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淑柔產(chǎn)子
小太監(jiān)說完小心的覷著皇帝的臉色,生怕皇帝會因為這個壞消息而遷怒于自己。
“怎么驚著了?”皇帝的聲音很輕但其中帶著重量,穿過殿中厚重的空氣。
“回皇上的話,柳嬪娘娘在御花園不經(jīng)意聽見了柳大人的消息……”小太監(jiān)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如常,已經(jīng)調(diào)勻的呼吸也因為害怕而有些憋悶。
“柳大人……”皇帝的臉上很快的閃過一絲茫然,似乎在回想小太監(jiān)口中說的那個消息,身旁的季寧是何等人物,見此狀連忙湊近俯身輕聲道:“前幾日傳回的消息,柳嬪娘娘的父親被流放到西山,才到西山就因為山體落石傷了腿,不治身亡了?!?p> 聽見季寧的話,皇帝緩緩的點點頭,記著前幾日是有消息送過來,只是自己忙于政事也沒有放在心上,輕笑了一聲,在這靜謐至極的殿內(nèi),這聲音顯得尤為明顯,“柳大人?打著朕的旗號,進京不過月余貪墨瀆職,如今已經(jīng)革職流放,算哪門子的大人?”
“奴才失言,奴才失言?!毙√O(jiān)伸出手不住的抽自己的嘴巴,把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隔著精美厚實的地毯,發(fā)出悶悶的咚咚聲。
“罷了?!被实劾渲劢型?。
季寧站在旁邊看的明白,偌大的皇城可以把一個消息捂得密不透風(fēng),也可以把風(fēng)聲傳遍整個大秦,端看這城里的人想不想。這其中的道理皇帝不是不知道,但看皇帝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這柳嬪娘娘進了宮有了孕提拔了柳巍山,柳巍山倒了也連累了這位美人。美人如玉也注定要被葬送在這后宮的無情手段之中,了無生息了。
但季寧終歸還記著這柳嬪肚子里還懷著一個皇嗣,就算柳家再沒落那孩子始終是皇室血脈,于是小心的出聲問道:“皇上可要去瞧瞧?”
見季寧公公問出了自己進殿以來就想問的話,小太監(jiān)滿眼感激的朝季寧望過去,可見季寧眼神不錯的盯著皇帝,半分余光都沒有留給自己。
“去瞧瞧,”皇帝站起身,季寧趕緊伸出手去扶著,卻又聽見皇帝極輕的說了一句,“畢竟她侍奉太后也算盡心?!?p> 季寧心一驚,皇帝肯動身的緣故竟是因為柳嬪曾盡心侍奉太后,對她腹中的皇嗣沒有半點眷顧,季寧覺得自己跟著面前的帝王這么多年,卻始終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想到這心一寒趕緊把頭深深的埋下。
才進了柳嬪的寢宮,就聽見一聲凄厲的尖叫,身后的隨行皆被嚇了一跳,皇帝微微皺眉,轉(zhuǎn)身就進了旁邊的宮殿,坐定側(cè)頭對季寧道:“去瞧瞧柳嬪怎么樣了?”
季寧是大太監(jiān),平生過的都是人上人的日子,再加上自己向來都是珍視自己的,對這種事情一向忌諱的很,但是皇帝下的命令自己不得不去,出了宮殿到了院中揪住一個端著一盆子血水出來的宮女,瞥過眼問道:“柳嬪現(xiàn)在什么境況了?”
宮女也是個年輕的,本就慌亂在被皇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問話就更慌了,哆哆嗦嗦的回道:“娘娘生的急,幸虧嬤嬤早就請進宮了——”
“我問你娘娘怎么樣了,竟說這些不相干的!”
宮女被嚇的一激靈,“娘娘身子弱,皇子又長的大,本就不好生,而且娘娘的力氣又不夠,怕是難呢!”
“皇上——”
季寧還想問什么,卻被正殿中這一聲更凄厲的聲音打斷,這聲音中滿是絕望,就連季寧這心如冷鐵之人也忍不住動容,宮女也被這一聲嚇得不輕,連忙屈膝告退倒了水轉(zhuǎn)身又回正殿去了。
宮中的穩(wěn)婆都是極有經(jīng)驗,即使面對這種突發(fā)的情況雖焦急卻也并不慌亂,正殿里的人進進出出卻沒有大聲的喊叫,因此皇帝的聲音從偏殿傳出來清楚的落在季寧的耳中,“季寧,去看看?!?p> 季寧邁著沉重的步子,只恨今日當(dāng)值的不是李忠,才進了正殿朝著里面看了一眼,有人掀開床榻的帷帳,季寧正巧的撞上柳嬪那一雙眼睛,原本自帶風(fēng)流的雙眼現(xiàn)在交織在其中的滿是絕望與求生,季寧下意識的偏過頭這種與自己無關(guān)之人的情感不是自己該接觸的。
掀開帷帳的是為柳嬪接生的穩(wěn)婆,她的懷中抱著一個襁褓,走到季寧的面前,僵硬的扯著嘴角對季寧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一位小皇子,請季寧公公抱給皇上吧!”
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季寧卻沒接反而悄悄的撤后半步,冷眼看著面前的嬤嬤,平靜的問道:“先給太醫(yī)瞧過了沒?”
穩(wěn)婆原本僵硬的笑容現(xiàn)在是徹底的凍結(jié)在臉上,季寧的雙手放在身側(cè)心中警惕,果然如自己所料么?從剛才進了宮門到這孩子下生被擦拭好抱出來,自己連一絲哭聲也沒聽見,這落地就沒了哭聲的孩子,你叫季寧如何敢抱到皇上跟前?
季寧和穩(wěn)婆還在僵持著,床榻邊就傳來柳嬪凄切的哭求聲:“公公,你讓皇上抱一抱孩子吧!你的大恩大德淑柔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你抱過去吧,抱過去吧!”
柳嬪的哭聲沒有動搖季寧,反而讓季寧更加清醒更加堅定,揮手叫來了候著的太醫(yī)進來,自己則出去給皇帝回話。
沒一會,太醫(yī)的結(jié)果就來了,太醫(yī)院三位院首跪在地上,將頭深深埋下,寬大的帽檐遮住面容,只留下垂在胸前的花白的胡子,“回皇上,小皇子胎里不足,一下生就沒了氣息。請皇上節(jié)哀。”
皇帝聽著這個消息沒有言語,半晌才輕聲道:“知道了,下去吧!”
“皇二子賜名葉瑞,封瑞王賜隨太祖葬,晉柳嬪為柳妃。翰林院擬旨,著宗正寺和禮部準(zhǔn)備吧。”皇帝說的簡單,季寧卻也從中聽出了些許別的意味,皇帝對這位娘娘是半點心思也沒有了。
但現(xiàn)在季寧沒有心思想這些,因為他待現(xiàn)在還在慶幸和后怕:如果剛剛自己將孩子抱給皇上,看著一個在自己懷中沒了氣息,身體漸漸冰冷的兒子,即使如皇帝者也難免不心軟,便會對柳嬪多幾分愧疚之心,但是對于把孩子抱過來的自己……季寧不敢想象,一個帝王在兒子和老奴之間的選擇,心驚后怕之余,眼神中對著正殿里面的那位也生出了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