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衣人走了之后,門口晃悠悠的走過來一輛馬車,馬車的車夫停下車,將簾子打開,在馬車身后跟著的兩個伙計,立刻就朝馬車內(nèi)駕出一個面孔肥胖,渾身酒氣的胖子,他的眼皮松馳,眉毛發(fā)黑,鬢角刀切一樣的整齊,伙計將這個胖子的帽子戴上,然后,兩個人就攙扶著他上了第一個臺階。
這個胖子面皮白凈,與馬玉蓮的模樣像是一個模子刻制出來的,他是她的爹,這個地方的老板,昨天夜里與幾個老朋友喝了半夜的酒,喝酒的酒席狼藉一片,馬玉蓮的爹爹在酒席中說錯了話,被罰喝酒,這個罰他喝酒的人是他的上家,他能夠混出這個名堂來,全都是在上家的照顧下達成的,說白了,他在這個萬寄閣內(nèi)也不過是給人看地盤,但名頭記錄在他的頭上,真正的幕后的擁有者并不是他,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勢力的分枝,所以,他得隨時聽候調(diào)遣,不一定哪天就安排去別的地方呆著,所以,他沒有將自己的家小都帶在身邊,只有一個侄子還有一個女兒在身邊。
“走,上去,別磨蹭,我能走,別扶著我,你們看,我不是好好的,沒有喝多啊?!彼t著臉,眼睛發(fā)黃,可能是喝酒太多傷到了肝脾,所以,眼睛發(fā)黃,不知道喝了什么酒,見風就暈厥,伙計都知道他喝大了。
剛好過去一陣風,伙計放開他,他站在了臺階上面,覺得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苦,于是,想憋住了,但是,天旋地轉(zhuǎn)的,他失去了方向就要跌落在臺階上面。這個時候多虧了楚峰跑了上來,將他肥胖的身軀用金剛棒給撐住了。
楚峰正要離開,見了這個胖子的眼神與自己的眼神碰在了一起,十分的詫異,這個胖子似乎看見了老熟人一樣,笑了一笑。
“像,真像,像是昨天夜里灌我酒水的那個漢子,來人啊,給我打出去,我不想看見他?!?p> 楚峰聽到了這樣的瘋言瘋語并沒有記恨在心,覺得他在裝傻充愣,伙計當然不會真的這么做,他們知道這個家伙只是店里的客人,老板的眼睛看花了。
“趕緊的,給我打走。”老板說。
“這位大爺你還是趕緊走吧。”伙計走上來小聲說。然后假裝打不過,當場跌倒在了地上。
老板看見了伙計被推翻在了地上,大聲的叫喚起來,“來人啊,來人啊,欺負咱們家的人啦,你們還等什么呢,給我把他抓起來,我要審問審問他?!?p> 老板這樣的吆喝沒有人出來,他一看沒有人,就搖晃自己身上的小鈴鐺,這鈴鐺似乎某種口號,只要一搖晃就能召喚出來千軍萬馬。叮鈴鈴,叮鈴鈴。
楚峰看到了老板醉的不像人樣,根本就沒有把他這樣的人放在眼里面,早早就出了店鋪的門口,朝著路邊的盡頭走去了。老板還在店鋪門口使勁的吆喝,謾罵著,他沒有罵出口來,就吐出一地狼藉。
路面極其的平整,往日走在路上面也不會跌倒,今天不知道什么情況,地面非常的濕滑,像是涂抹上了一層粘稠的玩意,這個玩意帶著一股子酸臭的氣味,在石板橋與護城河的交界處,在柳樹與岸堤的綠茵里,凝結(jié)的水露早早的就飽滿無暇起來,此刻依然沒有亮天,但是,能夠看清楚遠處的人影,還有車影,以及在迷蒙中的那些相繼露出真容的輪廓來,這些樓宇與房屋的輪廓只是眼前的一部分,還一部分是這個地方隱形的部分,平常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察覺不出來。
