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時分,恒王府。
鳳韶和易晏二人都身著黑色夜行衣,伏在高墻之上。她低聲叮囑道:“你在外面等我,若是情況有變,自保為上?!?p> 易晏一把拉住要走的鳳韶,頓了頓說道:“一定要小心。”
鳳韶探進恒王府的內(nèi)院后,因為來之前看過府中的布局圖便輕車熟路了,過了良久,她悄無聲息的進了恒王的書房。
書房一打量就看得出來很是精致,鳳韶立刻在書柜上翻找著,找了約有半柱香的功夫都沒找到,急得她的額頭上都出了汗珠。忽然,她拿出來的《左傳》里掉落出東西,她彎腰撿起,卻正正好好是她要找的賬薄。
鳳韶一刻也不敢耽誤,將賬薄藏進衣襟里,剛整理好被翻亂的書,就聽見內(nèi)室發(fā)出聲響,她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內(nèi)室竟走出來一個黑衣人。
鳳韶微微瞇眼,片刻之間,她和那黑衣人很有默契的同時出手,兩個人幾乎是勢均力敵,糾纏了許久都不分勝負。然而男女力量懸殊,鳳韶體力也沒對方好,形勢越來越弱下,打斗間她的面罩竟掉落,看清她的臉的那么一瞬,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緊隨其后,黑衣人鎖住她,匕首冰涼的鋒刃已經(jīng)貼在她的脖頸上,可對方卻遲遲未動手。鳳韶和那人的臉離得很近,她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遲疑,她覺得很是不對,既然他有心來這里,就不會留她的活口。
剎那間,鳳韶趁對方遲疑的時候一把拉下他的面罩,那張英俊又熟悉的臉露出來,竟是步臨風。
二人對視許久,目光復雜,各懷心事。
驟然間房外傳來一陣聲響,步臨風連忙帶好面罩,湊到門前查看外面的情況,“不好!中埋伏了!”
鳳韶亦悄然走到門前觀察,恒王疑心重,怕是知道了吳啟失蹤的那一刻,就在這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著她甕中捉鱉呢。
她說道:“不能就這么等,先發(fā)制人,外面的兵不多,你我的武力應(yīng)該可以沖出重圍?!?p> 殿外的弓箭手和侍衛(wèi)已蓄勢待發(fā),忽然,屋門被推開。鳳韶和步臨風二人走出屋外,為首的頭領(lǐng)高聲道:“恒王殿下有令,捉活口,賞千金!”頭領(lǐng)一聲令下后,潮水般的府兵一涌而上。
區(qū)區(qū)侍衛(wèi)以鳳韶和步臨風的武力很快就殺退了許多,他們也從死的侍衛(wèi)身上拿上了長劍護身。頭領(lǐng)看他們已經(jīng)殺出一出路來,急的沒辦法,只好喊道:“放箭!”
箭雨撲面而來,鳳韶不停揮動著長劍躲閃著,倏忽間一只箭射中她的劍身,鳳韶手腕一松,長劍掉落在地,步臨風聞聲看向此處分了心神,一道寒光急閃,鳳韶當即撲上前去,擋在步臨風的身前。
步臨風震驚的接過她癱倒的身體,與此同時,他的心口也閃過一陣刺痛。
忽然,房檐上出現(xiàn)一個黑衣人,迅速的將弓箭手制伏殺掉。有易晏與府兵的周旋,步臨風便攔腰抱著她,一個飛身逃離開此地。
步臨風攙扶著她躲到了離恒王府最近的廢棄寺廟里,鳳韶只感受到左肩處撕心裂肺的疼痛,鮮血不停的汩汩往外冒著,她無力的靠坐在墻邊,痛楚和寒冷一點一點正在吞噬她的意識。
鳳韶虛弱的開口道:“我現(xiàn)在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你想滅口是最好的時機?!?p> “你知道我狠不下心的?!?p> 鳳韶愣了一愣,抬眸木納的看著他,心中泛起漣漪。
步臨風撕扯下一大塊布疊成方巾,隨后將左手堵在她的唇邊,說道:“忍一忍,若是疼就咬著,別叫出聲?!?p> 她蹙眉看著他,不解正要發(fā)問,他猛地一下拔出她左肩的箭羽,她被突如其來的劇痛疼的重重一顫,下意識的咬住他的手。
步臨風連忙用布捂住傷口,以防失血過多,他抬眼看著她臉色蒼白的樣子,激發(fā)了他心底最大的憐惜。
鳳韶無力的躺在步臨風的懷里,意識或有或無,步臨風懷抱著她回到鐘靈院,一進屋時,棠木被滿身是血的鳳韶嚇的一驚。步臨風輕輕將她放在床榻上,揭開她的衣衫,白色的里衣被血染成紅色,傷口處還是血流不止。
步臨風正想著該找誰來看這傷勢,沈然序和易晏風塵仆仆的走進來。沈然序也顧不得步臨風在此,急忙上前查看,隨后對易念吩咐道:“讓易幽快點過來。”
步臨風見她有人照拂,深深的看了一眼,悄然地轉(zhuǎn)身離去。
...
