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如果明天是晴天

　　從一開始接受化療到現在也小有三個月了，鹿黎每天做的最多舉動，就是無盡的睜大眼睛坐在窗口前，想象著今天的天氣是陽光明媚還是多云轉晴，這些日子里鹿黎已經可以接受其他人進屋探望了，自己已然變成這樣，還有什么好顧及的呢，就算別人用鄙夷或者憐憫的目光看待自己又能怎樣呢？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微笑.

　　長期以來，白然一直扮演著一個好護工的角色，假裝自己還是一個在校就讀的學生，當每天鹿黎宣布他可以下班了之后，他就悄悄地走出病房，去住院部租一張床來，睡在鹿黎的病房門口，為的就是在鹿黎發(fā)生狀況的第一時間，能趕在他身邊，而隔天早晨，他又會意氣風發(fā)的，像是精神滿滿一樣出現在鹿黎面前，對她說著：“早上好.”

　　每天推開病房門時，鹿黎總會不出意料的坐在窗口前，像是在欣賞外面的景色，實則卻一片漆黑，今天白然路過樓下小吃街的時候，看見了一位正在賣臭豆腐的阿公，突然想起鹿黎小時候常常說媽媽的炸臭豆腐干是天下無敵，而就在鹿黎檢查出白血病的前段時間，為了怕鹿爸鹿媽擔心，鹿黎早已經找人把她們送回了國，人在異鄉(xiāng)雖然不能吃到媽媽親手做的，但是看見這些鹿黎也總會開心一點吧.

　　聽到響聲，鹿黎轉過身來，相比于叫他白梨，鹿黎覺得還是叫小白要比較好，因為這樣會保證她不會笑場：“小白，你來啦.”

　　看上去，鹿黎今天的狀態(tài)很好，白然拎著臭豆腐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回醫(yī)院擠電梯的路上，因為這臭豆腐可沒少造人白眼，為了這無辜遭來的眾多白眼，白然更要好好護住這懷里的臭豆腐，一滴汁都不能灑，在鹿黎身旁坐下：“嗯，今天給你帶了好吃的來.”

　　鹿黎瞪著眼睛，突然像是聞到了什么味道一般，努力嗅了起來：“什么味道？你買了臭豆腐嗎？”

　　白然輕輕一笑，看著鹿黎這副像個小狗一樣努力嗅的樣子，不禁沒控制住，伸出手來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狗鼻子嗎？真靈，答對了就是臭豆腐.”

　　白然情不自禁不要緊，這一刮卻把整個病房的氣氛降到冰點，兩個人能面對面的愣神兩分鐘余久，鹿黎才率先伸出手來一把抓住白然的頭發(fā)：“好啊，你小子，人不大學會撩你姐姐了是吧！以后見面叫我蔓姐，沒大沒小.”

　　被鹿黎抓住頭發(fā)的白然痛的是齜牙咧嘴，不過白然眼下最擔心的，還是掛在耳邊近在咫尺的變聲器被鹿黎抓掉下來，到時候可就全完了，趕緊把鹿黎的手拿下，忍不住服軟：“蔓姐蔓姐，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跟你皮了，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一次吧，看在我今天帶了這么多好吃的東西來的份上，您就高抬貴手吧.”

　　見大白梨認錯，鹿黎也只好訕訕的收回手：“知錯就好，不過話說回來，你怎么會買臭豆腐這種一般人都很難接受的奇怪東西啊，你好這一口嗎？”

　　見鹿黎如此說，白然不禁扭過頭去小聲嘟囔：“我好不好這一口不知道，但我知道某人絕對是好這一口的，一把年紀了還裝什么深沉呢.”

