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zhuǎn)眼便入了冬,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積淤,三日不化,寒氣好似籠罩著整個安陽城。
唐府這邊是一片歡喜,因為馬上就到唐錦華迎娶尹念朝的日子了,所以整個府上上下下都在籌備婚事。
而另一邊的幕家卻是愁云慘淡的很,只因前兩日慕顏上街被賊人擄了去,到現(xiàn)在都是下落不明。敢光天化日的擄走慕太尉的女兒更為是一種挑釁,慕太尉當(dāng)天就進(jìn)宮請了旨,聯(lián)合京兆尹挨家挨戶的搜查,可這都找了四天,仍是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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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zhuǎn)眼就到了良辰吉日。
鳳韶盡管在府內(nèi)也能聽到大街上的鼓樂齊鳴,唐家是三朝為官的世家,尹念朝的母親更是如今的譽(yù)陽長公主,這場婚事自然是大操大辦的。賓客盈門,紛紛進(jìn)廳對唐將軍和唐夫人道喜,跟著的禮物也接連被送進(jìn)來。
鳳韶一直跟著著唐夫人一起接受道賀,好不容易人少了些,趁著還沒拜堂前,她找了借口自己偷偷溜走歇會兒。可剛要出前院便好巧不巧的碰上了慕安,她頓了一頓,抬步無視他朝前走去。
路過他身邊時,他忽然開口道:“是你做的嗎?”
她嫌惡的瞥了他一眼,問道:“什么?”
“我知道慕顏是對你下手重了些,可是她也受到她應(yīng)得的懲罰了,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鳳韶愣了一愣,慕安的問句不是慕顏的失蹤是不是她所為,而是直接問她在哪,所以在他的心里,是肯定了她綁走的慕顏。她目光微沉,不置可否地答道:“應(yīng)得的懲罰?我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而她只是掌嘴四十閉門思過,這算是相等的代價嗎?你若是有證據(jù),就直接叫京兆尹來唐府搜人,若是沒有證據(jù),便別在這里空口污蔑別人?!闭Z罷,她自顧離去。
“我只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慕安看著鳳韶的背影,大喊了一聲,在這空蕩蕩的長廊里,格外的清澈。鳳韶的腳步有些僵硬,停頓下來,再也邁不出一步,大概是始料不及他會這樣問。
那個曾經(jīng)讓她以為是可以拯救自己的男人,那個曾經(jīng)讓她知道什么是幸福的男人,那個曾經(jīng)說會娶她的男人。
如今,她一轉(zhuǎn)身,一回眸,看到他深情的望著她,這樣的情景讓她挪不動腳步。
今天看見她的時候,他的確有些失控了,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原則,他以前也是一個自制力不錯的男人,可如今卻因為心動土崩瓦解了,只因眼前的女子是他這數(shù)年來日思夜盼的人。慕安看著鳳韶,目光緊鎖住她,生怕一個不經(jīng)意,都會錯過了她臉上的神色,他好像迫切的希望從她的眼睛里,捕捉到她對自己的留戀。
鳳韶忽然覺得很可笑,因為他問她愛還是不愛。她抬眸看著慕安,他臉上的挫敗和渴望,讓她覺得心里有一陣陣的快感。她突然笑了起來,反問道:“你知道什么是愛嗎?”
慕安明顯的愣了一會兒,瞪大的一雙眼睛,空洞并且迷茫。
“瞧吧,慕公子你也不知道,想來也是,你這種人,即便知道也是不配擁有愛的?!兵P韶始終淡淡的笑著,有幾分嘲諷的意味,她像是變了一個人,絲毫沒有懦弱,仿佛以前在慕安面前溫柔可人的那個女孩根本就不是她。她的身子挺的直直的,頭稍稍揚(yáng)著,沒有愧疚,沒有害怕,沒有退縮。就那么平靜的質(zhì)問一個男人,讓那個男人啞口無言。
慕安忽然覺得她很陌生,那冷漠的神情,揪著他一陣陣的心痛,他緊緊咬著牙,抓住她的衣袖防止她離去,越攥越近。
“你...你在說謊!你真的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嗎?你騙的了我,你騙的了你自己嗎?”
鳳韶略微的怔了怔,以往的記憶再次涌出,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他的寵溺。她將手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冷笑一聲說道:“愛沒愛過的,又能如何?我是喜歡過你,我甚至想要嫁給你,我覺得你是可以護(hù)我一輩子的人,那又如何呢?我的愛,最后卻換來了家破人亡?!?p> “我知道...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話語間,慕安走上前,雙手扣住鳳韶的肩膀,他目光深深的望著她,繼而道:“以前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你給我一個機(jī)會補(bǔ)償你好不好?!?p> 他仿佛生怕鳳韶會跑掉,她越是掙脫,他越用力扣住,她喊道:“你放開我!”
