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聽了秦氏的話，只覺得脊背發(fā)涼?！澳?，這哪里是厲害，這分明是……分明是薄涼沒有人性??！”
秦氏喝道，“渾說什么？那作惡多端，犯科做奸的方才是沒有人性。我教你的是萬事沉得住氣，要有算計！心里咬著一股勁兒，咬緊的時候才發(fā)力。你想偏到哪里去了？”
姜淮心里猶自不憤，親爹生病不著急，奶姊妹死了不傷心，那不是沒人性是什么？可她不敢忤逆秦氏，只撇撇嘴，不再說話。
被當(dāng)做沒人性的姜采，此刻正在被人性拷問著。她雖借由著姜采的身份活著，可她卻是實實在在的顧昭。英國公并非是她親生父親，兩人素日來往不多，她如何就能做到親生女兒那般孝敬父親了？那林婉兒她更是見都沒見過，她如何能撒熱淚，肝腸斷了？能想盡辦法去救殷媽媽一家出來，已實屬不易了。
可作為顧昭，她卻是時刻憂心兒子和兄嫂的。聽聞鎮(zhèn)國公顧連近日也病倒了，且連顧家二公子也一并倒下了。大夫說，這病尚且不輕，需要去南下療養(yǎng)。鎮(zhèn)國公給皇帝寫了一封請辭信，洋洋灑灑數(shù)千字，皇帝此刻正在艱難期，再如何不舍得他離開朝堂，也不能“不仁慈”不讓他養(yǎng)病，只得含淚應(yīng)允，并囑咐其早日歸朝。鎮(zhèn)國公扣頭謝恩后，便帶上一家老小，順便帶走了小長生，歡歡快快往登州去了。
“登州人杰物靈，臨水又地處北方，離著京城近。既有南方的溫?zé)?，又有北方的高爽。最是北方人療養(yǎng)身體的好地方?！眳R報完八卦后的碧柳，來了一段總結(jié)性發(fā)言。末了又添一句，“咱們舅老爺在登州做撫臺大人，聽聞鎮(zhèn)國公此次還拜了帖子給大舅老爺。據(jù)說，鎮(zhèn)國公有個樣貌出眾的小女兒，如今也及笄了。不知會不會和咱們的表少爺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p> 正在描花樣子的碧絲，抬頭瞧了瞧她，“姑娘家的這般滿嘴胡說，也不知羞的?！?p> 碧柳對著碧絲做了一個鬼臉，全然不在意，“姑娘和媽媽都沒說我呢，就你規(guī)矩多?！?p> 碧絲無奈，瞪了她一眼，又繼續(xù)先前的話題。“我聽說，這次鎮(zhèn)國公借此機會帶著寧遠侯府的小公子南下，是為了拜師。”
“拜什么師？”一切關(guān)于兒子的消息，姜采都不放過。手里的賬冊完全看不下去，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碧絲。
很少見到姜采對八卦如此感興趣，素來也不喜歡八卦的碧絲，破天荒的將自己無意中從四處聽來的八卦拼湊了一下，組織組織語言鋪陳開來。“眼下，開創(chuàng)了逐鹿書院，桃李滿天下的一代名師姬恒老先生正在舅老爺府上教幾位要應(yīng)試的哥兒讀書。鎮(zhèn)國公此次正是帶著小徐公子，去拜師讀書?！?p> 碧柳不信，“小徐公子本是住在宮中的，有太傅授業(yè)，姬恒老先生再如何享譽天下，也不及太傅呀！”
“那可不一定?！北探z搖頭，“太傅教的是皇子，治國平天下的史書讀的多些?？扇粽摽婆e策論，還是姬恒老先生更厲害一些。朝中一般科舉入仕的大人們，都是姬恒老先生的門生?！?p> 陪姜采看賬本的紫蘇，此時也忍不住加入聊天行列。端了一疊鹽酥花生來，說道，“小徐公子出身世襲罔替的侯府，日后是要襲爵位的，偏去考什么科舉呢？”
徐長生是徐世卿的嫡長子，照理必定要承襲爵位的。就算不襲爵位，世家子弟也可蒙祖蔭封官。他去走科舉，入仕途，在紫蘇眼里就是放著近路不走超遠路。有病。
可姜采卻一下明白了鎮(zhèn)國公的苦心，大哥果然疼她，便就是她不在了，也一心照拂她的孩子。心里說不上的五味陳雜，姜采垂下了眼眸，掩藏住眼里的情緒波動。
碧絲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姜采，選擇忽略掉姜采“閨閣密友”安慶郡主那段，說道，“寧遠侯夫人過世后，寧遠侯早晚是要續(xù)娶的，若是續(xù)娶夫人也生了男孩，勢必要同小公子爭搶世子之位。且這成長過程中也必將多少受繼母苛待……”說到這，碧絲察覺自己似乎是說錯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一直備受繼母苛待的姜采。
姜采擺擺手，示意她繼續(xù)說，自己則拿了花生來分給大家一同吃。
碧絲沉吟片刻后，繼續(xù)說道，“與其在寧遠侯府受罪，不若跟著舅父南下，好好讀書。貴胄子弟能通過科舉入仕，必定是被另眼看待的。到時候小公子做了官，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襲爵與否又有什么大不了。況且他有皇后姨母，國公舅父，便就是不要寧遠侯世子的名頭也可以過的好呢?！?p> 紫蘇恍然大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知那顧夫人臨終前是有多放心不下，才這般托了兄長和姐姐看顧孩兒?！?p>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感懷，屋內(nèi)氣氛凝重起來。
姜采沒想到碧絲的思緒竟然如此清晰，連別的府內(nèi)的秘密都知道的如此詳盡。更想不到她有如此見解，想來那原主姜采也定然是個才學(xué)和謀略了得的姑娘?？上Я耍尚闹邪蛋祰@了一口氣。自斟了一杯茶喝下，話鋒一轉(zhuǎn)，“希望鎮(zhèn)國公這一路萬事順?biāo)彀?。也希望四舅舅早些抓了三表哥回去，看看他能不能同顧家的姑娘傳出一段佳話?！?p> 大家繼而七嘴八舌聊了起來。
兒子被帶去了登州，短時間內(nèi)是不可能再有相見的機會。姜采雖然牽腸掛肚，可也奈何不得。只一面忍著骨肉分離的苦，一面努力的將自己的日子過好。
轉(zhuǎn)眼便是臘月十五，姜淮的生辰。老太太自拿了體己錢，吩咐下來要給姜淮過個生日，請親朋好友來熱鬧熱鬧。
這天一大早，英國府便熱鬧起來了。姜采被劉媽媽從被子里拎了出來，又被碧柳、碧絲強駕著梳妝打扮。直到用過早膳，她方才覺得自己清醒過來。少不得要操心問道，“我要給四妹妹送什么生辰禮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