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知道該去哪里找蓋洛的人。
或者說，他知道“阡冥”的據(jù)點在哪兒。
雖然這些年來阡冥的總部也在很多個城市中輾轉(zhuǎn)過，但他們所用的掩護(hù)都是一樣的——紡織廠。
這是百余年前的一位刺客大師……人稱“冥蝶”的恩佐·杜喬所留下的傳統(tǒng)，在他去世后，后來的阡冥首領(lǐng)們便一直將其沿用了下來。
杰克作為一個在殺手行業(yè)里待了幾十年的人，就算他和阡冥的人沒什么交集，這種情報他也是清楚的。
因此，離開了安琪爾的住處后，他就將目的地鎖定在了那不勒斯唯一的一家紡織廠。
由于沒有車，凌晨也不太好打車，所以杰克本打算走到離安琪兒家遠(yuǎn)一些的地方去“順”一輛。
沒想到，他的運氣不錯，在走出了兩個街區(qū)之后，他剛好遇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出租。
杰克走過去敲了敲車玻璃，把那名在車?yán)锎蝾乃緳C(jī)叫醒，一股起床氣的司機(jī)抱怨了幾句后，還是讓杰克上來了。
但是，那司機(jī)一聽杰克要去的地方在郊區(qū)，頓時又打起了退堂鼓。
在一番討價還價后，杰克和對方商定好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這時，司機(jī)才在不打表的情況下出發(fā)了。
車是往東面走的，行駛了大約四十五分鐘后，前方的天際已露出了一抹白色。
不過，杰克并未看到這一幕，因為他趁著這乘車的時間，在閉目養(yǎng)神……
他的確是累了。
自打昨天凌晨遇見安琪爾、又遭到馬里諾他們的突襲后，杰克便沒有再正經(jīng)地睡過覺。
當(dāng)時，他留下馬里諾這個活口、并為其引來救護(hù)車，顯然是有原因的……雖然從馬里諾的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但將其作為誘餌、順藤摸瓜，卻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杰克離開酒店后，順勢就在附近躲了起來；他親眼看著馬里諾被抬上了救護(hù)車，隨即就跟蹤著那輛車，來到了那不勒斯聯(lián)邦慈善醫(yī)院。
杰克本打算在醫(yī)院里等待馬里諾的同伙出現(xiàn)，可沒想到，他等了一天，等來的卻是蓋洛的人馬。
在試探過阿拉迪諾等人后，杰克得知了阡冥已從內(nèi)部分裂的事，也明白……馬里諾這條線已挖不出什么來了，于是他就給阿拉迪諾他們留下幾句話，并離開了醫(yī)院。
就是在他離開醫(yī)院，到他出現(xiàn)在白鴿酒吧的那幾個小時里，他找了個地方稍微瞇了一會兒……而這，已是他最近四十八小時里最長的一次休息了。
“你這是迷路了嗎？”
又過了片刻，天已蒙蒙發(fā)亮，始終坐在后排沒有睜過眼的杰克，竟是忽然開口說了這么一句話。
車?yán)镏挥袃蓚€人，他這話……自是對司機(jī)說的。
“先生，你在跟我說話嗎？”司機(jī)被他說得一愣，用生怕打攪客人說夢話的音量，輕聲確認(rèn)道。
“這里還有別人嗎？”杰克仍沒有睜開眼睛，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是清醒的、清晰的。
“呵……您說笑了?！彼緳C(jī)笑了聲，回道，“我可是老司機(jī)了，怎么可能會迷……”
“三個路口前，在S268號路那里，你為什么要右轉(zhuǎn)？”杰克打斷了對方的扯淡，直接問道。
“您……”司機(jī)變得有些吞吞吐吐，“……您不是在睡覺嗎？為什么會知……”
“你看后視鏡看得很勤嘛?！苯芸说溃安粩嗟卦诖_認(rèn)我有沒有睜眼是嗎？”
這下，司機(jī)不再接話了，其神色……也漸漸變冷。
“你說，一個已經(jīng)和乘客商量好了價錢、沒打表的出租車司機(jī)，有什么理由還要繞路走呢？”杰克緊接著問道。
司機(jī)又沉默了兩秒，沉聲回道：“安德森先生……你果然是名不虛傳?！?p> “說點實際的?！惫ЬS的話，在杰克看來毫無意義。
