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坡上那綠
那時(shí),是不知母親怎樣的。
倘若知了,倒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罷!母親一邊寄養(yǎng)在他人之下,一邊又要分出來不知道多少情感給自己家,想來,她也是不愿的。這也是為什么后來關(guān)乎到自己的親身利益時(shí),在母親和父親之間,我為何會選擇性的幫母親逃離爪牙的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以后的許多日子,母愛之情便深深的扎根心底,淡漠于生活。
學(xué)校的時(shí)間也過的艱難而簡單。直到有一天下午,我們正在進(jìn)行體育鍛煉。
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瓣又一瓣接連著的白云,映照著落日的晚霞,落到大地上,形成了彩色兒的萬千世界。
“你看,今天的晚霞好美啊。”
忽又聽到“是不是跑步太熱了,你臉蛋紅撲撲呢?”
……
我正沉浸在大家興致盎然的聊天對話中,雖然這種對話我從不參與。
“心兒,哪個,紅了?!卞\必捂著臉,小心翼翼的。
一下子被蘇錦必的湊耳呢喃驚著了。
“什么紅了,蘇錦必,你說話不能說清楚嗎?”
“我真是不能和你說話,我讓我姐過來。你慢點(diǎn)跑?!?p> “姐,那個,你去看看郁心的,裙子。”
“啊,你個色鬼,沒事看女孩子的裙子。我打你啊。”
“不是啊,她那個。哎呀,你快去看看啊?!?p> “你們倆在嘀咕什么,跑步就好好跑步?!?p> “是,體育老師王老師?!碧K錦里傻笑著一邊跑著一邊說。
“錦里,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不是,我去。你竟然真的是。還好你跑步都是最后一名。”
“你在說什么?”
“傻妞,你來初潮了,你沒有感覺的嗎?”
“?初潮是什么。”
“就是你裙子臟,了?!卞\里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我。
我趕忙低下頭去看,果然,一大片的血紅血紅色就這樣暴露在午后多彩的陽光中。
我一時(shí)錯鄂。瞪大了眼睛看著錦里。
還沒反應(yīng)過來,錦里已經(jīng)跑到前面去找王老師了。只見她們說了什么,錦里又回到后面來。
“走吧!我已經(jīng)幫你請好假了?!?p> “我…可以回家了嘛。”
“嗯。我很確定的告訴你,是的?!?p> 第一次來初潮的我,沒有任何的先知預(yù)兆,直到我跟著錦里來到學(xué)校的門口,錦里用一條簡單的木麻色大絲巾圍著我的下半身。
“心兒,你真的又要走路回去嘛?”
“嗯?!?p> “那我陪你?!卞\里摟著我的手臂,燦爛的笑著說。錦里有著一雙天生的丹鳳眼,嚴(yán)肅的時(shí)候,便像是三世的冷漠殺手,笑起來,卻又如春風(fēng)拂面。而她全身,我最為羨慕的就是她的皮膚。雖然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但錦里的皮膚卻是天生的白嫩如霜,吹彈可破。
“天氣冷,不要凍壞了才好。你沒必要陪著我受罪?!?p> “我不怕。有你在,還怕暖不到我嗎?再說了,你都這樣了,我要是擱你一個人,過意的去嗎我?!?p> “錦里,你知道嗎?小時(shí)候,家里給我報(bào)了可多的培訓(xùn)班,什么繪畫、鋼琴、書法。那時(shí)候,真不知道珍惜,每次上課的時(shí)候,總是想著貪玩?!?p> “現(xiàn)在,僅僅是少數(shù)的學(xué)費(fèi),可我拿著它去交給老師的時(shí)候。心里卻總不是滋味?!毕肫饋硇r(shí)候,我的心里一陣酸楚。
“心兒。我聽鄉(xiāng)親們說,你媽媽?!闭f到這里,錦里低下頭來看著我,這是她不常有的表情,今天配上這一身最中意的“旗袍漢服”顯得尤為奇怪。
“沒事的。錦里,有什么事你就說吧!”
“你媽媽和那個人的傳言…算了。你不知道的話就算了?!?p> 聽到錦里這么說,我的心一緊。
喘不過氣來。
要說沒有聽到過任何的流言蜚語,我是不想這么殘忍的欺騙錦里,畢竟,我把她當(dāng)作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選擇了沉默。
沉默著,沉默著,到底也是不能說什么了。
一段臆想時(shí)間之后。
錦里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大概是我的表情讓她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罷!
“心兒,看你眉頭皺的,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你媽媽。其實(shí)也沒什么的。再說了,鄉(xiāng)親們平時(shí)沒事,就喜歡評頭論足?!?p> 從學(xué)?;丶业穆分挥惺?,平常徒步40分鐘就可以到了??墒墙裉欤覅s覺得異常的漫長。
錦里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心里也是大致知道的。她不說,不過是想給我思考的空間。她所說的那個人,我的母親,還有那些流言,究其根源,絕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心兒,你來初潮自己都沒有感覺的嗎?”
