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臨皇城 聽八方
棲凰扯下屋內(nèi)僅剩下的布料遞給劉徽臣。然后,皺著眉看了一眼她,很失望地離開了。
“公主,留步?!眲⒒粘寂艹鰜恚瑤е蟮难酃?。
“還有何事?”棲凰不滿道。
“公主,賤妾有一事相求?”劉徽臣跪在地上。
“說?!睏瞬荒蜔┑?。
“公主,賤妾知道罪不可恕。但請公主救救我的母親和細(xì)君?!眲⒒粘颊f著一個勁地磕頭。
“為什么要救?”棲凰有些怨念。這人害她現(xiàn)在又求她,哪有這樣的好事。
“公主相信賤妾,如果見了細(xì)君,一定會喜歡。再者,細(xì)君也是江都王唯一的后人。求公主成全?!眲⒒粘假橘朐诘亍?p> 棲凰本不愿插手這些家族恩怨。她也不過是個女子。但是現(xiàn)在看來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她向著那個未知而神秘的世界邁進(jìn)。那個境界不知道是無底深淵還是世外桃源,憑著內(nèi)心的感覺,她的腦海里面有種無形的聲音在呼喚她,引導(dǎo)她一步步地走進(jìn)去。
其實,江都王的事情本不用她出手。今日的事情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想來囂張跋扈,罄竹難書的劉建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為作惡多端,所以連他自己都明白紙包不住火,遲早東窗事發(fā)。關(guān)于謀反作亂的事情她大可以讓北冥滄凜或者桑弘羊出手,而她依舊是長公主,不諳世事的野丫頭。然而,今日的劉建已經(jīng)超出了棲凰認(rèn)知之內(nèi)。
她所知道的這個世界沒有神魔妖鬼,只有人。
“本宮為何要救你的母親?”棲凰高傲地詢問劉徽臣。
“因為,她也是細(xì)君的母親。公主,賤妾沒有孩子,我一直當(dāng)這個妹妹是我的孩子。細(xì)君知道,江都王今日之后恐無后人。公主,您就當(dāng)留下一個江都王的后人為江都王一脈贖罪行嗎?”劉徽臣跪在地上,眼淚直流,苦苦哀求。
棲凰波瀾不驚的臉還是露出了些許的詫異。劉徽臣是老江都王的女兒,但是劉細(xì)君卻是劉建的女兒,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為什么要留下細(xì)君?江都王雖為皇族,但是他企圖謀反,犯上作亂。按照大漢律法,本就是死罪一條。他的家眷,男的發(fā)配邊疆,女子也是淪為低等賤婢或流落煙花柳巷。你留下她,對她而言不也是一種折磨?”棲凰不明白地問。
“賤妾知道。公主并非凡人,定能保她平安長大。賤妾愿意當(dāng)污點證人,指正江都王劉建貪贓枉法,殺人如麻,禍亂宮闈,行為變態(tài)至極。望公主成全?!眲⒒粘假橘朐诘乜嗫喟?。
棲凰還是覺得她沒說實話。江都王的子孫何止一人。他那般浪蕩,怎會不到處留情。劉徽臣又為何只留下劉細(xì)君一人。若她猜得不錯,劉細(xì)君不過幾歲孩童,能有多大作用。
“本宮不救無用之人。”棲凰淡莫地說道?!俺悄愀嬖V我實情,否者……”
說完,棲凰抬頭便走。
“公主留步?!眲⒒粘冀辜钡卣f道。
“還有何事?”棲凰問道,聲音顯得極不耐煩。
“公主,細(xì)君能救大漢!”劉徽臣大吼一聲。
棲凰扭頭,眼神充滿了疑惑。她慢慢走到劉徽臣身邊,低頭看著她。對方匍匐在地,眼神看著地上,淚水濺起地上的塵土,滾一滾,消失不見。劉徽臣的身體在發(fā)抖,不知道是因為哭泣還是害怕。棲凰蹲下身子,單手勾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次!”棲凰很生氣,她的話師出無名,到底這天底下還有多少人瞞著她多少事。
“賤妾說,細(xì)君……細(xì)君……能救大漢王朝一次。”劉徽臣諾諾捏捏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棲凰厲聲問道。
劉徽臣苦笑道:“公主可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劉建他殺了那么多人,毀了那么多家庭,制造了那么多的冤孽。當(dāng)真就這樣能用死亡贖罪?不,蒼天有眼,他的惡報還沒到??傆腥艘ヌ嫠€債。而他自己將永世不得超生?!眲⒒粘颊f到最后,憤憤不平,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筋骨,喝其鮮血,拆骨入腹。
“你那么恨他?”棲凰站起身目光放空。
“恨!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眲⒒粘家а狼旋X地回答?!暗牵诉@一生有許多不得已,有許多不能為。對于賤妾而言,死,就死最奢侈的事情?!?p> “為何?難道就為了一個幾歲的孩子?”棲凰不明白。
“是,為了細(xì)君。賤妾甘愿卑賤的活著,承受世人的冷熱嘲諷,歷經(jīng)禽獸的揉捏折磨?!眲⒒粘荚诖藭r抬起頭問道:“公主可知,為何?”
