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驚蟄那天,等吳府上下忙完了吳三郎南下迎親事情,還夕才讓福來福雙叫了十六七個年輕力壯的家丁,每個人手里都握著長棍短棒,跟在自己身后,浩浩蕩蕩地往醬園巷去了。
與兩天前相比,本就破敗的醬園巷好似又遭遇了一番劫難。
六個院子,十幾間房,全都沒了屋頂。只剩下些黑乎乎的房架房梁支著,隔著土墻看去,就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原本屋頂?shù)呐f茅草,一堆堆、一束束地在院中散落著。
滑稽的是,幾乎每個院門口,都灰頭土臉、無精打采地坐著一個或兩個人。那模樣,比原先住在這里的乞丐還要狼狽。
那些人一看見有騾車在巷子口停下,又見不少仆從模樣的人跑進(jìn)了巷子,全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子來了精神。
有些人更是麻利地站起來,亢奮地搓著手,朝著這邊張望。
還夕帶著帷帽,不急不緩地下了車,看著周圍的禿屋頂,就知道事情如己所愿。
“福來,去問問他們,找個說話管事的人來?!?p> 福來應(yīng)了聲便去了。
可是杜家的這些人,沒有一個肯離開院門的。他們生怕自己走了之后,這個院子就落到別人手里。至多只是往院外站了站,諂媚地向巷子口哈腰點點頭。
還夕見狀,便知杜家已經(jīng)料理好了爭端,心中更是十拿九穩(wěn)。
她讓福雙替自己傳話。
“想出手作坊的東家們,請上前回話?!?p> 杜家兄弟五個防備地互相瞅了瞅,誰都沒有動。
“請東家們上前回話!”站在五人近處的福來又喊了一遍。
杜家兄弟五人仍舊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有人試探著挪了一小步,其余幾個才也跟著挪了一小步。
五人就這么相互監(jiān)督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巷子口走。直到大家都離幾個院子遠(yuǎn)了,這才稍有松懈,漸漸地把心思放到如何高價出手作坊上來。
杜仁常年走街串巷,認(rèn)出了帷帽女子身前站著的幾個家丁來,疑惑道,“聽說是越州商人,可這不是吳府的家丁嗎?”
“是啊,那臉上有麻子的,以前就住我們家隔壁的巷子里?!倍判乓舱J(rèn)出了一個來,小聲附和著大哥說的話。
杜義著急賣房還債,打斷了這二人的討論,“管那么多干什么!房子賣給誰不是賣,能出銀子就行!”
他看帷帽女子一直站在家丁的后面,就知道她是不會和自己直接講價的,便低三下四地問著那位來傳話的小廝,“你們東家,打算出多少銀兩?”
“三百兩一處作坊?!备戆凑者€夕之前教給自己的話,一一說道,“但只收房梁上有醬餅的?!?p> 杜義一聽這話,心里的石頭就落了地。城中的傳言,也不見得就是假的。他一家四口又臟又累地忙活了好幾天,也沒白干。
他摸了摸懷里的醬餅,暗自慶幸著:多虧自己下手早,不然,真就被別人搶了先。
“我有!我有!”杜智搶先把自己找到的醬餅遞了過去,臉上樂開了花,“您瞧瞧,是不是這個!我那院子,門口就又古井,又大又寬敞。您買我的作坊,指定不后悔!”
“我也有!”“您看看我的!”“我家的作坊,院子最大!”
余下的兄弟四人也跟著爭搶,生怕自己的作坊賣不出去。
“別吵別吵!”福來把他們都快懟到自己臉上的醬餅推了回去,上面又臭又酸的汗臭味兒差點沒讓他吐在當(dāng)街。他厭棄地皺眉道,“都是哪幾處院子?”
杜家兄弟五人各自揚手指著自己占下的作坊,爭先恐后地和福來介紹著。
福來只是假裝地往他們指著的方向望了望,而后,就又裝作不大滿意地?fù)u了搖頭,“這可不成,正中間的那兩個院子不是你們的。開了醬園,也連不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