“我們的首領(lǐng)要見你?！彼緳C(jī)應(yīng)道。
“你們的首領(lǐng)是哪位？”杰克問道。
“奧利維亞·杜喬?！彼緳C(jī)知道，只需把首領(lǐng)的全名報出來，杰克自然會明白那是誰。
杰克聞言，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別的反應(yīng)……
他默許了這次邀請。
…………
十分鐘后，車停在了一條郊區(qū)公路的旁邊。
沒等司機(jī)發(fā)話，杰克自己就下車了，因為他在車上就已聽到了奧利維亞的心跳聲。
雖然當(dāng)了很多年的殺手，但這位杜喬家的末裔，杰克今天還是頭回見。
奧利維亞看起來二十六七，年紀(jì)倒是和安琪爾相仿，美貌方面……也是與后者不相上下；不過，二者的氣質(zhì)可是迥然不同。
如果說安琪爾看著像是個東歐辣模，那奧利維亞看著就像是東歐貴族。
無論是站姿、體態(tài)、眼神……奧利維亞都給人一種端莊、肅然的感覺；“優(yōu)秀”——就是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即便她不發(fā)一言，也能讓站在其面前的人倍感壓力。
“久仰了，‘殺神’?！痹诮芸俗呓鼤r，奧利維亞主動跟他打了招呼。
“為什么選在這里見面？”杰克跟不熟的人，基本不打招呼，直接說事兒。
順帶一提，又因為他跟人連招呼都不打，所以別人很難跟他混熟。
“視野開闊、附近沒有什么建筑、也沒有什么掩體?！眾W利維亞回道，“也就是說……難以定位、難以竊聽、難以埋伏?！?p> “那遇上遠(yuǎn)程狙擊怎么辦？”杰克又道。
“除非我的準(zhǔn)確坐標(biāo)被人提前泄露，否則這種假設(shè)就不可能成立?！眾W利維亞說著，朝著不遠(yuǎn)處那輛出租車瞥了一眼，“今天我在這里見你的事，只有你、我、和他三人知道，而且這個地點是我不久前臨時決定的，被人狙擊的可能基本是零。”她頓了頓，“再退一步講……若真有極端情況出現(xiàn)，那輛車，也可以當(dāng)作我們的掩體?！?p> “嗯……”杰克點點頭，“看來你很專業(yè)嘛。”
“你問我這兩個問題，就是為了看我是否專業(yè)？”奧利維亞撩了下自己那被風(fēng)吹到額前的長發(fā)，微蹙秀眉道。
“我還沒問完呢。”杰克真心是一個不知“客氣”為何物的人，對女士也是如此，“像你那么‘專業(yè)’的人，為什么會安排一場像昨天凌晨那樣的……十分業(yè)余的暗殺呢？”
“你的這個問題，正是我找你想說的事情。”奧利維亞停頓了一秒，再道，“刺殺你的那個行動，并不是我指使的……”
“哦？”聞言，杰克腦海中立刻閃過了數(shù)個假設(shè)，并當(dāng)即試探道，“難道馬里諾不是你的人？”
“他是?！眾W利維亞回道，“但三天前，他……以及另外那兩名被你殺死的兄弟……突然就跟組織斷了聯(lián)系?！?p> “你的意思是……”杰克道，“你的人……接受了你以外的、其他人的命令，前來刺殺了我？”
“沒錯?！眾W利維亞點頭應(yīng)道。
杰克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馬里諾僅有的幾次交流，再道：“但依我看，馬里諾并沒有背叛你、相反……他非常忠誠?！?p> “這我當(dāng)然知道?！眾W利維亞道，“所以我也很憤怒，很……驚訝?！彼粲兴嫉啬畹?，“如果我沒想錯的話……是有人破譯了我們內(nèi)部的暗號，并假借我的名義，給馬里諾他們布置了任務(wù)?！彼f到這兒，神情變得十分凝重，“我想你也明白……如果這個推斷屬實，那么我這邊可能面臨的問題、比你的遭遇要嚴(yán)重得多。”
“嗯……”杰克沉吟了一聲，又道，“可我又如何知曉……此刻的你是不是在編故事呢？”他雙手插袋，娓娓言道，“或許……你是見殺我未果，所以就跑到我面前來演了這么一出，這樣既可以撇清責(zé)任、又能順勢拉攏我……反正來刺殺我的三人都已經(jīng)死了，正所謂死無對證，你想怎么說都行?！?p> “但我根本沒有殺你的理由。”奧利維亞辯解道，“阡冥現(xiàn)在的情況你也已經(jīng)看到了，僅僅是應(yīng)付一個蓋洛……我就已是捉襟見肘，我怎么可能還有余力來追殺你這個和我無冤無仇、素昧平生的殺神？”