　　隔著不遠，鹿黎就聽見大白梨一個人小聲的在旁邊囔囔，皺起眉頭：“嘟囔什么呢小鬼！是不是看我眼睛瞎了以為我耳朵也聾了！”

　　當然短暫的小吵之后，鹿黎還是面裝矜持的把一碗臭豆腐都吃抹干凈了，久久捂著圓鼓鼓的肚子躺在病床上，大眼睛瞪向天花板，格外滿足的說道：“好久沒有出去逛街了，能吃上一碗臭豆腐都格外的滿足呢，明天你還給我?guī)О桑『脝?？?p>　　鹿黎說這句話時有一部分是央求的，白血病人不能吃太多垃圾食品，這是醫(yī)院里人人公知的，至于白然為什么買給鹿黎，是因為這么多天來見鹿黎一直悶悶不樂，想讓她開心一點罷了，語畢搖搖頭：“不可以，你不能吃太多這樣的垃圾食品，等你病好了，到時候我?guī)愠员檎麠l小吃街.”

　　雖然要求被拒絕了，但是聽到大白梨如此說，鹿黎心中還是小有開心的，自生病以來，鹿黎恨不得對誰都閉門不見，但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大白梨的出現，就打破了眼前的這一現狀，跟大白梨在一起的日子總會讓鹿黎格外安心，鹿黎時常在想，或許是因為大白梨身上有跟某人同樣的橘子味，也或許是大白梨不經意間的小舉動吧.

　　沉默不語，久久，面向窗前：“今天，又是雨天吧.”

　　鹿黎突然安靜下來，白然顯得措不及防，愣愣的點點頭，如實回答：“嗯，最近的巴黎，的確雷雨天眾多，聽說橋頭那邊已經出現雨水增高的現象了.”

　　頓了頓，鹿黎翻了個身，轉到白然的一旁，良久張開蒼白的嘴巴說道：“如果明天是晴天的話……帶我去海邊吧，我想去摸一摸那細軟的沙子.”

　　白然知道，鹿黎悶在這間狹小的病房之中太久了，她看不見，更渴望出門，只是她現在這種情況，出門對她絕對沒有任何好處，強烈的紫外線就能隨時要了鹿黎脆弱的小命，鹿黎明明知道小白會拒絕，卻還是說出了口，結果同鹿黎猜想的一樣，鹿黎被拒絕了，白然低下頭，無奈的勸解著鹿黎：“你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太危險了，出去以后，強烈的紫外線，甚至隨便一場大風，都有可能對你造成致命的傷害，我只是個護工，沒有能力去承擔這層風險，也不能去承受這樣的風險，這是在害你，更是在害我自己.”

　　聽著大白梨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鹿黎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是啊，他畢竟只是個護工…是她入戲太深了，半晌無奈的扯著嘴角，笑的很讓人心疼：“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可我的病，真的還有救嗎？化療三個月已經把我摧殘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突然很慶幸我現在什么也看不見，若是看見我自己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恐怕我自己都接受不了，還不如死了算了，這樣漫無目的的化療下去，我要什么時候才能接受骨髓移植手術？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自己瘦的就像個紙片人，不斷的依附在這間醫(yī)院，不能見光不能風吹，甚至不能走出這間病房！什么都不能，就連看一眼外面的藍天白云，都是奢侈……可能，人生就像煙火一樣，雖然漂亮，卻瞬間消逝令人徒增傷感，但就算瞬間也好，我希望自己能夠綻放，再默默的凋謝，我不想要就這樣漫無目的，呆在這間狹小的病房里每天聞著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接受多久的化療，我更不想在這里等死，我不要死在這家冰冷又狹小的醫(yī)院里！我討厭這里，求你帶我出去……好嗎？求你.”

　　當鹿黎用她一雙滿是淚痕的空洞雙眼望著自己時，白然無疑是不忍的，若是平常事白然一定會任由她來，但白血病不是開玩笑的，白然更不能拿鹿黎的生命去做賭注，白然閉上眼睛，片刻如夢初醒般又睜開眼睛，搖搖頭：“我還是不能用你的生命去開玩笑，你會沒事的，你不會死在這間醫(yī)院的，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天，我也不會讓你孤零零的留在這醫(yī)院死去，到時候，我一定會把你接出去，帶你去海邊吹風，聽潮起潮落，聽海鷗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