走出了萬寄閣的寧靜,這四周已經(jīng)開始喧鬧張揚起來,帶著一種火辣與沉緬的愁腸顯示在人的面前。鍋臺外面冒著火舌,這紅艷艷的火舌永不停歇,鍋灶的內(nèi)部翻滾著白骨,這白骨永遠在這個沸水中浸泡,并且永遠給路人帶來一種精神上面的震撼,這是什么骨頭,這是什么水,這是什么湯都不要緊,最直白的日光就照耀在這碗湯水的表面,看著它就有一種對時光的懷念。
“讓一讓,這位兄弟,你靠里邊點。哎呦,東大媽,今天好巧是你在熬湯,不錯,我就愛吃咱們家的湯水,這可真是湯汁味美?!?p> “是老王鐵匠,你來了,今天什么風又把你給吹來了。”東大媽在一邊熬湯,擦桌子,擦的就是楚峰坐的那桌子,抹布已經(jīng)油脂麻花,東大媽身板結(jié)實,笑容滿面,走著晃著在桌椅之間。
“什么風,東西南北風,什么風都行,我聽說咱家的孩子在外邊出息了,能夠在外邊混一個好名頭真替你高興?!?p> “高興啥啊。李鐵匠你的兒子怎么樣了?!崩铊F匠與王鐵匠是師兄弟,兩個合伙開了一個鐵匠鋪,所以,他們兩個一起來這個地方喝湯。
“沒有什么,還是老樣子,好歹能給我爭點氣。東大媽,聽說你兒子在海外辦事,肯定會往家?guī)┖猛嬉獍伞!?p> “什么呀,平常也就是咱們這樣的人能夠吃的起那些靈丹妙藥,省著點用度過平常的日子不是挺好的?”
“也是,今天客人挺多,要不要我?guī)湍愦畎咽?。”王鐵匠走到了鍋臺邊上說。
“算了,不用,一會新來的伙計就起來了,他睡了一個懶覺,說自己不知道時間,現(xiàn)在,剛起來,一會兒,他就出來了。”
“既然有人那就好,不知道什么伙計這樣的給人添麻煩,一會兒我得幫你說說他?!?p> “不用,這個伙計是我表房親戚,說不得,一說他還抹眼淚,歲數(shù)小沒有見過這樣大的世面,碰不見人似的,從前在一個窮山溝里面,現(xiàn)在出來了,到我家求一個營生,正好,我說姨娘在湯鍋那邊干,早中晚吃飯的時間就忙,辛苦不是辛苦,但是有姨娘照顧你,你就不用操心太多,這個親戚的兒子明白事理,在家里也能幫助干點活兒,力氣也有的是。沒有上過什么山,拜過師傅,算是一個粗人?!?p> “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得了,我們就等著吃,你忙吧。”于是,老王與老李開始嘮叨起來,講了些零零散散的事情,這些事情有一件事情讓楚峰聽在了耳朵里面。
楚峰也是無意聽到的,當然,不是偷聽。
“王家在無銀山開采得鐵礦石,???現(xiàn)在質(zhì)量下降不少,我聽說海外的鐵礦石極其的便宜而且還質(zhì)量上乘,不少家族都準備去那些蠻荒無人的地方發(fā)展,正在招兵買馬,不過,我們老了,走不動了,還是得年輕人去?!?p> “嗨,這樣的事情算什么,你沒有聽說過?有家人在天域發(fā)現(xiàn)了一處黃金山,遍地是黃金,沒有其他的玩意,還有什么各種花花綠綠的寶石等等,這些東西我們想想都眼饞,巴不得這些東西趕緊的到咱們的手上來,省得給外人占據(jù)了去。你說是不是老王,我看你今天不精神,是不是昨天讓小妖精吸了一身的人氣去了。那花街的小妖精們你可滿意吧?!?p> “什么東西,老李頭,咱們說真的,我可是一個正經(jīng)人,別給我添亂,一會給李家打造的兵器就要連夜加班加點的趕早,我們正好幾個月沒有這么大的活了,這下子給了我們一個大買賣。怎么也得賣點力氣才行。”
“是,師哥,你說的對,我一定行,不過,就咱們幾個人肯定人手不夠,得找?guī)讉€伙計幫忙了?!?p> “行,你自己看著辦,反正,我在這個地方就是一個擺設,聽你的安排,你愛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到時候分錢的時候別忘記我的好。”
