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是漫長,也總是要有過去的時候的。
當(dāng)李秋水再次從深度睡眠中醒來,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走出小廚房,月牙已要落下,而太陽還沒有升起,空氣中有股子清涼的草香。
閉目深吸一口氣,略停頓長長的吐出,只是才吐出一半,卻又戛然而止,稚嫩的眉頭皺了皺,好一會兒,那一口氣才又接著吐了出來。
“呵呵……”安靜的小院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李秋水睜開眼睛,打量了下自己這幅少年的身軀,眼中有些驚異。曾經(jīng)花了他五六年時間才產(chǎn)生的那一絲氣感,這一次他竟只用了一晚便做到了,雖然相對于他昨天之前依舊熟悉無比的曾經(jīng)那瀚海般的內(nèi)力來說,不值一提。
但這次的從無到有委實快的離譜,是因為這少年的資質(zhì)極高?還是因為他輕車熟路?亦或者兩者都有?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雖然有些驚異,但也就只是一些而已,僅僅只是能有了個盼頭而已,曾經(jīng)的經(jīng)驗告訴他,在沒有茁壯起來之前,這股熱流并不能帶給他多么強大的力量。
以強大的心境撫平心頭的些許漣漪,李秋水整理了下破爛的衣服。
廚房里前主人留下了不少東西,正有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工具,斧頭和菜刀雖然銹跡斑斑,磨磨還能用,鐵鍋實在銹蝕的太厲害了,無奈選了個小陶盆背在身后當(dāng)鍋用,只是沒有引火的家伙什有些可惜。
輕手輕腳的翻出小院,沒有驚動他人,李秋水這次的目標(biāo)很明確。
早晨的這個時候,小鎮(zhèn)也已稀稀拉拉的有了些人煙,賣雜貨的店鋪伙計打著哈欠正在開門,小酒館里卻已經(jīng)有了客人,饅頭店看樣子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有些時候了,正將饅頭往鍋里擺,壯碩的老板擼起袖子,一臉的大汗淋漓,李秋水清楚的看見好幾滴汗水順著下巴和手背滴落在饅頭上,想起昨天自己還吃了他家的一個饅頭,雖然還沒矯情到要反胃的地步,但還是感覺腹中怪怪的。
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快餓死了,哪里那么多多愁善感來,李秋水上前拱手彎腰行禮,一手拿著根木棒比劃,看樣子老板對他還有些印象,有些不耐煩的往旁邊火爐指了指便不再理會他。
再次拜謝好心的饅頭店老板,李秋水帶著火棍來到河邊。
拉起地籠子,今夜的收獲不錯,總共有三只龍蝦兩只螃蟹還有一條只有十多厘米長的小黃鱔。
雖不能飽腹,但李秋水已經(jīng)滿足了,把剩余的湯全喝掉,終于是喝了個飽。
砸吧著嘴扭頭看見不遠(yuǎn)處昨天那老頭正好看過來,抬手打了個招呼,雖然語言不通,但老頭想必是理解了他的意思,略點了點頭便轉(zhuǎn)頭繼續(xù)釣魚。
李秋水心里有些可惜,剛才應(yīng)該端點吃的過去討個好,以李秋水昨天對那老頭的觀察來看,老頭家境應(yīng)該算是還可以,人還不錯應(yīng)不會要他的吃的。李秋水只需要假意的推讓一翻既不會少了吃食,還能獲取些好感,這樣陌生的地方,來自于土著的好感對他來說很重要。
想起昨天的那個想法,李秋水越想越覺得可行。這兩天在小鎮(zhèn)子觀察了下,這里的人基本都是盤坐的,沒見過誰家有凳子的存在,李秋水覺得自己終于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謀生的手段。
然而,有句老話說的好,“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還有一種更直白的話可以表達(dá)出李秋水現(xiàn)在的境地,叫做“眼高手低”。
準(zhǔn)備了斧頭和菜刀,一路又選了不少尖銳的石頭當(dāng)鑿子,又砍了些小樹,但真當(dāng)開始做的時候,才真真的感覺到了有些無處下手。
一來他并沒有木匠的手藝,二來也沒有專業(yè)的工具,唯斧頭、菜刀、石頭爾!
