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號令,后面的士兵有條不紊的分批進入房間搜查,他們粗魯?shù)刈查_房門,把里面休息的男人、女人嚇得不輕,見到來者是官府的人,有的人不敢吭聲,也有膽子大的在一旁吵嚷道,“你們要做什么!衣服都沒穿好就這么直愣愣地闖進來……”
這人喋喋不休還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架勢,領頭的士兵拔刀架在他脖子上,輕描淡寫地說道,“再多說一個字,送你見閻王!”
那人被擠在墻角也不敢吱聲,哆哆嗦嗦地披上自己的衣服,任由他們在房間在搜羅,那領頭士兵見他老實了,也捏過他的下巴,對著手里的畫像比對了兩眼,然后松開手指,說道,“今天就放你一馬,我們走!”
屋里的幾個士兵并沒有搜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他們對著領頭士兵搖搖頭,便跟著離開了。
留下一片狼藉,床上的女子裹著被子瑟瑟發(fā)抖,她縮成一團不敢露面。聽聞他們離開,便微微探出頭問道,“他們都走了嗎?這是做什么啊,長風?”
被喚作“長風”的男子,裹著衣服坐在凳子上,沒了剛才那倉皇膽怯的模樣,反而臉上被一種深沉的平靜所替代,他陷入了沉思,而后抬頭看著對面床上的女子說道,“丁香,你待在這里,我要離開幾天。”
說完,自顧自地整理衣衫,拿起桌子上的玉佩、折扇,順手在臉盆中洗了把臉。
床上的女子正是那晚陪著柳童、核桃一同喝茶的丁香,也是打斷趙相宜同教里兄弟密談的丁香。
聽完他的話,一時間她的害怕被震驚所替代,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還噙著淚花,推開被褥從床下跳下來,撲在他懷里,拽著他的前襟說道,“你又要離開!”
丁香很清楚自己面前站著的男人,他驕傲、他倔強,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做的決定誰也改變不了。她沒有期待他會做出令自己滿意的回答,而是質(zhì)問他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
看著她的眼神,長風心里忽然有一絲愧疚。
原來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是丁香用自己偷偷攢下的私房錢接濟他,還幫他打聽到自己現(xiàn)在的落腳之地。他現(xiàn)如今沒有流落街頭,其中丁香可謂是“頭號功臣”。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去辦正事,過幾天再來看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彼f道。
“辦正事?讓我想想,上次去見秦君細也是辦正事?也對,上次你畫了她的畫像,然后親手送給她,可惜人家好東西不知見了多少,偏稀罕你這落魄書生送的東西!”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畫幅畫送給她當生辰賀禮也不為過?。〉故悄?,總是小題大做,難道我就不可以同除你之外的女人說話了?”長風努力地證明自己行為的動機是清白的。
“呵,我怎么敢插手你的事,要是心里沒鬼,怎么會背著送禮物呢?她秦君細是花魁,是頭牌,是解語樓的搖錢樹,每天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聽她彈琴,愿意為了她一擲千金。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長風面對她發(fā)自肺腑的一席話,心中也有感激,但此刻他只想逃離這里,遠遠避開這個心里只裝著自己的女人。
丁香自然不知道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看著自己面前男人躲閃的神情,她的怒火仿佛破了一個洞,然后慢慢流逝,最后消失不見。她明白了,自己留不住他的,只是她還妄想自己可以做到。
“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彼摎獾卣f道。
“你到底在氣什么?我說了,我只是出去辦事,過幾天就會回來,又不是拋下你一個人走掉,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我真的會害怕的!”他說道。
“那你告訴我,你要去辦什么事?把話講明白再走,我絕對不攔你。”丁香很執(zhí)著。
看來今日不交個底以后就難見面了,長風拉著她的手,坐在床邊,下定決心把自己的心里話告訴她。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里見面的么?”他口吻十分溫柔地問道。
“提這個干嘛?你休想糊弄我!”丁香的口氣并不好,沒有從剛才的怒氣中走出來。
“我記得我落榜以后,身上帶的銀子也花的差不多了,礙于情面也不敢向家里提起,客棧老板嫌我遲遲交不出房錢,便把我的行李都扔到了大街上?!?p> 丁香耐著性子聽著,順著他溫柔的聲線,似乎也回到他們相識的情景,順著說道,“我正好在街上采買些東西,路過的時候瞧見你正在整理地上散落的行李還有紙、筆,我一眼掃過去,被那些畫吸引住了目光,這才和你說了話?!?p> “是啊,你拿起地上的一幅畫,便問我價錢,我被這天上掉餡餅的事給嚇到了。后來,你替我補交了房錢,還幫我介紹能掙錢的活計……”
“我雖然是個煙花女子,也知道救急不救窮,當時覺得你一個書生,即便現(xiàn)在落魄,保不齊將來中舉做了官,一下子飛黃騰達了,別的不說,起碼能有錢幫我贖身……”丁香不以為意地說道。
長風知道這些想法即便是有,也被后來她的真情實意所替代,聽了她的話沒有生情,反而自信地笑了刮著她的鼻子說道,“原來你是存了這個心思,并不是被我的才華所吸引,真是讓我有些失望??!”
