字,掛起火紅的綾綢。
待嫁閣中,曲憶穿著緋紅的霞帔,上面金絲鳳舞華美異常,玥瑩細心為她戴上鳳冠,金簾垂面,若隱若現地襯著她清麗的面容,不禁讓人贊嘆。
“都說出閣女子是最美的,果然是真的呢!”
曲憶緩緩抬起眼簾,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玥瑩拿起桌面上的桃木梳子,伸手為她梳起順瀉地的長發(fā)。
“憶姑娘,你的頭發(fā)又長又美,可真好看!”
她還記得她素衣長發(fā)自她面前走過,神色平靜未因她們的蜚語有任何動容。
“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舞姬,既不嫵媚爭寵,也不嫣然逢迎!”
“......”
“你這樣在乎池首領,寧愿為他站在雨中淋濕一夜,沐慈夫人說,只有你這樣用情的女子,才配成為池首領一生的妻!”
“一生的......妻?”
玥瑩點了點頭:“當年夫人還是沐家莊的大小姐,與池首領早婚約,卻因會主的威脅被迫嫁到雙凌會,池首領那樣孤傲的人,竟然為了夫人甘心投身殺手組織,夫人經常對我說,她不想再看他做那些殘忍的事情,她希望能有一個女子全心全意愛他,與他偕老!”
“這一輩子,他只愿與她偕老吧?”
就算兩鬢斑白,歲月的痕跡爬滿眼角,他應該也希望以最無拘無束的心來愛她。
可是......
凌汛似乎把他的最后一點希望都給抹滅了。
******
皎月如霜。
名貴的楠木桌上擺放著兩支紅燭,搖曳的燭光映著燭淚滑落,融在桌面漸漸凝固。
曲憶坐在床邊,遮住的蓋頭讓人看不見容貌,僅有一雙纖手露在外面握著一支桃花銀簪。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離開了。
喜房的門被人推開,她的手微微握緊,聽著那人腳步聲漸漸走近,從僅能看見的腳下一尺方地面中,她看見了一襲熟悉的白衣......
心,忽然停止跳動。
面前的喜帕被緩緩掀開,待蓋頭完全掀起之時,她真的看見了那張清俊的臉,好看的嘴角輕輕上揚,他就那樣將手伸到她的面前......
“我們離開這里。”
恍惚的燭火中,有那么一秒,她想不顧一切地將手交給他。
可是......
“殺我曲家滿門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有什么資格讓我與你離開?”
她聲音依舊冷漠。
他伸出的手慢慢垂落,神色也逐漸黯淡下去:“你還是......不信我?”
“要我如何信你?”
數名黑衣人霍然沖進喜房,拔出腰間長劍齊齊指向他,最后行來的黑禹厲聲喝道:“會主放你一條生路已是仁慈!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曲憶垂下眼簾,撿起落在地面上的喜帕,再次蓋上鳳冠,視線頓時只剩一片緋紅。
耳畔嘈雜,她沉重地閉上眼睛,仍能感覺到一股落寞,良久,良久之后他才漸漸遠去......
接著砰的一聲,喜房的門被重重關起,房間內頓時安靜下來,靜的,仿佛掏空了誰心......
不知究竟坐了多久,身著喜袍的池淵才抱著酒壇跌跌撞撞地闖進來,他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還未走幾步就跌倒在地站立不起,倚著墻角,他仰頭舉起酒壇大口大口灌酒!
似乎從未像現在這樣無助,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在此刻土崩瓦解......
房內的氣氛死寂般深沉,除了酒水灌進咽喉,再無任何聲響。
池淵已經醉了,臉頰泛紅,眼神迷離,呻吟一聲倒在地上,他的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淚:“沐慈......”
紅燭即將燃盡,搖曳的燈火慢慢昏暗下來,黑暗逐漸將喜房內的兩個身影吞沒......
此刻,庭院深處的青竹屋內,沐慈虔誠地跪在佛堂前誦經,一滴淚自眼角落下。
這大喜的日子,兩人癡絕,一人無夢,只余紅燭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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縈舞閣。
離站在庭院靜靜地望著清冷的月亮。
自長廊走過的意夫人行至他的身邊,緩聲問道:“那丫頭還是決定嫁給池淵?”
有風吹過,他的衣角飄揚而起,隨著風,飛向了雙凌會的方向。
“她答應嫁給池淵,是因為不知道那小小的雙凌會根本困不住你,不與你回來,也是怕你再次陷入危難吧!”
七年了,縱使懷疑他就是覆滅曲家堡的兇手,她還是一樣的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