李秋水望著一地的原材料,撓了撓頭皮,他理論基礎(chǔ)不錯,畢竟前世凳子椅子等隨處可見,但直到這一刻才發(fā)覺自己有些手殘。
麻爪了……
但是生計艱難,只能硬上了,李秋水皺著眉頭摸起菜刀和一截樹干削起來……
烈陽高懸,肆意的炙烤著大地,李秋水躲在樹蔭下,旁邊一堆木屑。短暫而又艱難的木匠生涯生生激起了李秋水骨子里的那股子執(zhí)拗,一上午的功夫,他還當(dāng)真是做好了三個凳子,正放在烈陽下曝曬呢。
花了大功夫做好了凳子的四肢,然而最關(guān)鍵的那塊木板卻不是他現(xiàn)在這些簡陋的工具能勝任的,于是李秋水做了個框固定在上面,用灌木的皮搓了許多長長的草繩,纏繞在凳子上面,于是變成了不倫不類的馬扎,直接坐的話,會將衣服勒出一道道綠色汁液的痕跡,所以需要曬干才能坐。
抹了把汗,李秋水有些無奈的望了望太陽下的三個馬扎,簡直是丑爆了,在以前,人家當(dāng)垃圾扔掉的只要沒缺胳膊少腿的話,賣相都比這些好看很多。不過,這些雖然難看,但勝在手法粗暴,用起來也是極堅固的。
手中的繩子在馬扎腿上打了個結(jié),狠狠地拉緊,算是固定好了,隨手放在太陽下接著曬。
李秋水取過最先完成的那個馬扎看了看,干的差不多了,坐上試了試,除了有些燙屁股外,很穩(wěn)當(dāng)。
拿起,向著遠(yuǎn)處的那棵樹蔭走去,那個老頭還沒走。
東西有沒有銷路,還得本地的土著們才最有發(fā)言權(quán)不是?
李秋水在那邊玩命折騰那些樹啊草啊的過程,老頭早就看見了,偶爾也會好奇的撇過一眼。
李秋水帶著馬扎到了跟前,照樣是極有禮貌的先拱手彎腰行禮,畢竟禮多人不怪嘛。然后,就開始手腳并用的比劃,并且以身作則坐在馬扎上作釣魚狀。
老頭想是早已好奇了,索性便提起魚竿放在一旁,“呵呵”笑著看李秋水表演。濃眉大眼、花白絡(luò)腮胡子,黝黑的皮膚,長的極是粗獷,身材高大,手臂上肌肉隆起,估摸著得很是有一把子力氣。
通過昨天短暫的交流,老頭早已知曉眼前這個一陣風(fēng)都能吹跑的清秀孩子不通言語,便也不多費唇舌,意思很清楚,釣魚的坐姿很規(guī)范,老頭一看就明白了。
試著坐上小馬扎,換了幾個位置,取過魚竿甩出,老頭對著李秋水點了點頭,看樣子很滿意。大笑著伸出一只大手在李秋水肩上拍了一記,好險一下子給他拍到河里去,張嘴說了一句李秋水聽不懂的話,李秋水猜應(yīng)是夸獎吧,說完,老頭便專注的釣魚了。
李秋水略瞪大了雙眼,劇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侩y道不應(yīng)該是你先推讓一翻,然后我再趁機提出用錢來買嗎?然后你再有些不好意思的老老實實的掏錢嗎?
不過,看老頭收禮收的那么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李秋水站在老頭身后望著他的背影猶豫了會兒,在異界土著的友誼和自己的肚子之間權(quán)衡了下,他果斷拋棄了那點節(jié)操,選擇了后者。
挪了一步,恰好處在老頭的眼角處,既不會太礙眼,又能讓老頭時刻留意到他,努力睜著萌萌的大眼睛一會兒瞅自己的馬扎,一會兒瞅老頭的腰間,嗯,土著們的錢好像是放在那里的。
喜歡釣魚的人耐心都是很好的,老頭本來以為這孩子可能是想看他釣魚。但可能是李秋水的眼神殺傷力太大,一小會兒的功夫老頭終于敗下陣來,畢竟李秋水眼睛老死盯著人家腰間的錢袋看,加之李秋水肚子很適宜的又發(fā)出一陣“咕?!甭?,這讓老頭可能有些很羞恥,銅鈴大眼瞪著這個貪心的孩子,猶豫了下,伸手入懷。
李秋水瞪大了雙眼盯著那只手,期待著,畢竟他對這里物價不太懂,說不定這馬扎真能賣個好價錢呢?當(dāng)然,他也知道這個愿望有些不現(xiàn)實,但這個并不影響他小小的期待一下。
千呼萬喚,老頭的那只手終于掏了出來,伸到李秋水眼前,打開,兩個錢幣。
李秋水稍稍失望了零點幾秒,大喜,迅速的伸手把兩個錢幣擼到了自己手里。
老頭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搖了搖自己的“獅子頭”繼續(xù)釣魚,不知是不是在感嘆人心不古。李秋水自然又是一翻拱手彎腰,這老頭人不錯,李秋水有信心在以后再把關(guān)系扭轉(zhuǎn)回來。
一個馬扎兩個錢,一上午做了四個,后面再熟練些,一天下來至少能做十個,假如都能賣掉的話,以后還是很有盼頭的。李秋水瞬間覺得自己的動力很足,肚子也不那么餓了。
那邊還有幾個釣魚的沒有走呢,得抓緊了,興許一會兒天太熱,人家就回家了。
最后制作的馬扎還沒曬干,不能坐,李秋水抓起前面兩個曬干的一路飛奔。
那老頭看見了,瞄了瞄李秋水手中那倆馬扎,伸手輕拍一下屁股底下的小馬扎,搖了搖頭,輕笑了下,繼續(xù)釣魚,只不過,卻不時轉(zhuǎn)頭望向那邊賣力推銷馬扎的身影,許是對李秋水也是有了些許的好奇。
頂著大太陽,大汗淋漓,這具身體本就長得清秀,洗刷干凈后,再加上李秋水刻意的扮萌賣乖,雖然衣服爛了些,但絕對的人畜無害類型。李秋水學(xué)了個乖,一邊比劃一邊還不停的搖晃另一只手里的兩個錢。
不知是他們真的喜歡,還是被李秋水纏的煩了,兩個小馬扎很快便賣了出去。
手中握著六個錢幣,李秋水覺得自己走路都帶著風(fēng),不容易??!
