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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死在夏天以后

第十五章 分合(一)

天鵝死在夏天以后 獨孤嶄 8499 2017-12-27 22:00:00

  1

  江都市沒有春秋,只有冬夏,脫了羽絨服,沒穿幾天毛衣,天就熱起來了,只能穿單衣單褲。

  張月明的高跟鞋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自她買來后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穿,今天要跟李長虹一起去江大買考研的輔導(dǎo)資料,同時去看阿曼達(dá)和王名揚。

  她換上一件棉布藍(lán)長裙,跟藍(lán)尖的高跟鞋正好搭配,又在長裙外面加了件白色小衫,照著鏡子喜不自勝。鏡子中的自己優(yōu)雅柔美,阿曼達(dá)總說她打扮太過中性,這次看他還說什么。

  江大有個二手書小店,專賣考研輔導(dǎo)資料,通過店老板還有可能聯(lián)系上考上研的學(xué)長學(xué)姐。張月明去過江大很多次都不知道,還是李長虹在網(wǎng)上查出來的,她也準(zhǔn)備考研,但不想考江大,具體考哪個大學(xué)也不確定,想先去看看再說。

  約好上午十點在江大正門口見,張月明和李長虹走下公交車時,一眼就看到王名揚沖他們招手。

  見阿曼達(dá)不在,張月明不悅道:“阿曼達(dá)肯定又遲到了,約好十點來不了,也不先打個電話告訴一聲?!?p>  李長虹安慰她:“他很可能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等幾分鐘嘛?!?p>  她倆笑著跟王名揚打招呼,現(xiàn)在張月明跟王名揚相處自然多了,雖然上次見面時不歡而散,不過時間過了這么久,而且事實證明,王名揚要比李長虹的前男友周彬彬強得多,張月明也不對他和李長虹的關(guān)系耿耿于懷了。

  “你們都考研?準(zhǔn)備考哪里?”王名揚笑著問她們,但眼睛只盯著李長虹。

  張月明笑道:“我們有可能成為校友啦,我考江大?!?p>  李長虹道:“我還不確定,想先看看考研題,哪個我擅長就優(yōu)先選擇。不過不想再留在江都了,想出去看看。”

  王名揚點頭道:“江都也就江大還值得考一考,考研嘛至少要考個‘985’,其他學(xué)校就沒意思了?!?p>  李長虹微微一笑:“你本科很好,哪能理解我們的難處,‘985’也不是想考就能考啊?!?p>  王名揚繼續(xù)問道:“你不計劃出國嗎?對你們語言專業(yè)來說,出國讀個研,時間短回報高,申請個英語國家的研究生不難。”

  李長虹捂嘴笑道:“我要是出國,我家就得賣房子啦!恐怕賣了房子也只能支撐我在國外呆一年,我們那小縣城,收入不能跟你們江都比?!?p>  王名揚自覺唐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曼達(dá)還沒來,張月明有點急了,她讓李長虹和王名揚先聊著,自己打電話給他,打了一個沒人接,又打了一個才聽到阿曼達(dá)的聲音:“嗨,我正在往公交站走?!?p>  “你走到哪兒了?你怎么這么晚?王名揚早就在這里了!”

  “我大概十分鐘就到了?!?p>  “十分鐘?!還要那么久!我們約的是十點鐘在校門口見面,不是你十點鐘出發(fā)!為什么你這么愛遲到?你不懂得尊重別人嗎?”張月明越說越氣,她看到不遠(yuǎn)處李長虹跟王名揚談笑風(fēng)生,難得朋友相聚,決定還是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那你快點走吧,我們都在這里等著你呢,快點!”

