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的中央擱了一張長桌,上面放著七盞油燈,擺成北斗七星之形,地上則放著一根根竹片。瑛姑坐在桌旁,只愣愣的支頤發(fā)呆,覺心見她如此,有點不知道該干什么好。環(huán)顧屋內(nèi),見還有個內(nèi)室,便走了過去。內(nèi)室墻壁圍成圓形,地上鋪滿細(xì)沙,上面寫著許多符號和圓圈,又寫了些“太”“、“天元”、“地元”、“人元”、“物元”等字,似乎是一道道算數(shù)題,覺心不由得看得入了神。
忽然背后傳來瑛姑的聲音:“小和尚連五行八卦也不識得,難道還看得懂算題?”
覺心轉(zhuǎn)頭望著瑛姑笑道:“略知一二而已,太高深了我可不會?!庇X心前世可是個大一的學(xué)生,高等數(shù)學(xué)也接觸到了,一般的算數(shù)也真難不倒他。
瑛姑也不多說,拿起一根竹片走到覺心身前,在細(xì)沙上揮手寫下一道算題:“今有牛五、羊二,值金十兩;牛二、羊五,值金八兩.牛羊各值幾何?”
“你把這道題解出來我看。”瑛姑道
覺心一看,笑了一笑,心說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于是接過瑛姑手中竹片,就在沙地上寫畫起來。只一會兒,就給出了答案。
瑛姑望著地上的沙地,皺眉道:“你倒是解得對了,不過這些叉叉和枝椏還有這些鬼畫符是怎么一回事?”
原來覺心用的乃是后世的二元一次方程組,里面的阿拉伯?dāng)?shù)字瑛姑自然是不認(rèn)識,至于“X”、“Y”符號還被她說成了叉叉和枝椏了。
覺心心說這是英文字母,你當(dāng)然看不懂,道:“這是相距大宋萬里之外的極西之地所用的算學(xué),你說的叉叉和枝椏乃是代表未知數(shù),至于這些符號則是數(shù)字?!闭f完信手在地上寫出了零到九的十位阿拉伯?dāng)?shù)字。然后又道:“若是成十或者成百則往前進一位?!庇衷诘厣戏謩e寫了十和一百的阿拉伯?dāng)?shù)字。
瑛姑抬眼盯著覺心道:“沒想到你不通奇門五行,卻懂得西方算學(xué),你師父是誰?”
“我?guī)煾笡]教我算數(shù),只授我武藝。這個西方算學(xué),是……,是我從書中學(xué)來的。聽我?guī)煵f,那書乃是很早之前一個天竺僧人游歷中原時帶來的。”他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在后世學(xué)來的,于是順口編了個瞎話。
瑛姑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指著沙地說道:“你再算算其他的題目。”
“你是我老師啊,叫我算我就算?”覺心心中腹誹一句,不過他還是拿起了竹片,在沙地上一一算來,過了盞茶的功夫,已解出了八九道題。
這些題目有一部分是瑛姑苦思數(shù)日才得以解出的,沒想到卻被覺心片刻間給出答案,不由得訝異非常,道:“小和尚,算學(xué)你學(xué)了多久?”
覺心道:“我自小就開始接觸算術(shù)了,嗯,十余年了吧?!彼@是按著后世的學(xué)習(xí)時間說的。
瑛姑神色沮喪,低頭道:“我學(xué)算學(xué)也有十年之久了,卻沒有你這樣厲害,難道從幼時學(xué)起便有如此優(yōu)勢?呵呵呵……”忽然抬起頭來:“我問你,若將一至九這九個數(shù)字排成三列,不論橫豎斜角,相加都是十五,如何排法?”
覺心想了一想,答道:“六一八在下,三五七中央,二九四在上?!?p> 瑛姑愣愣的道:“這是你早就會的?還是剛剛解出來的?天下有多少人像你這樣精通算學(xué)的?”
覺心道:“這九宮圖古代早已有之,解法口訣也早有流傳。只是小僧也只是聽聞有人說起過,不曾背誦口訣,這個卻是方才解出來的。前輩,這天下間才智之士所在多有,勝過小僧的人不勝枚舉,小僧哪里敢妄稱精通算術(shù)?”
瑛姑聽罷,面如死灰,喃喃道:“我只道這是我獨創(chuàng)的秘法,沒想到被你片刻便解了出來,更沒想到原來早有歌訣傳世。你小小年紀(jì)便如此能耐,那桃花島主黃藥師豈不是更加高明?我還如何能到他島上救人?罷了,罷了……”一雙眼睛已然紅了,淚水只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覺心見瑛姑如此難過,醒悟自己的話觸動到她的傷心事了,心中甚感歉疚,又不知說什么安慰她,過了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前輩與東邪有過節(jié)?”