次日上午,鳳韶被疼醒,她干咳了一聲,沈然序連忙倒水,而后輕輕扶她起身,慢慢給她喂下水。鳳韶意識漸漸清醒,身上換成了干凈的衣衫,肩處的傷也包扎好了。
沈然序一夜的擔驚受怕爆發(fā)出來,他問道:“昨夜怎么回事?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你看你都傷成了什么樣!”
鳳韶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才低聲道:“我們中計了,恒王多疑,估計吳啟失蹤的那一刻早就設(shè)計等我入圈套了?!?p> 沈然序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有內(nèi)鬼?你昨夜的行動都告訴過誰?”
她搖搖頭繼續(xù)道:“事關(guān)重大,我誰都沒有告訴。就連易念我也只是說出去辦點事,易冥我只找他弄了布防圖。我覺得應(yīng)該不會是他們兩個人...”
沈然序若有所思的安撫道:“你先養(yǎng)好傷重要,這件事我去辦,我親自去找吳啟?!?p> 鳳韶連忙說道:“不,這件事很急,我擔心若再找不到吳啟,只怕他北上逃去北越,到時再想抓住他就更麻煩了。找人的事我自有辦法,只需你幫我暗中查清是誰在背后出賣我們。”
棠木此時恰好推門進來,鳳韶立即噤聲。棠木稟道:“姑娘,宮里的慕貴妃派人來,說想請夫人和姑娘你一起去宮中品茗。”
鳳韶和沈然序?qū)σ曇谎?,彼此會意,她開口道:“就說我染了風寒,不便見人?!?p> 棠木說道:“夫人知道您不愿意去,早就找了個由頭搪塞了,可宮里來的人不罷休,說請不到夫人和小姐就不回去?!?p> “那就告訴他們,我要更衣梳洗,讓他們且等著吧!”
棠木剛走出去回稟,沈然序就說道:“你不能去!慕貴妃怎么會早不巧晚不巧就這時讓你入宮,定不懷好意!”
鳳韶虛弱的回道:“恒王應(yīng)該是知道了什么,讓我入宮無非是想驗證昨晚的蒙面人是不是我。慕貴妃既然都上門請人了,我不去更會顯得可疑。你放心吧,我畢竟還是唐家的女兒,左右他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做什么?!?p> 待鳳韶去前廳時,唐夫人驚呼道:“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差?”
她微笑安撫道:“沒事的,娘,我就是感了風寒?!?p> 唐夫人只擔心自家女兒的身體,無暇顧的上宮里那邊,唐夫人道:“不行,你還是好好在家里養(yǎng)病吧?!?p> 鳳韶看向那個宮里來的婢女,頗有深意的說道:“既然貴妃娘娘執(zhí)意讓我們?nèi)ィ覀儾蝗ヒ膊缓隙Y數(shù)。相信貴妃娘娘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留有病之人太久的?!?p> 昭純宮。
慕貴妃笑意嫻柔的開口道:“本宮早就想叫唐小姐來說說話了,當日賽試時本宮就很是喜歡唐小姐,這不,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便召你過來?!?p> “勞貴妃娘娘記掛,臣女不勝榮幸?!兵P韶垂眸淺笑答道。
慕貴妃和恒王相視一眼,隨后故作驚訝道:“唐小姐是身體不舒服嗎?怎的臉色如此差?”