  她沒等阿曼達(dá)回答就掛斷電話,深呼吸了一下,盡力忘掉剛才的不快,走到李長虹身邊道:“他在路上,很快就過來了,我們再等一等吧。”

  李長虹不在意道:“好啊,也沒過多少時間嘛?!?p>  張月明想打趣她“你跟王名揚在一起當(dāng)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但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她跟王名揚也算朋友,可總是心理上有距離,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吧。

  還不到五分鐘阿曼達(dá)趕到了,額頭上滿是汗,張月明看他的樣子又心疼又生氣,忍不住責(zé)備道:“你要是早點出發(fā)也不至于這么著急,跟別人約會最好及時趕到,到不了也要提前通知一聲。這次可要吸取教訓(xùn)啊?!?p>  阿曼達(dá)笑道:“好吧好吧,每天都有很多教訓(xùn)等著我,來自朱麗葉的教訓(xùn)是最多的?!?p>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他們并肩而行,阿曼達(dá)在張月明耳邊低語道:“你今天真漂亮,我簡直都不敢認(rèn)了!”張月明故作生氣狀道:“難道我以前不漂亮嗎?”阿曼達(dá)擺手道:“不,你今天很特別,以后都像這樣打扮自己好不好,你以前太不注重穿著了?!睆堅旅餍χc點頭,阿曼達(dá)捏了捏她細(xì)軟著的胳膊低聲道:“又漂亮又性感。”張月明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覺身體中涌起一股暖流。

  李長虹從來沒跟王名揚說過,張月明和阿曼達(dá)的事,但這次不用說王名揚也看出來了。他覺得很驚訝,像張月明那樣自恃清高的人竟然會跟阿曼達(dá)在一起,出于禮貌他沒有把內(nèi)心的驚訝表現(xiàn)出來。感情的事情是說不清的,以世俗的眼光打量李長虹拒絕他又是多么不明智呢?

  他們來到二手書店,老板是對熱情的中年夫婦,男的聽說他們是慕名前來買考研資料,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別的不敢說,在江都市不會有比我們家資料更全的了,隨便看隨便挑!”

  張月明很有目標(biāo)性地找到江大英語文學(xué)方向的考研真題,她略略翻看了一下,很有自信地說:“好好復(fù)習(xí),應(yīng)該沒問題?!?p>  李長虹找了好幾份高校的考研真題,她一份份看著不知如何取舍。

  王名揚指著一份試題說:“看你擅長什么,還有你想去哪個城市?”

  “BJ吧,BJ高校多,機會多?!?p>  “那你看這個呢?”王名揚拿起一份試題讓她看。

  李長虹一看標(biāo)題吐了吐舌頭:“北大?還是算了吧?!?p>  “你先看題行不行,這是專碩的,應(yīng)該沒那么難考?!?p>  張月明也湊過來一起看,專碩的題更注重應(yīng)用,看上去不是很難,“你可以試試啊”她輕輕推了推李長虹,“一旦考上也為校爭光了!不愁找不到工作?!?p>  李長虹苦笑道:“你別打趣我了,我有幾把刷子你還不知道?”

  “我知道啊,你有好幾把刷子呢?!?p>  聽這張月明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李長虹捏了一下她的臉,沖阿曼達(dá)笑道:“你看張月明總欺負(fù)我,你也不管?”

  阿曼達(dá)聳聳肩道:“他欺負(fù)我欺負(fù)的更厲害,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p>  張月明一聽這話,快速地走到阿曼達(dá)跟前用腳猛踩了他的腳背一下,阿曼達(dá)措手不及大叫一聲“哎吆”,大家都笑了。

  她又突發(fā)奇想問道:“英語里罵人的話除了‘fuck’‘shit’‘son of bitch’還有什么?”

  阿曼達(dá)笑而不語,張月明沖他眨眨眼睛道:“你說啊,我想知道?!?p>  阿曼達(dá)道:“我已經(jīng)過吸取過不能說臟話的教訓(xùn)了,所以現(xiàn)在不能說?!?p>  “哼,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張月明指指手機道,“我可以查啊?!?p>  李長虹道:“月明啊,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任性的小女孩。”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大概是因為在阿曼達(dá)面前吧。”

  一句話說得張月明有點不好意思,她趕緊收斂一下故作嚴(yán)肅,岔開了話題。

  最終,張月明買了江大歷年的考研真題,李長虹一直糾結(jié),買了BJ兩所高校的考研題決定回去再想想,她還跟老板要了一個考上了的學(xué)姐的聯(lián)系方式,想跟對方溝通溝通再做決定。辦完了任務(wù)也到了吃飯的點了,王名揚早早計劃好了,他帶他們?nèi)チ艘患翼n國烤肉店。