“要有什么感覺?”我一臉茫然的看著錦里。
“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次來的時(shí)候,就感覺,感覺身體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樣。小腹還隱隱的疼痛,就是那種下墜似的感覺,然后嘩啦啦的都流出來了。”
我還是一臉無解。
對于錦里的那一番解說,我想后來在流產(chǎn)的時(shí)候是有過切身體驗(yàn)的。
“你說你,都這樣了。還要走路回家?!卞\里責(zé)備的說道。
我抬起頭,遇見她那充滿擔(dān)憂的眼神,趕忙尷尬著笑了笑。
“我沒事,習(xí)慣了。”
“對了,錦里,這條路上有一個我的小秘密,要不我?guī)闳タ纯???p> “你的小秘密,好啊!我還挺好奇,你還有什么秘密?!?p> “她是一條河?!?p> “她是誰?”
“看那,就是那條河?!?p> 錦里看著我,覺得我在同她開什么玩笑似的。
我們穿過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你仔細(xì)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花瓣呈現(xiàn)的是四瓣或六瓣,每一朵又不是獨(dú)立的,連著一個枝椏,重一些的,便隨風(fēng)搖曳彎下妖艷的身姿;輕一些的,昂首飄起來在風(fēng)中根根抖擻著。
跟著吱吱呀呀的風(fēng)聲來到這一片田野的盡頭,便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小溪的中央有一塊突起來的光滑石頭,四面的湖水圍繞著她打轉(zhuǎn)。
“心兒,你帶我來這兒做什么?”
“你不知道幾年前,就是在這里,這個村的三個女孩全部溺水而亡,就是在這里。你看,那塊萬惡的所謂神石?!卞\里說這話的時(shí)候很是激動,我看著她,看著她背后的綠油油的油菜花,花兒那般的自由飛揚(yáng),而此時(shí),錦里卻直愣愣的盯著我。
“我,我不知道?!?p> 以前我愛上這個地方是有一種不能言語的寧靜感,我喜歡這里的環(huán)境和氣息,尤其是河中央那塊光滑的石頭。
那么,錦里的這幾句話,徹底打破了我的認(rèn)知。
“你知道嗎?方圓十里都躲著這個地方,說這里邪乎!我長這么大,也只聽其聞,不見其實(shí)?!?p> 錦里說話愈發(fā)來了興趣,“那三個女孩就同我們差不多大小。聽說就來了這里,之后,連尸體都沒有找到!”
我一愣,背后竟然冒起來冷汗,也不知是被錦里說話的語氣給嚇著了,還是真的害怕起來這個地方。
“錦里,那我們,走吧?!蔽疫囊滦湔f。
“你怕啥,來都來了,對了,心兒,你是第幾次來這里了?”
“我,我來第五次了。”
我看著錦里,她正拉起褲腳準(zhǔn)備下水,那一身“旗袍漢服”在此刻顯得特別笨重,她拉了兩次,又即將要掉下去,不得不再拉起來。還不忘跟我說,“趕緊下來帶路啊?!?p> 我哦了一聲,順著錦里剛剛淌過的路跟著走過去。
“這邊這么遠(yuǎn),你平時(shí)過去石凳上嗎?”錦里回頭歪著頭問我。
我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到那昔日寂靜的流水今日喘急得很,不由得心跳加快了三分。
“錦里?!蔽掖蠛啊?p> “?。俊卞\里啊一聲就滑到了河中央,我猛的一提褲腳,沖了過去。我看到了什么,是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長頭發(fā)短人偶嗎?