“別把話題岔開了啊,你說說這次為什么要走?”
“前段日子,有人專門找上我,說是看上了我的畫,讓我根據(jù)他的指示畫幾幅,然后他給了我一筆錢,算是封口費,叫我不要聲張?!?p> “封口費?難不成是春宮圖?”她瞥了一眼,說道。
“姑奶奶,那種東西怎么可能值得大價錢,給錢就畫的畫師一抓一把,他叫我畫的東西是要——”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用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丁香現(xiàn)在看到他的樣子,不像在說謊,平日里他想隱瞞自己的時候,神情都會閃躲,這次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直視著她。
很好,他說的是實話。
她回過神來,腦子里想著他剛剛對自己說的話,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到底是什么畫能讓一個人喪命?
“我畫了對皇帝不敬的畫,現(xiàn)在各處的人都在追查這副畫出自何人之手,一旦被抓就是誅九族的重罪?!?p> 這些話從長風的嘴里說出了,輕飄飄的,沒有一絲情感,丁香不敢相信自己期盼的生活成為了泡影,她忽然泄了氣,一時間愣在那里,沒了聲響。
“你竟然為了掙錢,如此鋌而走險,你知不知道這會害了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也許因為你的一時大意而萬劫不復!”她不愿相信這個事實而指責起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我發(fā)誓,沒人會查到我身上,那畫上沒有我的落款,而且那個人也說了以后不會再見面,他一字也不透露。”
“你就信了他的話,萬一他把你給賣了怎么辦?”丁香還是不放心。
“我也問過他為何要我畫這樣的內(nèi)容?他也不回答我,只是說讓我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其他的不要多問。我一看他給了那么多錢,足夠給你贖身了,腦子一熱便答應了?!?p> “傻子,你真是個傻子!為了我,你可能命都會沒了?!?p> “我說了沒事,只要我不說,你不說,是沒人會找上我們的。前段日子,我看了街上的告示,說是有個大臣家中私藏對皇上不敬的字畫,現(xiàn)在被打入天牢,正在審問,我突然明白了這幾幅畫的作用,無非是官場上見不得人的打擊報復,只是這個手段更加陰毒,凡是沾上這個罪名的,大多是滿門抄斬,不知他們有多大的仇怨,要下此狠手……”
長風看到告示的那一刻,聯(lián)系起前幾日那人要求自己作畫,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他可不這么認為,只是那人同自己談事情從來都是背著身子,自己連他的臉都沒看見過,想不到這場朝廷的風波竟然因自己這一個小小的落第書生引起的,他苦笑地嘆道。
他雙手扶著丁香的胳膊,想要她振作起來,安慰道,“剛才那伙人也許就是為了搜查字畫而來的,放心好了,他們什么也搜不到,我待在這里不是個辦法,萬一惹上了麻煩,連累你就不好了,我還是去襄王府避幾天,那里好歹是王府,沒有人敢進去隨意搜查,等這陣子風頭過了我再回來看你!”
“你答應我,一定要小心!”丁香突然什么話也說不出出來,只想讓他平平安安的。
“放心,你好好照顧自己,過了這陣子我再來見你……”他抱了她,隨后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