  走到烤肉店門前,阿曼達(dá)若有所思道:“我來過這里?!保茸哌M(jìn)店門他又興奮道:“是的,就是這家,他們這里的烤牛肉很好吃?!?p>  張月明不明白他為什么興奮,白了他一眼道:“但是你從來沒帶我來過,每次都是在你宿舍做飯?!?p>  李長虹假裝沒聽到,去跟王名揚選座位,阿曼達(dá)在一旁笑嘻嘻道:“可是你沒說你喜歡在外面吃飯啊,我還以為你更愿意在宿舍做飯?!?p>  張月明又狠狠白了他一眼冷聲道:“我沒說過不代表我不喜歡,作為一個男朋友你不該想到嗎?你看李長虹也沒說過,王名揚卻知道帶她來這里!”

  阿曼達(dá)有點不悅:“不要拿我和別人比?!?p>  他說著走去王名揚選好的座位,張月明看他這樣的態(tài)度心中燃起一股怒火,忍著也跟了過去。

  阿曼達(dá)說的沒錯,這家店的烤牛肉確實好吃,他們先點了兩份牛肉。燒烤用的是一個炭火爐,上面鋪了鐵網(wǎng),牛肉放在上面沒多久就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調(diào)料不用加在肉上一起烤,因為肉是已經(jīng)腌制好的。這家店里的調(diào)料是盛在碗里,自己選取放到小蝶中,沒什么稀奇的調(diào)料,都是些孜然、辣椒粉、胡椒粉這些常見的。

  張月明并不抱有太大期待,她不愛吃牛肉,烤牛肉應(yīng)該會比較硬,更不是她愛吃的了。烤得差不多了,見大家都動筷子,她也應(yīng)付性地嘗了一口,沒想到大大出乎她的預(yù)期,香嫩可口的烤牛肉沾上一點調(diào)料,嚼在嘴里回味無窮,她連連贊道:“好吃,好吃!不光人不可貌相,肉也不可貌相??!”

  李長虹笑道:“連你都說好吃了,肯定是好吃的”,她又轉(zhuǎn)頭對王名揚道:“我們都要謝謝你啦,你要不帶我們來,我們怎么會知道有這么好的店呢?”

  王名揚笑著起身給她們倒飲料,也給阿曼達(dá)倒了一杯。阿曼達(dá)吃的帶勁,其余三人用中文聊天他既聽不懂也沒有意愿加入,張月明見他悶頭大吃,想拉他進(jìn)入談話,笑道:“阿曼達(dá),猜猜我們剛才談了什么?我說了什么?”

  阿曼達(dá)干脆利落地答道:“不知道。”

  “唉!”張月明皺眉嘆氣道:“你怎么一點都不配合?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李長虹在一旁忍不住道:“他本來就聽不懂的嘛,你別逼他。”

  “怎么是我逼他?”張月明聽李長虹這么說有些生氣?!八@么大個人了,我逼的了他?!我也是想把氣氛搞活躍一點,你們不配合就算了!”當(dāng)然她沒把這些賭氣的話說出口,索性她什么也不說了,只揀自己想吃的東西來吃。

  四個人吃著,寒暄著,只有王名揚感覺到張月明心里的不快,他們都是心思細(xì)膩感覺敏銳的人,張月明掩飾的很好,騙的了別人卻逃不過王名揚的眼睛。他心里也理解張月明,他們都是注重氣氛和禮貌的人,但是王名揚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都不合適,只能在言談之間略微給她些安慰。

  “你要考江大對嗎?我認(rèn)識一些學(xué)英語的人,要不我?guī)湍懵?lián)系一下考上的研究生學(xué)姐?這樣你準(zhǔn)備起來也方便些?!边@是王名揚今天跟張月明第一次正式的有內(nèi)容的談話。