鳳韶道:“臣女突感風寒,本不想進宮,怕過病給貴妃娘娘。無奈貴妃娘娘的婢女執(zhí)意邀請,請恕臣女沒有事先稟報。”
慕貴妃自然聽出鳳韶的話里有話,恒王趁此說道:“哪個婢女這樣不懂事理,本王會查明處置的,唐小姐放心。既然進宮來了,一會回去的時候去太醫(yī)院開付藥再回去吧。”
“多謝殿下。”
慕貴妃笑意盈盈的又道:“唐夫人,你看他們倆人聊得如此歡,你我在他們怕是也拘束了,不如就讓他們?nèi)ビ▓@走走聊聊吧?!碧品蛉藙傁乱庾R的想拒絕,鳳韶在桌案下拉住她的手。慕貴妃既已如此開口,她們?nèi)绾芜€能拒絕。況且恒王已經(jīng)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了,明顯不給她拒絕的意思。
鳳韶跟隨恒王慢步走到御花園,恒王倒是閑情逸致,不停的講著許多話,鳳韶便簡單的回應(yīng)幾句。
恒王忽然停住腳步,說道:“唐小姐不愧是出自元老先生的教誨,當真是才學淵博?!痹捯魟偮?,恒王的手搭在她的左肩,看似有意無意的行為,可鳳韶感覺得到他在用力按著她的傷口。
鳳韶感覺傷口又裂開了,她忍著疼痛,面無表情的道:“恒王殿下力氣好大?!闭f著,她想推開恒王的手,可他的手一動未動,看似毫無要拿開的意思。易念緊張的看著局面,卻不敢輕舉妄動。
忽然一股大力拿開恒王搭在她肩上的手,一個身影站在她和恒王的中間,擋在鳳韶身前。
步臨風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他悠悠開口道:“恒王殿下,唐小姐風寒嚴重,怕不適合在冷天待上太久。唐將軍在府里一直擔心著,我就先送唐小姐回去了。”
恒王眼尖的看到鳳韶藏在披風下的右臂在抖,他還是不依不饒的說道:“唐小姐的右手怎么了?”
步臨風一下拉住她的左手,笑著敷衍道:“冷的?!彪S后,他牽著鳳韶轉(zhuǎn)身離開。恒王雖惱步臨風不合時宜的出現(xiàn),然而到底也知不能和他明面上撕破臉,便作罷放他們離開。
走出很遠后步臨風才松開她的手,因為他感覺到手心里有粘稠的液體,他伸出自己的手一看,只看到手上染了許多鮮血。他心下一驚,連忙從袖中拿出絹帕,輕輕托起她的左手,細細擦拭。
鳳韶瞥見他的手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牙印,上面已經(jīng)結(jié)成了血痂,她赧然一笑,說道:“你的手.....”
“你不會想賴賬吧?!辈脚R風調(diào)侃道,“誰咬的誰負責?!?p> 鳳韶忍俊不禁,頂嘴道:“是你讓我咬的,再說了,若真論負責我還替你擋了一箭呢?!?p> 步臨風俊眉微揚,失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你若真讓我負責,我求之不得?!?p> 鳳韶一時不知如何作回應(yīng),恰巧棠木此時匆忙走來,回復道:“姑娘,家里出事了,夫人在宮門口等您,讓您快些回去?!?p> 鳳韶和步臨風相視一眼,隨即二人一同離去。
...