“你不是說了,細(xì)君能救大漢王朝一命?”棲凰皺著眉反問。
“這只是一個理由。還有一個原因,一個自私自利的原因。江都王一脈所犯下的罪孽需要人去贖,而她是最好的人選。賤妾不想生生世世不能輪回,不能做人,永永遠(yuǎn)遠(yuǎn)待在冥河邊境,聞著彼岸花,孤獨(dú)而絕望的徘徊?!眲⒒粘伎嘈χf。
他說得那么真實,真實的好像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樣生不如死的折磨。這一點讓人不能不信。
“這些東西誰告訴你的?什么彼岸花,冥河,輪回……究竟是誰給你說?!睏擞行┗炭植话病?p> “公主,賤妾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即便是公主,賤妾也不能說?!眲⒒粘家曀廊鐨w。
“如果你不說,細(xì)君的命就給你陪葬?!睏搜粤T,信步離開。
“公主,劉建他不是人。難道公主還不明白嗎?”劉徽臣用盡全力嘶吼?!肮飨胍拇鸢福诩?xì)君身上。若是這樣,公主還是不肯救嗎?”
棲凰回首,只見劉徽臣拿著遺落在地上的長劍抹著脖子。
“公主,若沒有證人,劉建死不了。”劉徽臣威脅道。
棲凰一個閃身到了劉徽臣的面前,在她全然沒有察覺的時候打掉她手上的劍。棲凰氣憤地說道:“敢威脅本宮!”說著,棲凰掐著劉徽臣的脖子。然而,不過幾秒的時間,她又松開手冷笑一聲說:“好,這一次,本公主就破例。你們最好給本宮好好的活著,否者,別說劉細(xì)君,江都王九族一個不留。人在何處?”棲凰厲聲問道。
“劉建在長安的別院。建輝別館?!眲⒒粘蓟卮?。
“記著,你欠我一條命,該怎么做心知肚明?!毖粤T,棲凰飛身離開?!爸髸腥肆侠砗笫?。你可跟他們走?!笨諘绲纳焦葌鱽項丝~緲的聲音。
劉徽臣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用她的命換了另外一條命。她會心一笑,看著青空,淚如雨下。她知道,這么多年了,她終于任性了一次,賭對了一次。晴空萬里,有大雁飛過,還沒到秋天倒是有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的光景。她慢慢地站起來,用僅存的布料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有風(fēng)劃過翠竹,帶來陣陣竹香,清香撲鼻,好似翠綠色的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
她笑了,終于,不負(fù)此生。
片刻之后,竹林里果然出現(xiàn)了一排衛(wèi)隊,將劉徽臣等人接走。劉徽臣臨走之際,將別院點燃,勢如破竹的火焰將曾經(jīng)污穢之地燃燒殆盡。
棲凰雖然嘴上看似有利益才會出手救劉細(xì)君,但事實上她出谷之后馬不停蹄地趕回長安街。然而,她忘了對于長安便不如她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這座城看似就這樣大小,對于她而言卻很陌生。以前是有人陪,而今日自個兒卻成了無主之魂,四處游蕩。來來回回?zé)o數(shù)次,問了無數(shù)個人,去了無數(shù)個巷道居然無人知道建輝別館是個什么地方。棲凰暗自懊惱,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問了劉徽臣不就什么事兒都沒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劉徽臣未必知道他的行宮在何處。既然無人知曉建輝別館,保不準(zhǔn)這個地方另有所圖。
那么如何找到這神秘莫測的位置?眼見著天空從霞光萬丈變成烏漆嘛黑,棲凰開始亂了。劉建經(jīng)過此次事件想必會狗急跳墻,他會不會殺掉細(xì)君,尤未可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是她的原則。
棲凰冷靜下來,細(xì)想一下有了主意。劉建已然不再是劉建,所到之處必留痕跡。他如此邪惡,又怎能做到大隱隱于市。她登上長安城最高的鐘樓,站在瓦礫之上俯瞰長安城。一眼望去,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亭臺樓閣,長河蜿蜒繞著長安城如一條長龍正在安眠。雞鳴狗吠,人聲喧嘩,鑼鼓歡聲經(jīng)過耳朵進(jìn)入棲凰的腦海。從這些或近或遠(yuǎn),或沉著或激憤的聲音當(dāng)中棲凰仔細(xì)分辨自己想要的聲音。
清風(fēng)從她身邊劃過,撩起她曳地的宮裙,如天神降臨城闕,矚目這千家萬戶的世界。也只有天神才能從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聲音當(dāng)中找到對她有用的東西。
“全部殺掉,一個不留?!睏四X海中出現(xiàn)了這句話。
她的眸子“刷”一下睜開了,目光如同老鷹一般精準(zhǔn)。她鎖定城尾漆黑的山谷,以浮光掠影的速度沖進(jìn)那座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