瑛姑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忽然眉頭一蹙,捂住心口,臉上顯出疼痛難忍的神色,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吞入口中。過了一會兒,臉色漸緩,道:“他將我的丈夫關(guān)在桃花島上,我想救丈夫出來罷了。只是,只是桃花島上布置奇幻,從前我走不進島心就會陷入黃藥師布置的桃花陣?yán)?,這些年來苦學(xué)算數(shù)奇門之學(xué),以為終有一日能夠破了他的陣法,想不到今日見到你,方知自己在算學(xué)一途,原來是井底之蛙罷了。如今細(xì)細(xì)想來,那桃花島上的桃花陣比我黑木林的布置何止巧妙百倍,這些年的苦功都白費啦。”說著,兩行清淚從眼中流了下來。
覺心想了想道:“前輩,您說黃藥師武功超卓,學(xué)究天人,那是不假,但是我常聽人說‘人力有時而窮’,一個人再聰明,他學(xué)到的東西也是有限。就拿黃藥師來說吧,他雖然醫(yī)卜星相,五行八卦,算術(shù)文學(xué)無一不精無一不曉,武功也位列天下五絕,但是他在武功一途上畢竟不是天下第一。當(dāng)年能勝過他的中神通重陽真人自不必說,另外三位高人,黃藥師也不敢說他能打贏。咱們五行奇門之術(shù)勝不過他,難道在武功上面就不能贏他嗎?待練好武功,到他島上,就算破不了他陣法,一把火燒光了不就得了,那黃藥師再生氣也打不過咱們,前輩你說是吧?”
其實覺心極為欽佩黃藥師,覺得他不僅武功高深莫測,學(xué)問也極為淵博,仿佛沒有他不會的東西,只是此時見到瑛姑雙眼流淚,神情凄愴,心中不忍,于是便開口安慰她。
瑛姑聽了覺心一番話,擦了擦眼淚,抬頭道:“不錯,我這十余年的功夫豈能白練?”走到堂外摞著的幾摞青磚前,揮掌拍到一摞青磚上,只聽啪的一聲,那摞青磚共有十一塊,居然被她一掌拍得粉碎,而且磚頭碎屑并不四處飛散,實是陰狠強勁,兼而有之。覺心一見,當(dāng)下贊道:“前輩掌力不俗,小僧佩服。”
瑛姑淡淡一笑,問道:“我這‘寒陰箭’掌力,比之裘鐵掌如何?”
裘千仞掌力雄渾,內(nèi)功深厚,比瑛姑強了何止一籌?只是此時覺心再也不愿意說出實話來打擊瑛姑了,于是便道:“前輩的掌力強勁之極,與裘千仞可謂相差無幾。”
瑛姑聽了這話才點了點頭回到堂中坐下,問道:“你小小年紀(jì),如何會得罪裘千仞,你身上的傷是他打的吧?”
覺心道了聲“不錯”,將自己如何被金輪追殺,如何偷入鐵掌峰禁地躲避,又如何被裘千仞打傷說給瑛姑聽。當(dāng)然,《破金要訣》與《岳氏散手》這一節(jié)自是略過不提。
瑛姑聽到覺心設(shè)計從裘千仞手中逃出鐵掌峰,冷漠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道:“小小年紀(jì),忒也狡猾。把手伸過來,我看看你的內(nèi)傷?!?p> 覺心將手伸到瑛姑面前,瑛姑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覺心的手腕上,微微皺起了眉頭。過了一會兒,方才開口道:“少林武功,果然不俗。小和尚內(nèi)力好純,又走得是陽剛正大的路子,恰好能壓制裘鐵掌的真氣,現(xiàn)在傷勢已經(jīng)好了一半了。”起身走到一個柜子旁,拉開柜門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粉紅色的藥丸,遞給覺心道:“這是我仿造黃老邪的‘九花玉露丸’調(diào)制成的,治療內(nèi)傷甚有效用,你服下吧?!?p> 覺心道:“多謝瑛姑前輩贈藥?!苯舆^藥丸一口吞下,只覺得一股清涼在胸腹之間擴散開來,舒爽至極,不由得贊了一聲“好藥”,隨即趕緊盤膝打坐,運起真氣助化藥力。
九個周天之后,覺心胸口處的疼痛大為減輕。他收了功,起身朝瑛姑喜道:“前輩的靈丹當(dāng)真神效,小僧覺得好多了。”
“哼,我的凝雪丹里面有七種稀有草藥,極難采摘,還得取寒冬初雪化成的水做藥引,煉制起來甚為不易,當(dāng)然有效了?!辩貌粺o得意的道、
覺心笑道:“前輩當(dāng)真博學(xué),算學(xué)陣法就不必說了,除了武功非凡,連醫(yī)道也如此了得,小僧佩服之至?!?p> 瑛姑笑了一笑,忽然觸動心事,笑容一斂,嘆了口氣道:“我連我丈夫都救不出來,仇人也沒有殺掉,會這么多又有何用!更何況,哎……”眼中泛起淚光,心道:“如果我那孩子還能活到現(xiàn)在,我就將一身的本事盡數(shù)傳給他,讓別人沒法欺負(fù)他,只有他欺負(fù)別人的份兒?!毕氲竭@里,不由得心中大慟,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覺心見此情狀,一時茫然無措,不知哪句話又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于是輕輕的喚道:“前輩,前輩,您沒事吧?”