  面對突如其來的好意,張月明眼神充滿感激道:“如果可以的話當(dāng)然好啦,不過不要耽誤你太多時間,沒有就算了,別太麻煩了?!?p>  王名揚見她這么客氣,也笑道:“不麻煩,不麻煩,打聽人的事情而已?!?p>  張月明覺得自己以前看錯他了,“他還是蠻照顧別人感受的一個人嘛,不像阿曼達(dá)神經(jīng)大條。”

  一頓飯吃的四個人各有所想,張月明沒吃太多,她最近飯后常伴有輕微的惡心,要是吃太多吐了那就太煞風(fēng)景了。王名揚見她吃的不多以為她還是心有不快,說話格外小心,也時刻準(zhǔn)備好打圓場,不讓別人在話語間跟她起沖突。李長虹跟阿曼達(dá)倒是心無一事,不過李長虹畢竟是女生,又在王名揚面前,吃東西說話總有點克制。阿曼達(dá)吃的痛快,結(jié)束的最早,他吃完擦擦嘴,大概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努力找話說,問這問那,張月明懶得搭理他。

  張月明是有午睡的習(xí)慣的,哪怕短短十分鐘也好,不午睡的話她就會頭暈,整個下午都過不好。但今天朋友相聚,自己的小習(xí)慣也要暫時放棄一下了。

  他們出了店走在路上,王名揚提議去附近的植物園,那里有一些游樂項目可以消遣一下,植物園離江大很近,走著就能去。張月明跟著他們,睡意上來,有點恍惚,聽李長虹和王名揚說話,感覺像隔了好幾十米,遠(yuǎn)遠(yuǎn)傳來,斷斷續(xù)續(xù),更起到了催眠的作用。阿曼達(dá)走在她身邊,她伸手去抓住他的胳膊,想靠在他肩頭閉一會兒眼睛,阿曼達(dá)輕輕推了她一下,不好意思的笑著說了些什么,張月明一個字都沒聽清楚,“大概他是說不要這樣吧”她恍惚想著,強力支撐著自己離開他的肩頭,狠狠搖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唉,想睡的時候不能睡真是太難受了!

  等他們到了植物園,張月明困意已消掉大半,過了午睡的點清醒了許多。植物園不大,不過正值百花爭艷的春天,各種并不名貴的花競相開放,匯成一簇簇,一塊塊,一片片,黃的、藍(lán)的、紫的,各色都有,光紅色就有玫紅、粉紅、深紅好幾種。還有高大的樹木在道路兩旁掩映著,石板路平坦干凈,空氣清新,幽靜怡人,讓人感覺實在舒服。

  他們四處走了走,累了,找了處涼亭坐下歇腳。一坐下張月明又被困意包圍,這次顧不了那么多了,她跟眾人打了下招呼:“我先趴一會兒,你們隨意,走的時候叫我?!比缓笃炔患按貙㈩^壓在手臂上,趴在石桌上滿意地閉上眼睛。

  李長虹低聲笑語:“她真是渴睡了,連件衣服都不蓋。”她說著脫下自己的衛(wèi)衣披在張月明身上,把衛(wèi)衣上的帽子輕輕蓋在她頭上。李長虹里面穿了件短袖T恤,露出修長白皙的胳膊,她攏攏頭發(fā)道:“現(xiàn)在這天氣,像是進(jìn)了夏天一般,沒走幾步就出汗,更別說運動了。”

  王名揚笑道:“這個天氣好啊,適合戶外運動,熱是熱了點,但總比穿著臃腫的棉衣強?!币惶岬竭\動他們都感興趣,自顧自聊了起來,阿曼達(dá)無聊地坐在一邊,看著過往的路人。

  張月明休息了大概一刻鐘,其實并沒有睡著,但閉目養(yǎng)神對她來說跟睡眠有同樣的功效。現(xiàn)在她張開眼睛,抬起頭,大腦比剛才清醒多了,微風(fēng)輕輕吹來帶點涼意,“真是個好天氣??!”她望著半空嘆道。

