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山崩
秦陌站在滄浪河邊呆呆地想著這些,忽然一陣“嗚嗚嗚”的哭泣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逾六旬的老翁正縮在一棵歪脖子柳樹下抹眼淚。
“老人家你怎么了?”秦陌彎下腰關切地問道。
老翁猶自哭個不停,他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兒子……前兩天上山砍柴……誰知卻再也沒有回來……”
秦陌詫異:“上山砍柴?是哪座山?”
松安大大小小的山她爬了很多,搞不好就是她曾經(jīng)爬過的某一座,可是她一個姑娘都能毫發(fā)無傷地回來,更何況是一個成年男子?
老翁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朝正在舉辦廟會的地方指去,頓了頓,他睜著朦朧的淚眼又將手抬高了一些角度:“就是那座山……我兒子在里面砍了十幾年的柴,從來沒出過事,怎么這次就一去不回了呢……那些殺千刀的都說他叫野獸叼走了,可是那座山里明明連野豬也沒有幾頭的……”
“那你上山去找過嗎?”
老翁哭道:“怎么沒有?我在里面找了一天一夜,可是什么也沒找到……”
自從發(fā)生李婆婆事件以后,秦陌的神經(jīng)就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此時乍聞這事,就覺得有蹊蹺,可是一時又說不出來哪里蹊蹺。
就在她想著要怎么先安慰這個老翁,等晚些時候找杜衡派人再去找找等時候,忽然水車那邊傳來一陣巨響。
秦陌猛地朝那邊看去,只見第一架已經(jīng)造好此時正在咕嚕咕嚕汲水的水車像一個喝醉了酒的巨人般在她眼前轟然倒下。
那些精巧的木質(zhì)結構在地上摔了個稀爛,成了一堆無用的木塊。
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大地都跟著晃動起來。
那邊趕廟會的百姓都被驚動了,大家也不買東西了,循聲望去,紛紛瞠目結舌,瞬間整個世界靜得出奇,連風聲也聽不見絲毫。
短暫的震驚過后,秦陌拔腿就朝水車跑了過去。
怎么回事?
明明一直轉得好好的,底座自己也反復確認過再牢靠不過,怎么會忽然就散架了?在水車底下忙碌的那些匠人們有沒有受傷?
秦陌心神俱裂。
她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難道自己托大了,是圖紙出了問題?還是松安等地質(zhì)太過松軟,根本支撐不起這樣大的東西?
跑向水車的那短短幾十米路,秦陌覺得像是跑完了一生那么漫長。
如果說水車出了問題,那是不是開渠倒灌的計劃也要跟著泡湯?
她急著想要一探究竟,可是還未等她趕到跟前,背后緊接著又傳來了一陣仿佛天塌地陷般的轟鳴。
秦陌被震得耳朵里傳來陣陣刺痛,她還沒來得及回頭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覺身子一輕,一個陌生男子帶著她凌空飛到了滄浪江中的一艘小漁船上。
小漁船被這整耳欲聾的聲音震得不住地晃動,秦陌堪堪站穩(wěn),抬眼望去,不遠處的地面騰起了一朵巨大的土黃色的云。
她盯著那朵云,一時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那朵云隔絕了人的視線,仿佛地獄里的催魂符,久久不肯散去。秦陌覺得自己的心臟砰砰砰地仿佛要破胸而出,心中強烈的不安幾乎要將她吞沒。
她拒絕去想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團土黃色的云。
終于,那座塌掉了半邊的山在重重騰空而起的塵土中慢慢進入了她的視線。
山腳下除了塵土和山石,什么都沒有了。
沒有水車,沒有工匠,沒有廟會,沒有歡歡喜喜來趕集的人。
什么都沒有。
被倒塌的那半座山埋得干干凈凈,仿佛片刻之前的這一切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是一場華麗的海市蜃樓,是秦陌一廂情愿的錯覺。
若不是關鍵時刻這個陌生人相助,帶著她逃到了滄浪江里的這艘小漁船上,恐怕埋在下面的人里面也有她一個。
“不!”
過了許久,秦陌這才悲痛欲絕地喊了出來,五感一度失靈。
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目睹這種血淋淋的大型災難,太痛苦了,仿佛整個靈魂也被這場山崩給掩埋了。
秦陌面朝著廟會的方向,“噗通”一聲跪到了船板上,船上還有一些沒有清理干凈的螺殼,硌在膝蓋上,可是她仿佛無知無覺。
忽然她覺得喉頭一陣腥甜,一股溫熱的液體從喉嚨里噴涌而出,她趴在船沿上,殷紅色的血滴入碧綠的滄浪江,瞬間消失無蹤。
“姑娘!”陌生男子急切地喚道。
秦陌仿佛游魂一般,半天才回過神來,聽清了對方在說什么。她沖著他凄然一笑:“什么都沒有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她就昏了過去。
徐青松迅速上前扶住了她紙片般單薄的身影。
他應范成風之托來到了松安,誰知初次見面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徐青松一早就認識了范成風,知道他就算在陪著烏渠權臥薪嘗膽時那般艱難的境遇里也從不輕易開口求人,所以在得知他這般鄭重地相求自己來護衛(wèi)的人竟然只是大炎一個不受寵的將府庶女時,心里還是有些不情愿的。
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也值得他出手?
可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這么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又是這般花一樣的年紀,不是應該待在深閨里和小姐妹吟詩賞花買胭脂游園么?最不濟也應該待在閨房里繡花吧,這些天災人禍的又與她何干,竟然能讓她急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