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靈兒來看你了?!?p> 綠蘿臉色不虞“偏到這個時候才過來看望小姐,若非她攛掇,小姐也不會又怕又驚,著了這勞什子的風寒?!?p> 習秋拉了拉綠蘿的衣袖,眼神看向剛才還一臉笑容的謝舞現在已經冷下了臉。綠蘿的話雖上不得臺面,卻也真真是說到重點。
前世謝舞心思單純,又被教養(yǎng)的很好,沒看出這些彎彎繞繞。重活一世,對身邊之人又有了新的看法,到如今才知道原來謝靈兒那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早已被身邊之人看出來,獨獨自己還傻傻的蒙在鼓里。
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門外走進來一位少女。這少女才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梳著兩個圓錘髻,兩邊各自插著一個碧玉墜,穿了一件黃色秀海棠的對襟上襦,同色海棠襦裙,膚色白皙,眉目含情,渾身透著一股子濃濃的媚意。她快走兩步來到床前,擔憂的說道:“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當時姐姐落水,妹妹驚在原地,現在想來,當時我若不是如此膽小,伸手拉一把姐姐,也許姐姐就不會被凍病了。原本妹妹早想過來的,可姐姐一直昏迷,我不敢打擾,今兒聽聞姐姐醒了,才巴巴的跑了過來。”
這就是當初對她推心置腹的謝靈兒,眼色微沉,當初自己就是被謝靈兒這一番楚楚可憐的表白欺騙,傻傻的原諒了這事的罪魁禍首。
剛要開口,便見門口小斯來稟:“小姐,大小姐來了?!?p> 謝舞揉眉,說了聲:“請姐姐進來吧。”
走入屋內的是一個大約十七歲的少女,她身著一件乳白色紅鳶花尾短襦,下著同款紅色繡花襦裙,梳著流云髻,發(fā)髻上插著一只赤金白玉的垂珠發(fā)簪,明眸皓齒,巧笑嫣然,渾身散發(fā)著濃濃的書卷味,顯得得體而大方。
這就是前世謝舞最好的姐妹之一的謝芳華。
一進門,見到剛到沒多久的謝靈兒,便笑著說道:“一個院子就是好,我這緊趕慢趕,還是靈兒比我先到?!鞭D身又對裴紫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母親萬安?!?p> 裴紫雨點點頭,說道:“起來吧。你們姐妹說說話,娘去看看藥好了沒有。”說完起身離開了謝舞的臥房,朝小廚房走去。
柔柔弱弱起身,眼中泛起瑩瑩淚光,走到謝舞身邊開口道:“妹妹身體可大好?姐姐沒想到妹妹竟然會遇到這種禍事?!闭f著看了眼身邊的謝靈兒,接收到她的眼神,繼續(xù)說道:“我知你心里怪四妹妹給你出了這個主意,在閑王面前害你丟臉,可四妹妹也不是故意的,聽聞三妹妹發(fā)熱昏迷,四妹妹也是自責的不行,待三妹妹傷好之后可否原諒四妹妹?”
這話不說倒還好,偏偏要在謝舞面前提起閑王二字,誰都知道閑王是謝舞心尖上的人兒,若不提他,這事可能就罷了,此番她故意提起閑王,表面上是在為謝靈兒說情,實際上是在挑撥她和謝靈兒,讓她們起爭端,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此時的謝靈兒畢竟年齡還小,沒聽出謝芳華話中之意,一臉感激的朝她眨了眨眼,來到床前搖著謝舞的手臂,說道:“是嘛,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你在閑王面前出丑。雖然當時閑王坐在觀景臺上沒有出手,但姐姐還不是被永樂王給救了,幸虧姐姐福大命大,不然靈兒真是萬死也不能贖罪?!?p> 左一句閑王,又一句永樂王,謝靈兒的話句句誅心,前世就是因為她和謝芳華這一唱一和的求情,令謝舞勃然大怒,原本唯唯諾諾的人,在這一刻,為了心上人,沖到了老夫人馬氏的面前,偏馬氏是個偏心到沒邊的人,順其自然教訓她:“小小年紀不自愛,丟盡了府中的顏面?!弊詈笞屗陟籼美镒阕愎蛄艘粋€晚上才放她離開,她的身體本就沒好,在祠堂這種陰冷的地方跪了一宿,第二日病情加重,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好。
再后來這事被有心人傳出去,大街小巷都笑話她勾引閑王不成反落水,羞憤之下,她國子監(jiān)也不去了,非必要的宴會都不會出席,漸漸地,便淡出了貴女的圈子。
如今想來,自己一直以為的溫婉嫻靜在別人眼里是蠢頓無知,對閑王勇敢直率的愛情在別人眼里那就是不知廉恥?,F在想想,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蠢?