鳳韶跟唐夫人回去的路上,在馬車上才聽說發(fā)生了何事。
唐知意午上本來去唐府要看望唐夫人,正巧碰上唐將軍和唐錦華下早朝回來,如此便在堂前聊了幾句。沒想到的是唐知意突然暈了過去,易幽看過后發(fā)現(xiàn)她遍體鱗傷,所以唐將軍連忙派人送信喚她們快些回去。
鳳韶和唐夫人趕到唐府時,恰好易幽在堂內(nèi)要稟明病情。易幽看向鳳韶,臉色凝重的開口道:“表小姐手臂上遍是淤青,腕間也有割傷,應(yīng)該是曾想自盡。還有幾處鞭傷在后背,最嚴重的是腹部,她應(yīng)該是肋骨折了卻不自知,所以昏了過去。”
唐夫人單聽描述都心疼的擰緊帕子,她回神后急忙問道:“現(xiàn)在知意如何了?”
易幽道:“還未蘇醒,我只療理了她的傷處,不過我覺得她若是醒了身上肯定會更痛,便想與將軍夫人商量過后再施針。叫醒表小姐?!?p> 唐夫人抹去眼眶溢出的淚水,說道:“走,我們?nèi)タ纯此!?p> 唐夫人帶易幽離開后,唐錦豐忿忿道:“這個韓績平日里看著溫潤如玉的,沒想到這么壞!爹,你快些去韓家說和離吧,可不能再讓表姐回韓家再受罪了!”
一旁的鳳韶怔道:“你怎么知道是韓績所為?”
“啊?那個...那個表姐身邊的下人都招了啊,說韓績平日里一有不開心就會毒打表姐,還有那次表姐小產(chǎn)也是韓績打的?!碧棋\豐道。
鳳韶果然沒猜錯,她忽然頓住,環(huán)視堂內(nèi)不見唐錦華身影,她心下一跳,忙問道:“大哥呢?”
唐錦豐答道:“大哥聽完那婢女所說就氣沖沖的出去了。”
“糟了!”眾人看向鳳韶,她沉聲道:“大哥定是去韓府了!”
唐將軍和步臨風并未反駁,因為他們最是了解唐錦華的脾氣秉性,所以也估計會如此。步臨風見鳳韶提裙就要走,趕快跟上她道:“你要干嘛去?你身上還有傷呢?!?p> 鳳韶急道:“來不及了!若是大哥真的闖進韓府沖動行事,那就完了!”
“可你......”步臨風正要攔住她,可見她已經(jīng)奔了出去,無奈只得追隨上去。
韓府。
一眾侍衛(wèi)手持長棍將唐錦華一人圍住,唐錦華環(huán)視一圈,冷笑一聲道:“就憑你們這些蝦兵蟹將,也想攔我?”
韓尚書站在廳前,焦慮非常,開口勸道:“唐小將軍,有什么話我們好好說,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唐錦華喝道:“誤會個屁!韓績你給老子滾出來!你敢做不敢當是不是!你給我出來!”
唐錦華越發(fā)惱怒,當即長劍出鞘,高聲道:“好!你不出來我進去抓你!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欺負我唐家人是什么下場!”
“大哥!住手!”鳳韶和步臨風及時趕到,鳳韶連忙上前挎住唐錦華的臂膀按住他,接著說道:“大哥,有什么事我們回家和爹娘商議后再說,我們先回去。”
“我不回去!他們韓家人都把我們家人欺負成什么樣了,若是這口氣得咽下去,以后豈不是誰都敢來欺負我們家人!”說罷,唐錦華作勢要提劍沖上去,并未留心力道推開了鳳韶。她一時沒穩(wěn)住被甩在地上,頓時忽覺肩上一陣刺痛,步臨風連忙去扶她,唐錦華聞聲后才冷靜幾分,也忙去攙扶鳳韶。
“妹妹,你沒事吧?”唐錦華皺眉道。
鳳韶嘆了一聲,隨后遞給步臨風一個眼神,示意他拉住唐錦華。隨后望向侍衛(wèi)身后立著的韓尚書,高聲道:“我大哥一時沖動,叨擾了府上,還望尚書大人諒解?!?p> 韓尚書雖一肚子憋火,但礙于步臨風在也不好表露,只得沉著臉道:“唐小將軍不懂事,還請?zhí)菩〗銕厝ィ灰僭陧n府胡作非為了!”