錦里從一邊探出來頭“你干站著干啥,拉我一把。”
我呆著答“哦哦?!毖劬€一直盯著河里看,那股白色的影子就那樣從我眼前順流直下。
“錦里,你沒事吧?”我擔(dān)心的問。
“沒事,你忘記我會游泳了。”
“?啊…。啊…嚏。有點(diǎn)冷?!?p> “錦里,那,那里,剛剛,剛剛…”我語塞了。
“這風(fēng)吹的,實(shí)在不是時(shí)候。走吧??煨┗厝チ??!?p> “哦?!?p> “對了,心兒,等會去你家換一件衣服,不然我這樣回去會被罵死的?!?p> 我木訥著答應(yīng)想起來背包有一條干凈的毛巾,“來,擦擦。”
回到家徒四壁的家中,幫錦里燒好了熱水,又去隔壁李阿姨家接了潔妹。繼續(xù)忙著每天該忙的事情,這時(shí)候天空中的晚霞更加妖嬈了起來,從整個后山上蔓延下來,好似要包裹整個蘇家坡一樣。
“心兒,再過段時(shí)間。山上就可以拔筍了,前兩年我叫你去,你媽都不讓。今年可得好好嘗嘗這股子新筍的味道?!?p> “好啊。錦里,我忙完了,走吧,去山上捆柴。”
“你昨天不是才捆了?!?p> 我笑了笑?!敖裉焯鞖夂?。就多跑一趟?!?p> “好吧,你記得帶上扁擔(dān)?!?p> 這個時(shí)候,山坡上已經(jīng)隱隱可以看到一些嫩綠色的芽苗,鋪上整個山坡的時(shí)候,好似一股讓人精神氣囂張的清新劑。
我拿著一副扁擔(dān),錦里則背著背簍,那圓形的背簍,是用來拾一些小而干的引子柴用的,但背起來爬山的時(shí)候,還是有一些使勁的。
半山坡上有一座當(dāng)?shù)叵慊痦懲男∩綇R,蘇家坡的人也叫它土財(cái)爺,每次上山干活的時(shí)候路過,都會在廟前的土地爺爺面前拜上一拜。
聽蘇家坡的鄉(xiāng)親們說,這里的佛像很是靈驗(yàn),求子的,求平安,還有祈求事業(yè)有成的等等,香火綿延不絕。讓我想起張籍的一句詩來,甚是應(yīng)景。
這句詩說“影堂香火長相續(xù),應(yīng)得人來禮拜多?!毕雭硪彩强梢灾高@座在外人看來不起眼的小寺廟了罷。
后來長大了,才知道,這就是當(dāng)?shù)氐木裥叛觥?p> 寺廟下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當(dāng)?shù)氐拇蟛糠智嗄耆顺鐾獯蚬?,田地開始荒蕪起來,有大片大片的雜草在當(dāng)中安家了,只不過這時(shí)候看過去,只有少量的嫩綠色霧蒙蒙的綠色兒,綠色兒當(dāng)中不遠(yuǎn)又有一大塊黑色的團(tuán)狀體,想想就知道,那正是牛兒在吃草嘞!
在這樣的大山里,無論你是從什么角度看,都是一副美麗的風(fēng)景,只是當(dāng)時(shí)的我們并不以為然。
“心兒,你看,這棵樹就要枯了,可以砍下來。你拿鐮刀來。”
以前母親在的時(shí)候,從不讓我上山,說是山上有老虎,后來又說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待在山上做些什么。再后來錦里教我做飯,教我洗衣,自然的也教起我砍柴。
我覺得砍柴是一件頗有樂趣的事情,開始的時(shí)候錦里只讓我在一旁看著,并不允許我動手。
“鐮刀,鐮刀我忘記帶了?!?p> “怎么鐮刀都忘記了。來,看著?!敝灰婂\里往后退了兩步,放下背簍在一邊,做了一個抬腳的動作,嗖的一聲就到了樹的另一邊,我眼睛還沒有來得及眨一眨,整個樹枝倒榻下來,“愣這干啥,撿柴啊。”
不一會兒,我們就收獲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
我用兩條布條捆了兩大捆柴,再把扁擔(dān)一邊一邊插進(jìn)去,彎下腰來準(zhǔn)備抬肩下山,錦里收拾好背簍的小柴之后,也捆了一大捆干柴,然后放在一旁。
“心兒,來?!?p> “?。俊?p> “你背這個。”
錦里說著把小背簍拿到我面前,我當(dāng)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每次她都把最重的往自己身上扛,可是,往常她是自己也要來拾柴,幫著我多帶一捆就算了,現(xiàn)在,是我自己的事,錦里能陪著我,我就已經(jīng)很感動了。
“來,你忘記了。你今天是病人?!卞\里拿過我肩上的扁擔(dān),一把抬空了,就放到了自己的肩上,我實(shí)在是想不通,為什么她的力氣會如此之大,這兩捆柴在我肩上就像兩座大山,但到了她那邊,在我看來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一般。
正想著,錦里又拿起來一旁另一捆已經(jīng)捆好的柴一手扛在了一旁的肩上。
“錦里,你行嗎?”我擔(dān)憂的說,畢竟,要知道,此刻的她,拿了整整三大捆。
“沒問題。你看?!卞\里舉起一旁另外一只騰出來的手,示意我她絲毫不吃勁。
我們正準(zhǔn)備下山的時(shí)候,蘇錦必趕過來了。
“就猜你們倆在這呢,一下課我就直奔過來了?!?p> 我使了一個眼神給他,冷不丁的直接忽視他。
“瞧你那德行,知道就知道唄?!卞\里故意調(diào)高了聲調(diào)。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說你這張嘴,啥時(shí)候可以積點(diǎn)德?!?p> “積的德可多了,可是你。拉倒吧,哼!”錦里挑著扁擔(dān)準(zhǔn)備繞過去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