“好來了,來請慢用咱們家的湯水,慢點喝,別燙著。”東大媽端著一碗走過來,從里面剛好走來一個小伙計,眉清目秀,神色緊張,看到了一群人略微的緊張。
小伙計非常膽怯,不是他的錯誤,他來自一個古老的松樹林子,成天在松樹林子里面與松樹作伴,喜歡在松樹里面轉(zhuǎn)悠,小時候,從松樹上摘松子,不小心掉下來,拉破了臉,在臉上留下疤痕,但不近處看,也看不到。他看遍了山水,第一次見這么多的人,緊張是可以理解的,臉色粉紅,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帶毒的東西還是怎么樣造成的,總之,他的膚色不太健康,說話也不太利索,不過,干活還是有一把子力氣,東大媽讓他把一碗湯水端到楚峰的面前。
小伙計非常拘束的走到了楚峰的面前,叫了一聲,“大俠,你的湯來了。大俠還要點什么?”
小伙計的嘴巴還是非常的甜的,楚峰聽得了這個小伙計的聲音比較的清脆,點點頭,接過了湯,沒有讓他說話,他不敢說話,沒有讓他離開,他就在楚峰的跟前站著,像是一個小跟班一樣,臉色非常的苦悶。
“你回去忙吧,等有需要我叫你就是了?!?p> “好的,大俠?!毙』镉嬋玑屩刎?,自由開心的離開了楚峰,他從楚峰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野蠻的兇獸的氣息,因此,害怕這樣的氣息,但是,他這么想,究竟他想的對不對,自己也只是隨便一猜。
“這個湯里面少放了一樣東西,小兄弟,幫我把那些辣椒粉拿過來?!背逭f,氣定神閑,等待小伙計走過來,給他將湯里面放上辣椒粉。
小伙計抱著辣椒罐子走了過來,慢吞吞的不知道楚峰要吃多少辣椒,他站在一邊看著楚峰的鼻梁,沒有敢說話,楚峰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放下就好了。他自己會放辣椒到湯里面。
老王與老李也想要點辣椒,看到了楚峰將辣椒灑進了湯水里面,吃的熱火朝天,老李頭忙喊了一聲,“老王要辣椒不要,這個辣椒吃著真不錯,我記得去年我閨女在外地回來帶會一堆辣椒,就是這個味道。不過,那些辣椒都吃完了,想吃買不到。”
“嗯,是,是味道不錯。不過,我們趕緊吃,去碼頭看看我們的貨到?jīng)]有到?!崩贤跽f。
“來你也吃一點。”東大媽對侄子說。
“不了,我吃不慣,我從家里帶著一些東西,夠我吃一陣子,等沒了,我爹給我送來,我吃不慣這些東西,嬸兒多謝好心?!靶』镉嬚f。
“讓你吃你就吃。鳳趣城可不是你家里,好玩意多著呢?!皷|大媽說,她的意思是來了鳳趣城什么都要體驗一下,方才不吃虧,但小伙計犟驢一個,死活不肯。
“不,我扔了它們也不吃的,不吃就是不吃,打死也不吃。”小伙計說,惹得周圍看客一臉的納悶,他們吃的正香,聽他說這么倔犟的話到底是不合時宜的,可他們也不能說什么。
“犟驢一個,不吃這些,你也聞到了?!睎|大媽說。
“那也不是我想聞見的,它鉆我鼻子里的?!毙』镉嬕恢毕朊撘虏桓闪?,東大媽一瞧,說,“行,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不吃就不吃,吃你自己帶著的,我這好心全當驢肝肺了?!?p> 說著,東大媽不知道為什么哭起來,哭出的宛似三十年前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