唐錦華剛平息下的怒火又燃起,他吼道:“我胡作非為?你不看看你兒子干了些什么混賬事!韓績,你給我滾出來!韓績!”
“大哥!”鳳韶聲音隱寒叫道。
唐錦華不由停下,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妹妹面容如此冷肅,他頓了頓,便安靜了下來。
鳳韶低聲道:“大哥,不要再闖禍了,聽我一次,跟我回去,等回家了我定會和你解釋的?!?p> 唐錦華看到鳳韶堅定的眼神,他又看向步臨風,只見他沖他搖了搖頭。唐錦華無奈的嘆了一聲,扔下手中的長劍,頹喪的轉(zhuǎn)身離去。
鳳韶瞇了瞇眼,隨即轉(zhuǎn)身凝目望向韓尚書,福身行禮道:“叨擾尚書了,小輩們先行告退,待日后再叫父親大人上門給尚書一個說法?!?p> 韓尚書沒想到唐家女兒一個小女子有如此氣度,他淡淡道:“不送?!?p> ...
回到唐府后,唐錦華氣沖沖的徑自快步進去,一旁步臨風開口道:“給你送回來,我就不進去了,畢竟是你們的家事,我不便多聽,若有需要便派人去我府上找我?!?p> 鳳韶頷首道:“今日多謝步侯爺?!?p> 步臨風笑了笑,而后翻身上馬,瀟灑離去。鳳韶看著他遠去的身影,不由嘆了一聲,說道:“走,我們進去吧?!?p> 鳳韶剛走進前廳就聽見唐將軍斥道:“你還不認錯!”
她瞧了瞧唐錦華滿臉不悅之色,沉吟片刻后講道:“大哥,你真是糊涂呀!韓家父子怎么說也是為官之人,你這樣持劍闖進韓府算什么事???唐家背后有多少眼睛盯著,今日你若是傷了韓家人半分,明日就會有彈劾唐家的紙狀送到御前,更甚皇上還會覺得,唐家如今真是權(quán)勢滔天了,連尚書都不放在眼里。”
唐錦華頗為驚詫,怔道:“不...不至于吧......”
鳳韶正色道:“怎么不至于,現(xiàn)在背后有多少磨拳擦掌,就為了抓住唐家的錯處?!?p> 唐錦華忍著心頭怒火,又氣又惱,說道:“是我沒想到,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知意多柔弱的一個女子,韓績那個狗東西他是怎么下得去那樣的毒手!難道...難道我們就只能忍氣吞聲嗎?!”
坐在正位上的唐將軍嘆道:“這件事我會出面去同韓家商議和離,若是解決不好,我也無顏面對你們堂叔?!?p> “來不及了?!碧品蛉俗邅淼?。
唐錦華蹙眉問道:“母親這話是什么意思?”
唐夫人望了一眼唐將軍,嘆息道:“方才易幽為知意把了脈,她身上有了。”
鳳韶也不由驚訝,而驚訝之余更多的是沉重。若是唐知意腹中無子,以唐將軍的身份地位去和韓家提和離,想必可以輕易的解決??扇羰翘浦庥辛松碓校瑒e提和離了,怕是韓家知道了也會盡快來要人。
廳內(nèi)眾人皆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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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過了三日,唐家對韓家只說是唐知意突染惡疾,尚身體虛弱,待好轉(zhuǎn)些再回韓府,也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罷了。
湖畔亭邊,鳳韶正和沈然序?qū)?。沈然序見她淡定的落下白子,不由笑道:“你近來的棋藝是越來越好了,對了,聽聞你前幾日花了重金買下富春聽琴圖,你怎么喜歡上收藏畫作了?”
