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過江湖的人聽過魚鱗紫金刀都是滿臉羨慕之情,仿佛那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兵;走過江湖的人聽說魚鱗紫金刀都是瑟瑟發(fā)抖,因為那是傳說中的惡魔之刃。
這佩戴魚鱗紫金刀的矮子,滿面虬髯,已經(jīng)看不清他本來的面目,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陰森森的看向秋無意,但等到他目光移向唐琪時,立刻就變得柔和起來,而且充滿了溫情,就好象一條惡犬在望著他的主人。對男人這雙眼睛永遠充滿了殺機,對女人這雙眼睛永遠充滿了溫柔。
唐琪的臉卻立刻陰沉了下去,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很享受男人的溫柔。
秋無意仿佛也不愿看到這雙眼睛,將目光定格在窗外深深的夜色里。
若是換了別人,見到魚鱗虬髯客,一定會心神俱碎,秋無意卻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請喝茶。
沒有多說一個字,仿佛每個字說的都很寶貴。
魚鱗虬髯客一雙陰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那眼色就象是西城張屠戶案板上的兩把剔骨的尖刀,在秋無意身上剔來剔去。
忽然自滿臉的虬髯里傳出來一陣聲音:“你就是新來的,姓秋?”
他的聲音尖銳,急促,而且還在不停地磨牙,就象是穿山甲刨地一般悉悉索索發(fā)出的聲音?!?p> 唐琪只覺得胃在收縮,立馬充滿了惡心,仿佛隔夜飯都能吐的出來。
秋無意也不禁皺了皺眉,因為多年前蕪湖長江一帶的黑道之人,若論心之黑,手之辣,實在很少有人能在這‘嗜血魚鱗紫金刀’之上,聽說他滿臉的虬髯都是因為他殺過了人,一定要把對方的人心挖出來吃掉造成的。
可是他聽到的還是不多,因為真正知道‘嗜血魚鱗紫金刀’做過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十一人的腦袋已搬家了。
因為他絕不允許有活著的人見過他。
秋無意緩緩的說,沈陰!
只聽那虬髯客嘿嘿一笑,道:“你還是認出了我,總算眼睛還沒有瞎?!?p> 唐琪到這時才忍不住嘆了囗氣,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專吃人心的魚鱗紫金刀,怎么能活到現(xiàn)在?!?p> 她說話的聲音并不大,聲音中也充滿了厭惡感,但沈陰的眼睛已看了過來,她卻似乎沒有看見,還是在玩她的鹿皮手袋。
沈陰的一張臉全都扭曲起來,也不知是哭還是笑。
這世上所有的刀都是從烘爐里冶煉出來的,出來的時候一定是刀口鋒利,完整無缺,因為許多江湖客寧愿要一把看起來完美無缺的刀也不要有缺口的刀。
沈陰的魚鱗紫金刀也一樣是冶煉出來的,出來的時候也是完美無缺的。
當沈陰殺“藏南鐵弓”歐陽翰的時候,不想歐陽翰天生神力,骨骼堅硬,一刀下去沒砍掉胳膊缺把刀崩了個缺口。
所以沈陰更是生氣,將歐陽翰的肝也挖出來吃了,以消自己的肝火,因為沈陰一直相信吃什么補什么。
有了缺口的刀,也許比沒有缺口的更毒辣。
他的刀有了缺口,
他的刀更是毒辣,
以致他自己對自己都有一種恐懼感。
十年前這柄刀就已經(jīng)神秘的消失了。
十年后這柄刀卻再次神秘的出現(xiàn)了。
秋無意卻還是淡淡的說道,你本已歸隱,也算金盆洗手,又何苦來這痛苦的塵世再走一遭??v算是不能安度晚年也是善歸故里,又何須埋骨他鄉(xiāng)。
只聽“格”的一響,虬髯客的腰帶上和衣袖里,已同時飛出七道寒光,衣領(lǐng)后射出三枚緊背花裝弩,雙手打出滿把鐵蓮子,腳尖也有兩柄尖刀蹦了出來。
暗器發(fā)出,他的身子也躍起,魚鱗紫金刀已揮出。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已使出了嗜血四十刀。
這一著實在出人意料,連唐門高手唐琪都大吃一驚,就憑這一著已值得唐門為他立個門簽。
沈陰相信自己這次也決不會失手。
可是他想錯了,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個臉色蒼白的陌生人伸手如何。
秋無意還是坐著并沒有動。
他的面前放著幾個茶具和一副夾著茶葉的茶具,一個小小的竹夾子。
秋無意用左手的茶碟只輕輕一旋,幾件小小的暗器便如變魔術(shù)一般的落在了茶碟里。
秋無意只是坐著沒動,發(fā)著寒光的足尖卻也沒能躍起,讓江湖人足以攝人心魄的嗜血刀法只用了一個小小的竹夾子便被緊緊的夾住。
一條血線順著虬髯客的胡子流了下來。
惡毒無雙的刀,不可思議的刀法。
只可惜無論多惡毒的暗器,無論多復雜的詭計,遇見了這張臉,都像是春風吹上了你的臉。
竹夾子只是輕輕揮灑后,才看見血。
血是從臉上流下的!
