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須你等操心
第十七章無須你等操心
一開始，阮小二以為是南朝發(fā)兵打來了。
可是一聽口音又不像，等看清這伙人奇怪的裝束和手里的家伙，便愈加驚恐，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站都站不起來了。
這里漢人很多，阮小二是會說一點大明官話的，林嘯好言撫慰，叫他們不用跪著，只需獻(xiàn)出賬冊，派皂隸們帶路，分頭去請各大商號的掌柜。
阮小二一班人莫敢不從……
……
龔振浩剛進(jìn)商館，一眼就看到了世侄何守信。
院內(nèi)已來了許多人，大多面色驚慌，高大的何守信站于其中，非常顯眼。
他的身旁，還站著兩個同樣器宇軒昂、手持刀劍的年輕小伙，不過都是緊身打扮，看上去像是鏢師。
何守信也看到了龔老爺子，立刻上前作揖見禮，老爺子微微頷首，卻不多言語，只拿目光向堂上觀望……
堂上，林嘯也注意到了這幾個人。
尤其是那個何守信，實在有些扎眼。
安南本地人普遍矮小干瘦，人群中的這個年輕人卻身材頎長，目測將近一米八，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他旁邊的那幾位，雖說有老有小，卻也個個氣度不凡，況且，這幾位還手執(zhí)利器，更顯突兀。
林嘯下令，把總管皂隸一眾人等先帶下去，把堂下此人先喚進(jìn)來。
“小民何守信，見過大人?！?p> 站在堂下，何守信抱拳一揖。
其實，他內(nèi)心也是略有不安的，但常年練武的經(jīng)歷，使他養(yǎng)成了一種遇變不驚、鎮(zhèn)定自若的氣質(zhì)，見到堂上之人奇裝異服，不像官家人，所以雖口稱大人卻并未急著下跪。
林嘯運目打量此人，但見他二十歲上下，皮膚白皙，劍眉朗目，頭上未戴冠帽，只束了一方藍(lán)色網(wǎng)巾，身上穿著一件紬紗圓領(lǐng)服，腰中系著雜佩，手里卻拿著一把劍，神情自若。
端的是個翩翩佳公子。
又見他目如寒星，不慌不忙，顯得英氣逼人，不是一般的紈绔可比。
“你會說大明話？”
林嘯心下贊嘆，聽他口音，有此一問。
“回大人的話，小民本就是大明人，是義興鏢局的鏢師，剛剛走鏢來此?！?p> “哦，大明……哪里人氏？”
“回大人的話，小民是廣西欽州人氏，家父開了一家鏢局，以此為生?！?p> 何守信，字弘義，年方十九。
出身武術(shù)世家的他，很小的時候卻體弱多病，后被一位隱居深山的云游老道收為弟子，習(xí)武學(xué)藝，藝成之時卻逢師父仙逝。
師父臨終，把師弟們托付與他，囑他好生照顧，他便帶著幾位師弟下山加入了鏢行，他父親何翼便讓他們從普通鏢師做起，慢慢培養(yǎng)……
“哦？”
林嘯微微挑眉，一臉和煦地問道，“當(dāng)前國內(nèi)局勢可好，你從實道來?！?p> “回大人的話，局勢很不好……李成棟新敗身亡，廣州和肇慶已經(jīng)淪陷，韃子大軍……離當(dāng)今圣上的行都，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國內(nèi)局勢已經(jīng)不可收拾，何守信此行護(hù)鏢到海防，其實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奉父之命前來探路，打算萬不得已時，舉家出海避難。
當(dāng)時的華夏民族，平頭百姓還算有氣節(jié)的，不到萬不得已，寧愿逃難也不做亡國奴。
沒有氣節(jié)的，恰恰是那些，平時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官吏士紳和軍鎮(zhèn)們。
“局勢竟然糜爛至此了么？”
林嘯聞言愕然。
“大人……大人也是大明人？”
“實不相瞞，我等并非大明官軍，更非安南人……在下是大明舊港宣慰司麾下百戶林嘯，我等俱是旅居海外之游子，驚聞滿人韃子攻滅我華夏，組織義軍回國抗清的，”