  四人又繼續(xù)前行,這次要去植物園的鬼屋玩,張月明還沒玩過鬼屋有點小興奮,最興奮的是阿曼達(dá),他也沒玩過,十分好奇。四人里面最擔(dān)心的是王名揚,他害怕鬼屋,又不好說出來,再說是李長虹提出來的建議,只好硬著頭皮跟大家一起去。

  到了鬼屋,一個外面墻上有各種恐怖涂鴉的小房子,一扇窄窄的小門,門口是收費的人。王名揚搶著給他們付了錢,兩兩一組進(jìn)去了。李長虹、王名揚在前面,張月明、阿曼達(dá)在后面。一進(jìn)小黑屋張月明就后悔了,她很害怕,嚷著要出去,阿曼達(dá)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里拖,“不行,不行,我會留下心理陰影的,這太可怕了!”張月明大聲吼叫著想掙脫,但無奈阿曼達(dá)力氣比她大的多,他們還是又往里進(jìn)了一步,張月明嚇得緊緊閉上眼睛,抓住阿曼達(dá)的胳膊不松手,四周寒氣襲人,各種陰森恐怖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長虹在前面自覺好玩,還笑出了聲,她不知道她的笑聲對身邊的王名揚來說更增添了恐怖氣氛,她一笑王名揚嚇得大叫一聲,跳到她身邊死死摟住她的腰。李長虹萬萬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yīng),見他膽子這么小,她又忍不住笑了一聲,結(jié)果王名揚又嚇得從她身邊跳開,這一跳不要緊正好被扮鬼的人捉住。那人綠色頭發(fā),臉上畫著濃妝,青面獠牙,王名揚嚇得緊閉上眼睛,連連慘叫,想用自己的聲音驅(qū)逐里面放出的鬼聲。

  張月明在后面聽到王名揚的慘叫,嚇得渾身哆嗦起來,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鎮(zhèn)定:“聽著,阿曼達(dá),我很嚴(yán)肅的告訴你,我要出去,不是往前走而是再退出去。這里太可怕了,我受不了?!?p>  阿曼達(dá)把她的話當(dāng)兒戲,只笑著說“有我在身邊,別怕”之類的話,張月明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直嚷著要出去,阿曼達(dá)卻帶著她越走越深,越走越黑。

  張月明知道改變不了他的想法也反抗不過他,只好盡量麻醉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她閉上眼睛關(guān)閉視覺,大聲叫喊干擾聽覺,但對于觸覺就無能無力了。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冰涼冰涼的,一定是鬼的手;有一個東西就擋在她眼前,她能感覺到對方呼出的氣體,不要睜開眼睛,那一定是鬼的臉;還有什么東西在她腳下絆了她一下,硬邦邦的,別停下來,那一定是鬼的腳。

  就這樣一路歷盡驚險,最后重見天光,走到了盡頭。出來,外面還是明晃晃的太陽,路上走著氣定神閑的人們,一切跟他們進(jìn)去時沒有區(qū)別,剛才不過是一場可怕的夢而已。張月明慶幸自己活著出來了,她干笑兩聲,突然惡心上頭,蹲在樹下吐了起來。

  大家手忙腳亂照顧她,王名揚皺眉道:“這種游戲就不該剛吃完飯玩兒,太嚇人了,不吐才怪?!?p>  李長虹見他滿額頭的汗,笑道:“我們吃完飯好一會兒了,是你自己膽子小吧,你看你都出汗了?!?p>  王名揚擦掉臉上的汗水,仍堅持己見道:“這種劇烈的游戲我不喜歡,而且也不能通過游戲來判斷一個人勇敢不勇敢。我覺得我不是個膽小的人?!?p>  張月明坐到石凳上喝了一小口礦泉水,沖阿曼達(dá)冷冷道:“我開始跟你說了,不想玩了,我要回去,你為什么還使勁兒往里拖我?”

