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石頭村
莊稼漢帶著秦陌江竹趁著狄戎士兵救火連忙逃了出來，不然等對方懷疑他們和失火有關(guān)系的時候，只怕就晚了。
莊稼漢帶著他們一路向東，穿過茂密的柳樹林，又穿過濕潤的田地，這才上了一條停泊在荷葉掩映下的小船。
從月上柳梢開始，不知道行駛了多久，他們終于踩著一塊白玉般的大石板上了岸，莊稼漢重新戴上了他那頂破草帽，沖秦陌擺了擺手，還沒等秦陌問他接下來他們應(yīng)該去找誰時，只見他長篙一撐，船如離弦的箭一般再次駛進(jìn)了黑漆漆的湖水，很快消失在了隨風(fēng)起伏不定的蘆葦中。
秦陌只好咽下了到嘴邊的話，默默轉(zhuǎn)身打量起夜色中顯得格外神秘而遙遠(yuǎn)的這個村落。
一輪圓月懸在村子?xùn)|南方一棵高大的烏桕樹上，皎潔的月光仿佛給整個靜謐的村子籠上了一層輕紗，到處都是飄飄渺渺的霧氣，村子四周圍繞著黑漆漆的湖水，如夢似幻。
秦陌上岸的地方和石頭村之間隔著一座古舊的石拱橋，這是進(jìn)村的必經(jīng)之路。那座石拱橋看著不過幾十丈遠(yuǎn)，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怎么也走不過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秦陌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她回過頭看著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江竹，見他此時也是滿臉的警惕。
秦陌對江竹道：“你是不是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江竹看著她凝重地點了點頭。
“這就像個迷魂陣，如果不趕快找到破綻，這樣下去，只怕我們還沒到知塢就得在這里走死不可?！?p> 秦陌說著再次認(rèn)真打量起了四周。
這里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冰冰涼涼，沒有絲毫人間的煙火氣。她視線四處掃過，終于，月色中那繚繞在村莊上空的陣陣霧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蘭溪游記》中也讀到過這么一個石頭村，傳聞那個村子是西北沼地之中的云夢澤所化，每逢月圓之夜顯現(xiàn)，村中張燈結(jié)彩，耄耋垂髫，嬉笑玩樂，一派現(xiàn)世安穩(wěn)，外人眼看著這一切就在不遠(yuǎn)處，仿佛頃刻即至，卻是走斷了腿也靠近不了半分。
仿佛一場海市蜃樓。
對了，《蘭溪游記》。
自從來到這里，秦陌便覺得處處透露著一股奇怪的熟悉感，但一直想不起來為什么。現(xiàn)在，她終于知道了答案。
因為這些地方《蘭溪游記》中都有記載。
那本書已經(jīng)被秦陌翻得甚至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誦原文，可是怎么進(jìn)村的，書中卻沒有寫，只記著村中老者親自涉水相迎。
等等，涉水相迎？
秦陌回到船夫靠岸處的那塊白石板上，看著黑漆漆的水面，她“噗通”一聲便跳了下去。江竹以為秦陌是不小心失足落水，眼看阻攔不及，正想下水救人，卻見秦陌在水中晃了晃，然后自己站了起來。
原來那水只是看著深不見底，實則堪堪及膝。
江竹也跟著跳下了水。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那座石拱橋下。拱橋的頂上棲息著數(shù)不清的螢火蟲，一閃一閃，仿佛懸著一條銀河般。就算是向來不動聲色的江竹也忍不住發(fā)出了驚嘆。
橋洞下的水要稍微深一些，但也只不過到了秦陌腰際，再繼續(xù)往前，水又開始變淺，終于，在水里泡了大半個時辰后，他們這才摸到了對岸。
下水之前，他們明明看到整個村子仿佛陷入了沉睡，毫無人氣，可是此刻卻是燈火大盛，村里的老老少少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們的到來，皆提燈執(zhí)火等在了岸邊。只不過這里的人不知何故，身材都十分矮小。