終日不見陽光的鼻子終于露了出來,夾子上一片連著肉皮的毛,秋無意想看看這張臉后面是不是真的傳說中的皮連肉。
是真的。
這種事在換了誰也沒法做到。
沈陰已經(jīng)變成了陰惻惻的苦笑道:“我很少去看別人的出手,因為我的出手已經(jīng)足夠快了?!?p> 秋無意道:“就算你常常看,也看不出,真正的高手你根本就看不出?!?p> 沈**:“你看得出?”
秋無意道:“我也看不出,我只是感覺的到?!?p> 沈陰嘆道:“這一定是天才?!?p> 秋無意淡淡道:“不錯,是天才,只不過這種天才卻是在連一只鳥都沒有的沙漠中練出來的。”
沈**:“你練了多久?”
秋無意神情蕭索道:“我二十歲去的大沙漠,今年三十七,只不過練了十七年,每天只不過練十三個時辰?!?p> 沈**:“你夾刀也是這樣練出來的?”
秋無意道:“當你練習的時候,一定要不停地揮灑,否則就會睡著?!?p> 沈陰苦笑道:“現(xiàn)在我總算明白‘天才’是什么意思了。”
天才的意思就是苦練,不停地苦練。
長夜已到了盡頭,外面的夜色更黑暗。
現(xiàn)在夜色已很深,但是東方卻出現(xiàn)了曙光。
沈陰忽然端正的說道,千太夫人想在聚義廳前拜訪您,她傷心過度,腿腳不靈便,特地要在下邀請你。
坐著的沈陰,身子不動忽然掠上屋脊,轉(zhuǎn)眼消失在黑暗里。
他殺人就不是給人看的,這一次受人所托更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秋無意目光在遠方,人也仿佛到了遠方。
遠方一片黑暗。
我困了,他看著唐琪說道,我要睡一會,去見千太夫人。
薄霧升起的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洗衣歌,秋無意這時又想起了那個在慕容山莊唱歌的人,這時薄曦已完全籠罩大地。
早晨陽光滿天,紅日噴薄。
秋無意早晨吃了一大碗牛肉面,外加千層餅一份。出門前洗了個澡又把衣服換了一遍,給了小二幾錢銀子,把衣服拿去洗了。當他從客棧里走出來的時候,只覺得精神抖擻,足以對付一切困難和危險。
他整整不聲不響的睡了大半夜,又在熱水里泡了半個時辰,多日來的不爽都已隨著熱氣的升騰被沖洗干凈。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發(fā)覺用武力來解決問題,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現(xiàn)在他的想法已改變,所以他必須精神起來。
與人動武不但是件很奢侈的事,而且還需要足夠的精神和體力。
現(xiàn)在他雖然還不知道殺死馮樂天的那些人在哪里,可是他相信一定能找出些蛛絲馬跡。
人不可能是過馬路口的牲口,被馬車碾軋白白就死了。
外面的空氣真是好。
藍的天,白的云,陽光剛剛升起,照在紅的花,綠的葉子上,葉子上還帶著晶瑩透明的新鮮秋露。
秋天的風也是新鮮的,新鮮而芬芳,就仿佛多情少女的呼吸。
有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陪著你,走在藍天白云下,紅花綠葉間,這當然是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雖然不是情侶,但秋無意也非常愉快。
他已準備去一次蕪湖。
走著走著,唐琪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彎下腰。
秋無意忍不住問道:“你在笑什么?”
唐琪道:“笑我自己?!?p> 秋無意道:“我倒看不出你有什么地方可笑的?”
唐琪道:“我在笑我自己好笨的樣子?!?p> 秋無意也笑了,道:“你怎么忽然變得如此謙虛起來了?”
唐琪道:“我若不是很笨,為什么一開始還替你這個大高手解圍呢?別說他們只有五個人就是五十個恐怕也留不住你”
秋無意道:“沒有你,我恐怕很難活到現(xiàn)在。”
唐琪道:“你怎么知道這些人會不會殺你?”
秋無意道:“我不知道?!?p> 唐琪看著他,慢慢的搖了搖頭,道:“據(jù)說一個人要去奔喪就會走背運,就一定會倒霉的,我為什么要陪著你去倒霉呢?”
她眨了眨眼,又道:“無論如何,至少沒有我你會很輕松?”
秋無意還是笑了笑,擺擺道:“有了你我多個好幫手,提到唐門別人嚇都嚇跑了,連手都不用動的?!?p> 唐琪道:“我是女的,你是男的,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你也總該聽過?”
秋無意道:“我不僅聽過,一直也都是這么做的。”
唐琪回眸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走了,我可不愿意陪著你去逛靈堂,那樣一點都不好玩。”
最后一句話說完,她的人忽已在窗戶外七八丈,又回頭向秋無意搖了搖手,然后就突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