鳳韶淡淡道:“不是我喜歡,是為了同一位友人一起賞圖?!?p> “是葉垂文吧?”沈然序?qū)⑹种械钠遄臃呕睾t子里,直視著她正色問道:“你實話同我說,你不會真對葉垂文有意吧?”
鳳韶道:“哎呀,你就別問了,我自有打算?!?p> “什么你自有打算,你每次瞞著我做的事準沒好事兒!”他頓了頓,片刻后軟聲相勸道:“韶兒,我不是反對你嫁人,只是你要嫁的人不能是葉垂文那樣的。你瞧他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如何能保護你?要我看他還不如那個什么步臨風......”
“序哥哥!”一聽見步臨風的名字,鳳韶連忙打斷道,隨后她環(huán)視周圍見四下無人,才舒了一口氣,“那位侯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你可小心說話?!?p> 鳳韶重看回棋盤,她催道:“別說那么多了,快點落子!”
沈然序無奈的瞥了一眼,隨后起身嘆道:“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這局算我輸給你了?!兵P韶目光動了動,她也跟著起身轉(zhuǎn)而落座在他方才坐的石凳上,以黑子方來看該如何走。
此時易念匆匆走來,遞上一封信紙,啟道:“您讓去查韓家的事都在上面了?!?p> 沈然序見鳳韶專心于棋局,便先拿過拆來看,許久后他將紙狠狠的摔在桌上,怒道:“這個韓家竟早已與恒王暗中勾結(jié),前年西南旱災(zāi),皇上撥派四千兩白銀救災(zāi),單戶部尚書就貪污了一千五百兩,又編造災(zāi)區(qū)實際死傷人數(shù)。連這種事韓家都參與了,我還真是小瞧他們了!”
“要我說直接派人殺了他韓績,不僅能解決我們的燃眉之急,還能為民除害!”沈然序忍無可忍道。
鳳韶一邊思量,邊不疾不徐的說道:“現(xiàn)在是我們最不能動韓家的時候,唐家雖對外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可外面?zhèn)鞯梅蟹袚P揚的,一旦韓績出事,那誰都會覺得是我們唐家所為?!?p> 沈然序沉吟片刻,稍稍退了些怒氣,深吸一口氣道:“那怎么辦,我們就坐以待斃嗎?不過話說回來,這趙汀白夠可以的啊,在皇上眼皮子底下這種事他都能瞞天過海。”
如今南黎的朝堂腐敗,宣帝或許以為萬景山莊是個特例,殊不知同那些真正貪贓枉法的官宦人家比,萬景山莊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鳳韶落下一子,冷笑一聲道:“這算什么,這位趙尚書的小兒子趙秉謙流連風月、貪戀女色,在他手下死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四年前趙秉謙與張副將的弟弟在風華樓起了爭執(zhí),失手將張副將的弟弟殺死,因怕事情敗露鬧大,聯(lián)合慕家一起偽造張副將結(jié)黨營私,最后張家滿門被抄斬?!?p> 語罷鳳韶緩緩起身,她眉目舒展的瞧著棋盤,說道:“諾,我為你的黑子反敗為勝了。”
沈然序瞧了一眼,又不敢置信的仔細看了大一會兒,不由驚呼道:“你怎么做到的?”
“玄庸長老曾說過,這世間沒有絕對的死局?!?p> 鳳韶朝橋上走去,沈然序連忙跟上。春日微風薰然,撫過湖面吹來,碧色荷姿,凌波依水。
眼前的平靜卻讓沈然序更感憂患,他低聲道:“太子被廢,恒王和慕家肯定會有所行動,你要小心了?!?p> 就在昨日宣帝終于下了旨意,廢除太子儲君之位,著封皇長子為恪王,幽居于雨霖閣,非詔不得出。
這道旨意到讓旁人看不明白宣帝的心思了,若說是怪罪了太子,那為何并沒有實質(zhì)的處罰,明面上說是幽居,誰不知雨霖閣是宮中環(huán)境最佳的閣樓,宣帝這是明擺著是要把太子放在宮里護著,以防有人心懷不軌??梢f宣帝并未責怪太子,那又為何廢除太子呢。一時之間,尤其是那些見風使舵的官宦,一時也摸不清頭腦,揣測不準圣意。
沈然序負手嘆道:“平靜的日子沒幾天了,懷王和恒王一旦開始為太子之位相爭,怕是整個安陽都難安寧?!?p> 鳳韶接過易念遞來的木盒,而后將餌料了了撒入湖中,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他們爭是他們的事,如今最要緊的,是解決我們眼前的事。”
沈然序看了看她,隨即面上笑意一閃,開口道:“想來你心里是有主意了。”
鳳韶幽幽一笑道:“唐家雖不能做什么,可不代表別家不能做,既然我們無路可走,那就讓他們狗咬狗吧。”
方語罷便見唐知意只身一人前來,鳳韶連忙迎上去道:“表姐身體虛弱,怎么跑出來了?”