  阿曼達(dá)仍嘻嘻哈哈:“我覺得很好玩兒啊,你確實也堅持下來了嘛,哪里可怕?一點都不可怕······”

  張月明終于抑制不住心內(nèi)的怒火,大聲打斷他:“你覺得好玩那是你的事,我不覺得好玩,你為什么要強迫我!我說了‘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你有毛病嗎?你聽不懂我說話嗎?你憑什么把你的感受強加在我頭上!”

  這是他們第一次當(dāng)著別人的面吵架,李長虹和王名揚在一旁愣住了,阿曼達(dá)也愣住了,他還沒從剛才的游戲中出來。但就兩秒鐘的功夫,他就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他的女朋友跟他吵架了,而且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沖他吼,讓他太沒面子了,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她脾氣那么壞。他想好了要怎么做,但他的反應(yīng)總是慢一拍,他還沒開口,王名揚和李長虹就過來控制局面了。

  王名揚把阿曼達(dá)拉到一旁,李長虹坐到張月明身邊來,她輕拍著她的背道:“月明,你別這樣,阿曼達(dá)肯定不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故意讓你不舒服呢?這個游戲是我提議來玩的,王名揚也不喜歡,剛才他還跟我抱怨呢。都是我不好,我光想著自己想玩了,沒顧及你們的感受,真對不起?!?p>  李長虹說著給了張月明一個擁抱,張月明哭了,她哽咽道:“不關(guān)你的事,你不知道,阿曼達(dá)總是這樣,越來越離譜,不止這件事,很多事情上他都太自我太自私了。他總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從來都不想想我?!?p>  張月明說著,哭的更厲害了,李長虹緊緊擁抱她,輕言細(xì)語地安慰她,她心里還是覺得委屈卻漸漸停止哭泣,平復(fù)了心情。

  阿曼達(dá)并沒有道歉,也許他覺得當(dāng)著王名揚和李長虹的面不好意思,也許他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李長虹和王名揚在中間走著,阿曼達(dá)跟張月明分居兩邊,四人默默無語走到了公交站。

  張月明一路上不斷回想她跟阿曼達(dá)之前的不快,她承認(rèn)自己有時候脾氣急了一點,但是每次摩擦過后不論是對是錯,最后主動站出來和好的總是她,憑什么?憑什么自己就應(yīng)該是那個應(yīng)該低聲下氣去求他原諒的人?這次張月明要任性一回,何況在她看來這次就是阿曼達(dá)的錯。

  “我們不要坐公交車了,打車回去吧,我請。”張月明站在公交站牌下說,她只想盡快離開,多呆一秒種都讓她不舒服。李長虹自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最后臨上車的那一秒張月明也沒有看阿曼達(dá),她只聽到他的聲音——“Goodbye”。

  “再見”,再次見面?漢語總是委婉的,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張月明曾和阿曼達(dá)約定告別時說“see you later”,不說“Goodbye”。

  see you later,一會兒見,以后見,仿佛下次見面就在眼前,就會發(fā)生,給人希望,給人安慰。

  他現(xiàn)在說“Goodbye”是要決絕的意思?張月明側(cè)頭望著窗外,眼淚簌簌地流下來。他們在一起有半年了,不能說沒有快樂,但回顧快樂的時候,總會有一兩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讓她想起附帶的傷痛。那么多眼淚,那么多不歡而散,那么多隱忍的怒火,是可以用快樂的回憶沖散的嗎?

  張月明不知道,她的心里空空的,或許應(yīng)該做好最壞的打算——分手?他們分享過那么多私密,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事情,他已經(jīng)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離開他,放棄他,就像剝離掉一半的生命。痛苦,巨大的痛苦,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2

  張月明思緒混亂,神情麻木,回到宿舍渾渾噩噩地睡去。等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懷疑之前發(fā)生的事是不是一場夢,她拿起手機,有條未讀短信,阿曼達(dá)發(fā)來的:還記得你問過我,要是回到我們認(rèn)識之初我們還要在一起嗎,我想我們不會在一起。

  原來不是一場夢。

  張月明又淚眼模糊起來,她回復(fù)了一句:我也這樣認(rèn)為。

  既然他都不珍惜了,她為什么還要在乎?