秦陌渾身濕淋淋的，冷風(fēng)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有個大嬸笑著上前將一件外衣裹到了她身上。
“姑娘，夜里涼?！?p> 秦陌記得自己明明女扮男裝，她的易容術(shù)雖只得薛若懷三分，但也少有識破者，可是眼前這位大嬸……
見秦陌疑惑，那大嬸擋著眾人，笑著朝她身前看了一眼，秦陌低頭一看，瞬間臉漲得通紅，連忙裹緊大嬸適才披到她身上的外衣。
一位須發(fā)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問秦陌道：“你們可有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秦陌正疑問間，江竹早已掏出了一塊魏國公府的腰牌。
那老者就著手中的燈籠，湊上前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一邊，然后對著秦陌二人深深地作了個揖，然后便對身后兩個約莫只有五尺的矮小男子說到：“青山綠川，就由你們給兩位大人帶路吧?！?p> 兩個男子笑嘻嘻地答應(yīng)著，領(lǐng)著秦陌江竹就朝村后走去。他們來到了村子?xùn)|南方的那棵烏桕樹下，樹下系著一只竹筏，兩人解開韁繩率先跳了上去。
那竹筏看著不結(jié)實，像是隨時都會散架，誰知他們四人坐上去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竹筏行動起來比之前的烏篷船更加輕巧靈便，他們在月色之中穿過了長滿蘆葦荷葉的灘涂，來到了一片綿延千里的沼澤地。
“這是？”秦陌看著竹筏在沼澤之中熟練地行駛著，宛入無人之地，不由吃驚地看向撐著筏子的兩人。
兩人驕傲地說到：“這片蘭澤地只有我們石頭村的人能過得去?！眱扇诉呎f邊十分輕松地?fù)]舞著手中的長蒿。
“你們和魏國公是舊時？”秦陌看著笑嘻嘻撐著筏子的兩人問道。
“那是自然！魏國公救過我們?nèi)迦说男悦?，是我們的大恩人！?p> 秦陌好奇道：“救過你們?nèi)宓男悦?？?p> 路途遙遠(yuǎn)，兩人平常話多，此時正覺得無聊，于是向秦陌娓娓道來。
知塢位于群山環(huán)繞的一塊高地上，自古出入就靠東邊一個狹小的出口，出口處連接著平沙江，江的對岸就是軍事重鎮(zhèn)涼川。
所以向來流傳著一句話，大炎看北疆，北疆看涼川，涼川看知塢。
知塢因出入不便，易守難攻，所以盡管敵國知道知塢的重要性，可是卻不敢妄想，直到有人知道了石頭村的秘密。
石頭村的村民世代與這片沼澤為鄰，早就練就了在沼澤之中如履平地的本事，而這片沼澤地的另一頭就是知塢不為人知的另一個入口。
于是一直對大炎虎視眈眈的狄戎人在一次次試探的過程中，終于挾持了石頭村，想讓石頭村的村民將他們的大軍帶入知塢城。幸好石頭村逃出去的村民找到了當(dāng)時在知塢巡視的魏翊，魏翊當(dāng)機(jī)立斷剿滅了這群狄戎人，并在石頭村布下了迷陣，叫那些人從此再也不得其門而入。
原來進(jìn)村前遇到的那片幻境竟是魏翊布下的，秦陌不由苦笑。自己是為著救他而來，卻差點為著他自己的計謀而被困。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竹筏在沼澤地中行駛了不知多久，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們才終于來到了一處山洞口。
“穿過這個山洞就是知塢守軍的大營了，我們就送你們到這里啦！后會有期！”
青山綠川說完這話，又撐著竹筏沿著原路返回。
這時一直沉默寡言的江竹開口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夜特別漫長？”
秦陌點點頭，看著那只漸漸消失在遠(yuǎn)方濃重霧氣之中的竹筏道：“從我們接近石頭村開始，便一直都在魏國公設(shè)下的幻境之中，所以天永遠(yuǎn)也不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