得知何守信是鏢師，又見他一表人才，林嘯便有心招攬他，于是如實相告，“今我途徑安南，只是來籌糧的。”
“籌糧？”
何守信聞言一怔。
“大人欲向安南籌糧，恐不太好辦……”
隨即，他趕緊道，“不過，小民倒有一法，不知大人……”
他以為林嘯是來買糧的，就想推薦龔振浩。
“哦，愿聞其詳?！?p> “大人，院中眾掌柜中，有一位是小民的世伯，是“隆盛商行”的東家，在安南行商二十余載，廣有人脈，大人找他……興許會有辦法。”
“哦，那就快請。”
當(dāng)下，何守信出去見過龔振浩，把情況和龔振浩一說，老爺子便拉了幾個華人商號的掌柜，一起走了進(jìn)來。
這幾個，都是見過世面的老江湖，大家相互幫襯著，膽子就壯了幾分。
“小民等……見過大人?！?p> “前輩們不必多禮，請坐吧。”
林嘯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眾人擺了擺手，微笑著說，“來人，看茶?！?p> 坐下的眾人依舊如履薄冰，屁股只在椅子上沾了個邊。
大致情況，何守信已經(jīng)跟他們說了，可是，這伙人著實太奇怪、太嚇人了。
“大人發(fā)兵勤王，此乃大義之舉，小民等敬佩之至……”
龔振浩是最有實力的一個，見別人都拿眼睛看著自己，便首先開口，“小民愿捐獻(xiàn)米糧一萬石，作為犒軍之資……”
林嘯卻端起茶杯，笑而不語。
一萬石？
開什么玩笑！
按明末的計量方法，1石合120市斤，1萬石也就大約六百噸。
區(qū)區(qū)六百噸，能頂個啥？
“不知大人……發(fā)來多少大軍？”
龔振浩見狀，心下惴惴，“需要……需要多少軍糧？”
“實不相瞞，我義軍不過千人，可我需要的，不是軍糧，”
林嘯慢悠悠的說道，“國內(nèi)逢此大亂，又遭連年災(zāi)荒，無家可歸的饑民何止千萬……”
“莫非，前輩以為……我等只帶這點軍糧回國，便能救萬民于水火？”
“呃……”
龔振浩后背冷汗涔涔，不知如何應(yīng)答。
“前輩莫慌……今日請你們來，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請你們轉(zhuǎn)告眾商家居民無需驚慌，各守本分照舊經(jīng)商，我等必不驚擾……”
只要不跑就行！
“至于籌糧的事，我等自會去向安南國王討要，無須你等操心?！?p> “多謝大人……”
“當(dāng)然，”
林嘯打斷他，淡淡的說，“你等若能出力，好好安置附近的難民同胞，那是再好不過，我等日后必不虧待?！?p> 海防碼頭上，停著大大小小許多商船。
可是，那種千噸級的西方巨型海船一條都沒有，就連中國近海常見的，400料左右的廣船和福船都寥寥無幾，逃難來的饑民，大多坐的是小型漁船。
林嘯看上的，是停泊于捄江碼頭的那上百條內(nèi)河船，可又不想強(qiáng)搶，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以后，這些內(nèi)河船可有大用，是要靠它們?nèi)ズ觾?nèi)運糧的。
這些船比海船更小，大多是只能裝幾噸、幾十噸的平底沙船，但要深入內(nèi)陸，非它們不可……
“我等兵力確實不多，但對付安南官軍，卻是綽綽有余，前輩們大可不必?fù)?dān)心……至于我有沒有說大話，五天內(nèi)便有分曉，各位靜待結(jié)果就是?！?p> 林嘯說完，端起茶杯，送客。
最多五天，得到消息的官軍必定前來圍剿。
這一點，林嘯很有信心，畢竟，此地離河內(nèi)，只不過二百里而已。
“我等一定好好安置難民，恭候大人的好消息。”
眾人心頭一松，急忙告辭。
“聽聞龔老前輩的商號一直在施粥，可見前輩急公好義……”
林嘯留住龔振浩，一本正經(jīng)地作了個揖，“在下替百姓謝謝前輩的義舉，日后定有重酬?！?p> “豈敢豈敢……”
龔振浩慌忙回禮，正色道，“大人謬贊了，救危濟(jì)困，乃是為人的本分?！?p> 最后，林嘯留下何守信，細(xì)細(xì)詢問了國內(nèi)的情況，二人談了許久，何守信才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