瑛姑抬起頭來望著覺心,淚眼朦朧中,只覺得自己的孩兒長大后的形象與覺心重合在了一起,心神恍惚間,嘴里不由得喃喃道:“兒啊,兒啊,娘將一身的本事傳給你好不好?娘帶著你把你爹給救出來,你說好不好?以后咱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好不好?。俊?p> 覺心沒太聽清瑛姑的話,只聽到要把誰給救出來,于是勸道:“前輩無需如此,終有一天,您的丈夫會被救出來的?!毙牡溃骸按_實是被救出來的,只不過不是你救得罷了,不過,我來到這個世界里,會不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導(dǎo)致老頑童不被救出或者被郭靖黃蓉以外的人救出來?”正想著,忽然見瑛姑沖著自己一步步走來,眼中含淚,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什么,覺心詫道:“前輩,你怎么……?”忽然被瑛姑一把抱住,覺心悚然一驚,待要掙扎,卻聽瑛姑不斷的喃喃道:“兒啊,兒啊……”語音哀婉,聞之心酸,心中一軟,知道瑛姑怕是想念夭折的兒子才有此行為,微微一嘆,只好任由她抱著。
過了一會兒,瑛姑心情平復(fù),慢慢松開覺心,撫著他的光頭默默瞧了一會兒,終于嘆了口氣,退了兩步坐下,緩緩道:“你終究不是我的兒子……”
覺心無法可勸,只有默然不語。
過了一會兒,瑛姑道:“小和尚,你內(nèi)力雖然不是十分深厚,但陽剛正大,又極為精純,只要照著現(xiàn)在的路子練下去,再過幾年,成為高手不是問題。只不過,不是武功高便能橫行江湖,如果遇到精通奇門遁甲的高人,或是用毒的行家,你就難免吃虧了。”講到這里,忽然住嘴不說。
覺心聞弦歌而知雅意,心中一喜,忙道:“小僧自知單憑自己這點微末伎倆不足以行走江湖,是以斗膽請前輩略微指點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shù),小僧感激不盡?!?p> 瑛姑冷冷道:“只學(xué)我的奇門遁甲之術(shù)?難道瞧不上我的醫(yī)術(shù)嗎?”
覺心忙道:“當(dāng)然不是,前輩不要誤會,小僧小的時候有過奇遇,身體不能說百毒不侵,但是中了一般的毒藥,小僧個把時辰也能自解。再者,小僧求教前輩一門學(xué)問已是斗膽之舉,豈敢貪得無厭索求兩種絕學(xué)?”
瑛姑奇道:“你身體居然能自行解毒?是什么樣的奇遇?”
覺心頓了頓,道:“也罷,前輩是小僧的恩人,小僧自是不敢隱瞞。小僧自幼修習(xí)本寺兩大奇書之一的《洗髓經(jīng)》,略有小成,是以不懼邪毒。”
瑛姑聞言訝然,道:“我雖久居荒僻之所,卻也曾聽聞少林寺《易筋經(jīng)》和《洗髓經(jīng)》的大名,據(jù)說這兩門神功實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據(jù)傳《易筋經(jīng)》尚有人練成過,《洗髓經(jīng)》卻除了達(dá)摩祖師外無一人練會,沒想到卻被你學(xué)了?!倍⒅X心微微笑道:“小和尚連這樣隱秘的事都告訴我了,我不教你倒真說不過去了,你隨我來?!鞭D(zhuǎn)身走進內(nèi)室,覺心欣喜非常,連忙舉步跟上。
其實以瑛姑的性子,就算覺心告訴她隱私,她也未必會教,只是方才情緒激動,被覺心觸動了她的母愛之心,此時已經(jīng)不知不覺有一點將覺心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來看,而且長年獨居黑沼之中,難免寂寞,是以才會傳授技藝。
進入內(nèi)室,兩人坐定,瑛姑道:“五行奇門之術(shù)自古有之,皆是從《周易》演化而來,今日我便與你簡單說說其中的基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