謝靈兒和謝芳華微笑的看著謝舞,要是在平時,只要一提到閑王,肯定會勃然大怒。沒想到等了多時,也沒見她有什么反應,謝芳華狐疑的看過去,只見面前的少女正微笑的看著挽著她手臂撒嬌的謝靈兒,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透露著絲絲的寵溺。
她不動聲色的拉下謝靈兒的手臂,笑著說道:“靈兒怕是言重了,此事本就和靈兒無關,是姐姐運氣不好,偏生前幾天還好好的冰面到表演的時候裂開,偏生正好裂在姐姐這一處,這冰戲本就是妹妹陪著姐姐表演,如若再連累妹妹落水,那姐姐才是那個最該愧疚的人。”
謝芳華和謝靈兒皆是一震,尤其是謝靈兒,被謝舞這一番搶白,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三妹妹,你,你莫要委屈自己……”
“大姐姐說笑,我哪里會委屈自己呢,”謝舞打斷她的話:“大約是身體還沒恢復,頭有些暈,現在想睡一會,有什么事情明日我會去祖母那邊稟明,到時候有什么話,一塊在那邊說吧,習秋,送客?!?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謝芳華和謝靈兒自然不能再賴著不走,心想:大概是落水之后自知丟臉,這時候心情不好。所以對她們二人的挑釁才置若罔聞,又說了幾句,謝芳華帶著謝靈兒就離開了。
等她們走后,綠蘿來到床邊,說道:“小姐,這次你落水,她們二人明明最為可疑,為什么你不去好好質問她們,反而這樣讓著她們,本覺得她們是來求情的,可奴婢聽著她們求情的話,怎覺得不像那么回事呢?”
謝舞冷笑:“不過是想讓我們鷸蚌相爭,某人好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舞兒,吃藥了,娘親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玫瑰露,吃完藥,再吃一口這玫瑰露,保準滿齒留香,什么苦味都驅干凈。”裴紫雨笑嘻嘻的進屋,手里端著個托盤,里面放著兩個小碗,很明顯,一碗是藥,一碗就是謝舞從小就最愛吃的玫瑰露了。
她微笑的取過藥,端到面前一飲而盡。裴紫雨忙送上一勺玫瑰露,謝舞搖了搖頭,拒絕了。
“娘,不吃了,良藥苦口,若我剛吃了藥就吃那么些甜食,肯定會影響療效,我忍忍就好,等病好了,吃多少玫瑰露都可以。”
裴紫雨一愣,以前的謝舞可是最怕苦的,一碗藥,非得一口藥一口玫瑰露的吃,才勉勉強強吃下去,這次竟然主動拒絕了她最喜歡吃的玫瑰露,這令她非常的詫異。
謝舞搖頭:“娘,女兒總歸要長大的,哪還能再做三歲孩童一般的事情?!焙螞r只有吃得越多的苦,才能時刻提醒她,前世所受的罪。
拉起裴紫雨的手,望著她的眼睛,“娘親,你可否想過離開這里?”
裴紫雨大驚:“舞兒,你胡說什么傻話,娘為什么要離開這里。”
“為什么不離開,娘,你并不愛父親,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看著父親不停地收妾氏卻一點反應也沒有?!?p> 裴紫雨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么大把年紀了,還談什么愛不愛的?,F在娘只知道要給你一個穩(wěn)定的環(huán)境,好好呵護你長大成人,然后看著你成親生子,這就是娘最大的愿望。其他什么情情愛愛的,對于我來說都不重要?!?p> 謝舞聞言,心里說不出來的難受。前世母親是在自己嫁給閑王沈儒風之后得了風寒,然后一病不起,漸漸身體越來越虛弱,直至去世。前世被謝靈兒等人的挑撥,對這位表面嚴厲的母親很是害怕,漸漸地,總是會有意無意的疏遠她?,F在想來,當時母親的死本就非常可疑,外祖父是鎮(zhèn)南大將軍裴震,母親從小不似閨閣小姐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自小習武,身體應該是非常好的,不可能因為一場小小風寒便丟了性命。
當時的自己正幫著沈儒風奪嫡,一心都撲在那個畜生身上,母親生死,卻也沒有多想,現在想來,真想給自己幾個巴掌,打死自己這個不孝女。
見謝舞沒有接話,眼神空靈,似乎是在想事情。裴紫雨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舞兒,娘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有些事你不知道,娘也不知道和你怎么說。不管怎樣,你父親總歸是照顧了我們母女十幾年,沒功勞也有苦勞,有些事,忍忍就過去了,等娘過兩年給你尋一門好親事,待你成親之后,就不用再在府里看這些上不得臺面的腌臜事了?!?p> 謝舞沒有接話,在母親看來,她嫁人之后就能逃脫這大戶的牢籠,卻不知她前世不過是從一個鐵質牢籠又跳到了另一個金絲牢籠。既然這一輩子什么都還沒有發(fā)生,那么,她就改變這一切,那些欠她的人,就從現在開始償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