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梁顧不上付明鳶在旁邊虎視眈眈,大步流星跑過去,他也知道在人前不能大聲嚷嚷,扯了知客到一邊耳語。
兩人竊竊私語許久,知客眼見貴客上船有一會兒了,自己還被李梁拖著無法脫身,不由也急了,“李哥,您家爺是貴人沒錯,可我們也不敢招惹付家的那位??!”
這個道理很簡單,燕開庭雖然脾氣出名的不好,但在要追求的女子面前,多少要裝上一裝。付家二娘子平時端莊大氣,和涂家三娘子涂玉容并稱“玉京雙姝”,可一旦發(fā)起脾氣來,這玉京城也沒幾人能讓她給面子的。
李梁斜了知客一眼,理是這個理,可漪蘭舟敢這么干脆利落地爽約,背后仍是和臨溪不待見燕家大爺有關(guān)。
兩人還待繼續(xù)掰扯,一道紅云從眼前掠過,緊接著是一抹翠色。
知客定睛一看,頓時欲哭無淚。
燕開庭顯是不耐煩了,沒走船跳板,直接越過水面,跳上甲板,緊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付明鳶。人都已經(jīng)上去了,誰還有這個膽子明趕這兩人?
知客把心一橫,甩下李梁,狂奔回漪蘭舟,吩咐開船。管他呢,反正天塌不下來,船上還有比他高的人頂著。
漪蘭舟和大部分花舫一樣,三層船樓格局,地方十分寬敞。
一樓是整間通透的大廳,長窗落地,全部打開,白色窗紗似透非透,在風(fēng)中飄來蕩去,與廳中舞娘妙曼身姿一同翩翩飛揚。
燕開庭站在門口,掃了一眼全廳,舉步邁入。
漪蘭舟的主持綠珠夫人是個風(fēng)韻猶存的美人,她正從二樓下來,看見燕開庭后,臉色不易覺察地一僵,再看到燕開庭身后的付明鳶,徹底繃不住了,笑容頓時滯在臉上。
燕開庭還沒說話,付明鳶已經(jīng)冷冷道:“怎么,不歡迎?如今漪蘭舟也是名聲響亮了,我們已經(jīng)來不得了嗎?”
大廳中正在進行的顯然是一場散仙會,這是近年頗為流行的聚會方式,沒有確定主題,與會者可按照興趣在同一空間進行多項活動。既滿足人們社交聚會需求,又方式靈活,還避免了參與者因不擅長或不喜歡某項特定活動而感覺無聊。
眼前的人們分了幾處在活動,熱鬧而不嘈雜,亦互不干擾。有觀舞,有文會,有談天,甚至還有在這種場合下棋的。
燕開庭和付明鳶走進來的時候,并未引起多大關(guān)注,只有數(shù)人多看了他們一眼,也沒有過來打招呼。
很大原因是在場的大部分并非玉京人,根本不認識燕付兩人。那多看了他們一眼的幾人雖然是本城的,平時和兩家也沒什么交往,燕開庭和付明鳶看他們也都是臉有點眼熟,姓氏和所屬卻是一概不知的。
綠珠哪敢惹這兩尊神,打了個哈哈,就要叫人過來給他們安置座位。
燕開庭道:“先不忙,臨溪大家呢?”
綠珠伸手指了指帷幕圍起的一個角落,“臨溪大家剛彈了一支琴曲,正在休息,待會她還要主持一場文會,就把燕爺您的座位放過去可好?”