沈然序輕咳一聲,插話道:“你們姐妹先聊吧,時辰到了,我要去接錦豐下學了?!?p> 唐知意勉笑著向沈然序欠了欠身,目送他遠去后,唐知意忽然抓住鳳韶的手,哽咽道:“我的婢女聽見今早韓家又派人來了,這么拖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啊,我真的不想回韓府了,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韶兒你幫幫我吧!”
鳳韶蹙眉回道:“表姐你別急,爹本來是要去同韓家說和離的,可是你已有身孕,這件事還需再想別的法子。表姐,一開始你就不該忍的,你第一次挨打時就該告訴娘,那個時候一切尚早,父親去提和離也來得及的?!?p> “起初他只是在官場上有不如意了,喝醉了回來才對我動手,可待他醒酒后還是會哭著向我認錯的,說他只是一時醉酒暈了頭了。后來他對我動輒打罵,甚至還會用鞭子抽打我,我忍無可忍向他提了和離,他卻說他只休妻不可能和離,”唐知意悉數(shù)講來,嚶嚶泣道。
鳳韶沒想韓績這般厚顏無恥,虧得也是個名門大戶家的公子。她嘆道:“表姐,你聽他唬人,韓績自會欺嚇你一個女子,他說不和離就不和離嗎!若爹親去韓家提出和離,想來韓家也不會有拒的?!?p> 唐知意淚眼潸然,她搖搖頭道:“二伯父是什么身份地位,若要二伯父屈尊親去韓府說和離這樣的事,豈不是有損伯父的臉面?況且韓績說過的,他說我嫁進韓家三年無子實為不孝,單憑這點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休妻。而且他會對外說夫妻反目生嫌都是我不守婦德,若真那樣那唐家的女兒們以后還怎么嫁人??!”
話語間唐知意的情緒越發(fā)激動,她緊緊扯住鳳韶,哀聲道:“我真的不能再回去了,事情已經(jīng)鬧成這樣,若我回韓府還能活著出來嗎!韓績他會打死我的??!我已經(jīng)有一個孩子死在他的手下了,難道這次要一尸兩命才行嗎...?!韶兒...我知道你有本事的,你想想辦法...求你了......”
鳳韶聞言卻不作答,她靜默良久,淡淡道:“以前我待在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每天都有比賽,而在斗獸臺上,從來都沒有輸和贏,只有生和死?!彼盘ы聪蛱浦?,眸中銳光漸顯,冷聲道:“所以,如果表姐要開始這場博弈,那我們一定要做活著的那一方。”
唐知意疑惑道:“什...什么意思?你需要我要做什么?”
“殺韓績?!?p> 唐知意心頭一凜,愣住看著鳳韶,驚慌道:“我...我只是想同他和離,殺...殺人,我....我....”
唐知意怔了片刻,身上那些隱隱作痛的傷在讓她保持清醒,她茫然道:“可...可是我們兩個弱女子,怎么才能做到?”
鳳韶勾起唇角,揚手將盅內(nèi)的餌料都倒在了湖里,湖里的鯉魚一擁而上,笑道:“瞧吧,只要你拋出足夠的餌,魚一定會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