  伸個懶腰,從床上起來,洗臉?biāo)⒀朗犷^發(fā),鏡子里的臉笑了笑,還是很好看。

  “喜歡我的人又不是沒有,他有什么了不起?不,不要想他,努力把他在腦海里擠出去?!鄙詈苊篮?,生活很美好,生活很美好。明天要去做家教,應(yīng)該還能碰到魏征,魏征很不錯。做不成男女朋友還能做朋友嘛,自己男生朋友太少了,能說心里話的一個都沒有,有個男閨蜜挺好的,挺好的,挺好的。如果他愿意做自己的男閨蜜的話。

  晚上還沒吃飯,還要吃嗎?張月明問自己,她的胃適時地涌出微微惡心感,“意思就是不吃咯,好,我知道了”。那么接下來要做點什么呢?不能看小說,那本小說是他送的,放在床頭上,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要去看。要不索性扔掉吧,把他送的東西全都扔掉,徹底清除出去。

  不行,怎么能扔書呢?書多么寶貴啊,書是寶貴的,書是寶貴的。

  那接下來要做點什么呢?快點想出來做點什么,讓大腦和身體都忙起來,不要留任何機會讓自己去想那個人那件事。做點什么呢?去找李長虹?不行,看到她就會想起下午的事,就會想起一切。那做點什么呢?看電影?散步?洗衣服?統(tǒng)統(tǒng)不行,統(tǒng)統(tǒng)不行。重要的是讓大腦麻痹不去想他,讓大腦麻痹——喝酒?

  張月明感到一股喜悅的暖流,終于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了,對,喝酒,有比這更行之有效的方法嗎?她知道學(xué)校超市賣啤酒,捏著錢包飛奔下去,買了三罐提上來,開喝。

  她不是沒喝過啤酒。小時候,夏天,爸爸會買一捆一捆的瓶裝啤酒放在家里,每天喝兩瓶,杯底的酒根剩下,屬于她和妹妹。

  拉開易拉罐,嘗一口,麻麻的,然后一大口一大口地吞進(jìn)去,她能感覺到一大股冰涼的液體通過喉嚨,流入食道,抵達(dá)胃。她的胃像一個巨大柔軟的口袋,承載了這一切,冰涼又刺激的啤酒在里面不斷翻滾著,隱忍的胃盡全力去包容它,努力把冰涼的旋轉(zhuǎn)的啤酒轉(zhuǎn)化成溫暖的平靜的液體和氣體。

  張月明開始打嗝,噴出帶有酸味的氣體,那感覺真難受。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慢慢喝完,頭腦還是很清醒,剛喝的酒一點作用都沒有。

  看來一罐不夠,再來一罐。

  她又利落地打開一罐,盡力麻痹著味覺和嗅覺,一飲而盡,坐等醉酒。但酒勁沒上來,一陣陣劇烈的惡心感不斷襲來,她擔(dān)心自己會吐,跑到床上去平躺下。胃里的液體翻江倒海,氣勢洶洶地往外進(jìn)攻,已經(jīng)到達(dá)嗓子眼了。終于有一絲漾到了口腔里,酸臭味打破最后一道防線,張月明輕咳了一下,液體噴出嘴角。不行要吐了。

  她彎著腰跑進(jìn)洗手間,嘴里已含滿酸水,一口吐在廁所里,這一吐不可收拾,剛喝的啤酒,中午吃的烤牛肉,甚至早上吃的小籠包,這些消化了的食糜統(tǒng)統(tǒng)從胃里跑出來,酸臭不可聞。嘴里又酸又苦,胃在抽筋,她也跟著一陣陣打哆嗦。吐完沖下去,她在洗手池邊用嘴接水,漱了漱口,都沒有力氣站直了,一路佝僂著爬到床上去。

  喝酒沒有醉,這一吐倒暫時麻痹了她的大腦,她眼前發(fā)黑,腦袋里冒金星,力氣用干了,別說說話了,就連思考的力氣都沒了。天旋地轉(zhuǎn),自身不可控,也跟著不斷轉(zhuǎn),放棄吧,隨波逐流吧,還掙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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