燕開庭笑了笑,出人意料地拒絕了,“我這樣的粗人就不去討嫌了。臨溪大家應(yīng)是從他處請來文道名士,就不擾她興致了。”
綠珠還待賠笑兩句,帷幕后忽然轉(zhuǎn)出一人,正是漪蘭舟剛才特意轉(zhuǎn)回迎接四人中,那名為首的年輕男子。
在他身后,臨溪露出半張幽蘭般美麗的面孔,顯是特意起身相送,這可是自她風(fēng)靡玉京之后,沒人得到過的待遇。
綠珠頓時尷尬起來,看她表情可能也沒想到,臨溪會在這個場合與客人私下獨處,否則綠珠絕不會指出臨溪棲身之處。
燕開庭卻沒往那邊再多看第二眼,轉(zhuǎn)頭對付明鳶道:“二娘子,你過來一下?!闭f著,往一處無人的長窗邊走去。
付明鳶本來想說什么的,被燕開庭打斷,猶豫了一下,就跟了過去。
綠珠見兩人一副有話要說的架勢,連忙走開幾步。她還沒完全轉(zhuǎn)過身去,窗邊兩人就異變突起。
付明鳶的身體突然穿窗而出,遠遠飛去,噗通一聲落入水中。她是被燕開庭一個抱舉,投擲出去的。事發(fā)突然,燕開庭仗著雙方體型和力量的天然差異,付明鳶竟毫無反抗地著了道。
綠珠哎喲一聲,提起裙子奔到窗邊向下看去。付家這位嬌嬌女若在這里出了事,不管始作俑者是誰,她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付明鳶的身手當(dāng)然不可能溺入河中,只一沾濕了裙襪,即離水而起。但城市里不能用御空法術(shù),她只靠輕身術(shù)勉強站在水面上。
付明鳶氣急怒吼道:“姓燕的……”
她此刻的落點已經(jīng)十分靠近岸邊,離船有些遠了,吼聲傳過這么長距離氣勢全無。
燕開庭哈哈大笑,解下外罩朱紅長袍,抖手扔出,恰好兜頭卷住付明鳶濕漉漉的身體,和她剩下的罵人話語。
“回家去吧,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p> 燕開庭外袍下是一襲重紫華服,朱紫都是極為濃重的顏色,搭配在一起的話十分辣眼睛,主要是太過明艷的衣裳會完全吞沒穿衣人的存在感。
但在燕開庭身上卻完全沒有這個問題,濃朱重紫將他蒼白得帶點病態(tài)的臉色襯出一抹煞氣,如果不是他的神態(tài)太過懶散到了無精打采的地步,或許都能顯出幾分與他身份相稱的氣勢了。
綠珠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一手抓著窗框,一手拍著高聳的胸脯,心有余悸地嗔道:“燕爺,您也太莽撞了吧?那可是付家娘子!”
燕開庭環(huán)視大廳,意味不明地笑笑道:“我送她走人,你該感謝我才對?!?p> 綠珠神色有剎那微妙,一時之間拿不準(zhǔn),這位爺是話里有話,還是就那么一說。她也是閱人多矣,隨即一疊聲地應(yīng)下來,“是,是,是,多謝燕爺,我這就給您安排座位。”
燕開庭道:“不用,我坐那里?!?p> 他伸手一指,正是先前那年輕男子所在桌子,說罷,就不理會綠珠,大步向那邊走去。
綠珠有瞬間不知所措,直直看向年輕男子,對方似是不經(jīng)意地回看了她一眼,綠珠緊繃的神情這才放松下來。
那一桌的位置很好,在大廳后端。一側(cè)是直頂?shù)教旎ò宓拿杞鹬?,與其它座位形成天然分隔,正對著通道這邊,則放了半扇雕花屏風(fēng),雅致又清凈。
燕開庭站在那四人桌前,道:“不介意我拼個桌吧?”他雖是詢問口氣,卻像隨時會坐下來。
那嬌俏的女孩首先炸了起來,“不……”才說出一個字,就被為首的年輕男子打斷。
“請?!蹦贻p男子抬手示意。
原本坐在年輕男子對面的是那個瘦長男子,聞言站起身,給燕開庭讓了座位,自己坐到另一名男子那側(cè)去。
燕開庭大刀金馬地坐下,一副惡客臨門的架勢。
他右手按在桌面上,寒光一閃,一柄大錘憑空出現(xiàn),桌身立時向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