她長出了一口氣，接著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了馬里諾的死訊、以及他們那次刺殺行動的具體細(xì)節(jié)……”言至此處，她的語氣變得略有些激動，“安德森先生，容我說一句不那么專業(yè)的話……我也是女人，我怎么可能會去用‘螳螂’那種歹毒的手段？再者……那整個刺殺行動都很奇怪不是嗎？
“為什么要先送一個女人上門來打草驚蛇？別說是你了，就是個一般的殺手，在面對這么可疑的情況時也不可能上當(dāng)?shù)?；與其如此，直接突襲不好嗎？
“還有……既然策劃這個行動的人并不在乎會牽連無辜、而且連‘螳螂’那種稀有的東西都能搞到手，那他/她為什么不用更極端一點的手段呢？比如在酒店里事先安裝炸彈、用RPG隔著街轟擊你的房間……有很多種成功率更高的方式可以選擇不是嗎？”
她的話有理有據(jù)，說得也很是懇切；那份被修養(yǎng)抑制住的激動，也的確像是一個被冤枉的人應(yīng)有的情緒。
當(dāng)然了，杰克也并非是不相信她；方才的種種質(zhì)問和充滿惡意的揣測，都是在試探而已。
由始至終，杰克內(nèi)心的那桿秤都是平的、沒有帶任何的傾向性；這種客觀的態(tài)度，對一名殺手來說很重要，因為在這個行業(yè)里……只要被騙那么一次，就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好吧，我姑且信你?！庇X得試探得差不多了，杰克才稍稍松了口。
“謝謝，安德森先生?！甭牭竭@句，奧利維亞的眉頭才終于是舒展了一些。
那一刻，她那動人的容顏變得更加明亮，就像是一朵在晨霧中綻放的高嶺之花。
然而，對一朵花來說，那剎那間的華麗，往往就意味著緊隨其后的凋落。
砰——
霎時，槍聲乍起。
聲音傳到時，人……已經(jīng)倒了。
被狙擊槍在遠(yuǎn)距離擊中時的畫面，絕不像許多影視作品中描繪得那樣美。
如果你覺得中槍者會轉(zhuǎn)著圈、悠揚輕盈地軟倒在地，然后說上大約兩分鐘左右的遺言，再緩緩閉眼……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現(xiàn)實中被大口徑的狙擊步槍在超遠(yuǎn)距離命中的人，擊中軀干那就是九死一生，而打中四肢的話……輕則血肉橫飛、重則斷成兩截。
倒地的姿勢方面……通常就是順著子彈飛去的方向被帶出去一米遠(yuǎn)，頭重腳輕摔個撲街位。
至于遺言嘛，能當(dāng)場喪失意識算是運氣好的，萬一醒著，那就剩下疼了，人在那種情況下哪兒還能說得出什么整話？
眼下，奧利維亞就算是運氣好的那一類——她的頭被一槍打爆，干凈利落。
同一秒，出租車?yán)锏哪敲緳C(jī)已是一腳油門踩了下去……很顯然，他是知道這次偷襲的，槍聲就是他逃跑的信號。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極為出色的一次刺殺。
倒在血泊中的奧利維亞就算做鬼也不會想到，就在這樣一個臨時決定的……難以定位、難以竊聽、也難以埋伏的地方，她最信任的一名同伴，竟然會跟別人串通起來，當(dāng)著“殺神”的面，把她給殺了。
這就是殺手的世界。
當(dāng)你覺得自己很安全的時候，那就是你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砰——
奧利維亞雖是死了，但刺殺還沒結(jié)束，因為杰克還活著。
這第二聲槍響，第二發(fā)子彈……儼然就是沖著他來的。
但杰克和奧利維亞不同，他躲開了，用一種槍手看不到的動作躲開的。
杰克不但是閃過了這毫不間斷的第二槍，在躲閃之后，他的身影還瞬間就出現(xiàn)在了那輛已經(jīng)開到十幾米外的出租車的車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