哼著小調(diào),李秋水很是高興,一路又下河撿了七八個河蚌,路過那老頭那時候,老頭正戲謔的打量著他,抬眼往他緊握的拳頭那示意一下。
李秋水稍稍猶豫了下,不知道這算不算財不露白,轉(zhuǎn)而笑自己是被害狂想癥,區(qū)區(qū)一天的飯錢而已,當(dāng)下伸開手,晃了晃手中的六個錢,接著又是對著老頭拱手行禮以示謝意。
老頭想是很是受用,一手摸著胡須,笑彎了眼,末了指了指李秋水袍子兜著的河蚌,又指了指自己,李秋水笑了答應(yīng)了。
李秋水今天過的很是痛快,雖然語言不通,但是卻感覺很充實。
保留的火種還在,直接煮河蚌。拉起地籠子,一無所獲。
又塞了幾塊木頭,李秋水起身又去河邊尋摸了十來個河蚌,回來時,原來的河蚌也是煮熟了。將熟了的河蚌兜起,再填把火,接著煮。
這一次對于李秋水的善意,老頭很是放的開,應(yīng)是沒吃過,學(xué)著李秋水的樣子,只吃那片白嫩的肉。不知是河蚌好吃,還是老頭確實餓了,一人一半,沒一個吃飽的。
大眼瞪著小眼沉默了會,老頭指了指遠(yuǎn)處李秋水的鍋,他早看見李秋水又煮了一鍋。
李秋水無奈的起身,旋即又被老頭拉住,老頭笑著把自己的魚簍遞過來,又指了指他的鍋。
李秋水不禁莞爾,早上他還琢磨怎么打好關(guān)系,原來這老頭卻是個不認(rèn)生的自來熟。
老頭收獲不錯,有六七條巴掌大的魚。
李秋水笑著拒絕,打了幾個手勢示意自己把鍋弄過來,在這里煮,也不管老頭看懂了沒有,轉(zhuǎn)身離去。
在老頭身邊不遠(yuǎn)處,架好鍋,放進(jìn)去洗剝好了的魚,濺起幾滴河水在臉上。
老頭接著釣魚,反正語言不通,沒法交流,沒話說,李秋水索性就老老實實煮魚湯,一邊還在編地籠,老頭摸著胡須,笑著,看著,也不說話,一時間只有鳥鳴聲和木頭燒裂的噼里啪啦聲。
天熱,水開的也快,燒開了接著燒,鍋里水越來越少,李秋水便用以前的那個破罐子舀了干凈的河水倒進(jìn)去接著燒。
老頭好奇的看著,也不說話,任他折騰。
李秋水又用菜刀削了兩雙筷子,用兩根一頭開叉的木條夾著兩個河蚌殼,就成了兩個勺子。于是,老頭眼中的好奇更濃了。
再遠(yuǎn)處的那些釣魚的人都已經(jīng)走了,小河邊就只剩下這一老一少,李秋水偶爾四顧,竟是不由得覺得極是有野趣。
一時間竟是很有些沉迷,多久沒這么放下一切包袱輕松的活著了?李秋水自問,可是,時間長久的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那個世界的一切,隨著他的死去,隨著他的那些布置,都將完美的結(jié)束了吧?
那么,就讓他在這個世界再好好的活一次吧,好好的活著,然后走出去,去看看,去看看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風(fēng)俗人情,陌生的文明也許有不一樣出彩呢!
還有她在夢中陪伴著他!
鍋中咕嚕嚕滾沸的魚湯忽然飛濺出一滴在他的小腿上,突如其來的痛感把他的思緒重又拉了回來。
經(jīng)過幾次滾沸,魚湯已經(jīng)變成了渾濁的乳白色,上面飄著一小片泡沫。
顧不得腿上的那一點燙傷,取過早已準(zhǔn)備好的厚厚疊在一起的樹葉把陶盆端了下來。用一只河蚌殼做的勺子撇去泡沫,給老頭遞過去一雙筷子和一只勺子。
李秋水發(fā)呆時候臉上的哀傷老頭都看在眼中,但他并沒有太多表示,嘆了口氣,李秋水一身的洞洞裝就已說明了一切,老頭如是的認(rèn)為著。
雖然沒有放佐料,但是顯然這種方法熬制的魚湯老頭也是第一次品嘗。第一次用筷子很是不習(xí)慣,便直接扔了,用一片洗干凈的樹葉吃李秋水給他夾的魚,一邊半瞇著眼睛用勺子喝湯,味道顯然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