鳳韶急的無措之時,一個身影上前隔開二人,鳳韶抬頭見來人是步臨風(fēng),不知怎的覺得安心了幾分,緊緊抓著他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她這般難得的肯躲在他的庇佑下,讓步臨風(fēng)覺得心情甚好,他唇角慢慢淡出一絲笑意,親昵的低頭靠近她道:“唐夫人在尋你,喜宴馬上要開始了?!?p> 她仰頭看向步臨風(fēng),微笑道:“好...好,我們一起去?!?p> “你這樣做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鳳韶依偎在步臨風(fēng)身側(cè)的一幕著實刺痛了他,他也分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只是把所有的理智都拋之腦后,脫口便道:“你是為了氣我還是為了讓步臨風(fēng)幫你?韶兒,你別被仇恨沖昏了頭,六年前你辦不到的事,現(xiàn)在你更辦不到。聽我一句勸,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我想大伯也想看你好好活下去?!?p> “你不配提他!”鳳韶忍無可忍地低吼道,慕安在她心中最后一絲美好的形象也在方才破滅了,可笑的是她從前無數(shù)次給他找借口,其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慕家的那些人同化了,又或許說他一直以來的本性如此,只是她鳳家一族被滅后他就不需要再偽裝了。鳳韶壓抑了六年的悲憤無法再克制,她絲毫不在乎步臨風(fēng)還在場,直接推開他走上前,逼視著慕安說道:“如果沒有報仇的信念你覺得我能活到今天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想討回一個公道。況且,辦不辦的到,試試才知道?!?p> “韶兒!”在她跟隨步臨風(fēng)離開時,慕安叫道:“你不要為了氣我去接近步臨風(fēng),他這個男人可比你想象的可怕得多?!?p> 步臨風(fēng)無動于衷,甚至有一絲不屑,他并沒有辯駁或是理睬慕安。鳳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回道:“比起你帶給我的地獄深淵,跟著他就算是上天堂了!”
回到喜宴上時正熱鬧,新人正在拜天地,唐錦華縱然那張正肅的臉上甚少有笑容,此刻也被四處鮮紅的顏色映襯,染著濃濃的喜悅。
鳳韶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便是淡淡的微笑,她知道蓋頭下的尹念朝,也必定是一臉的幸福。在她看來,在這世上能找到真心愛自己的夫君已是很難得的了,更尤其是在這被榮華富貴蒙了眼的安陽城。
鳳韶心里想著,更是十分衷心祝福大哥和尹念朝,嘴角也不知不覺的上揚(yáng)。
“能被人堅定的選擇,深刻的愛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彼?。
步臨風(fēng)偏頭看向她,若有所思。
易念從外面辦完事回來,從人群中穿過走到鳳韶身后,低聲稟道:“小姐,慕家小姐找回來了?!?p> “今早清晨,慕顏被扔在慕府的門口,聽說慕顏被折磨的很慘,身上盡是被利器所傷,慕家求著慕貴妃找來好幾個太醫(yī)才撿回來半條命?!币慌缘那嗌:吞哪疽猜牭搅耍齻儗@樣血腥的場面一無所知,聽到易念說著嚇的瑟瑟發(fā)抖。
棠木顫顫巍巍的說道:“姑娘近日還是別出府了,慕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啊都被擄走了,想必那兇徒勢力深厚……”
鳳韶聽著棠木如此講道,忽然靈光一閃,她猛的抬頭看向步臨風(fēng),只看他目光落在她的遇刺受傷之處,一向不動聲色的眼底閃過一抹陰冷。她很快意識到什么,心頭一跳,壓下心中的驚詫,開口道:“你們都下去?!?p> 棠木易念等人有些發(fā)愣,可見鳳韶語氣沉肅,便不敢多語匆匆退下。鳳韶張望見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問道:“人是你動的?”
步臨風(fēng)笑道:“當(dāng)然,在安陽不會有人敢動慕家的獨(dú)女。”他撫摸著戴在手上的扳指,“可在我這里沒有敢不敢,只有做不做?!?p> 步臨風(fēng)太猖獗了,這安陽多少眼睛盯著他,他就這么明目張膽的把活生生的人擄走了,慕家在安陽也是根基深厚,若是他們執(zhí)意要查,難免會查出些馬腳來。
“你為什么動她?你怎么想的,她可是慕家的千金!若是慕伯如查出是你所為...…”
“她先動了不該動的人?!彼驍嗨脑?,聲音帶著幾分狠意。
鳳韶一怔,定定的看著他,看清他深邃的眼睛,才發(fā)現(xiàn)那冷硬而英俊的臉削瘦了幾分。她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那句話是對的,如果一個人真的愛你,你不會懷疑或是探究,因為你可以感受的到。
見她愣神,他柔聲問道:“我這樣喜歡你,我的用心和所為,讓你害怕了,是嗎?”
鳳韶垂眸搖頭,輕聲道:“不是害怕,而是...你還是別來淌我這趟渾水了,其實我沒你想的那么值得。步侯爺是有大事要做的人,以后還是莫要再做出這等危險的事來。”
“你是我的例外。”步臨風(fēng)正色回道。
例外。
只這一句話,就讓鳳韶的目光有些變化,就像是寒冷的冰山燃起了火花。
她伸手撫上心口,剛才那種感覺就是心動嗎,即便她很想否認(rèn),可是那個感覺太過強(qiáng)烈特別。鳳韶又看向身旁的他,這男人英俊瀟灑,睿智穩(wěn)重,他注重細(xì)節(jié),給她溫柔,教她理智,更重要的是,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修補(bǔ)了她曾經(jīng)破碎的心。
這樣讓人不動心也的確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