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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鳳天下

二十六章 山雨欲來

韶鳳天下 文清寧 2969 2019-02-04 12:00:28

  華悅樓。

  室內(nèi)滿是熱氣和熏香味,鳳韶裹了裹緊身上的裘毛,繼續(xù)翻看著賬簿。易念敲了敲門后推門而入,稟道:“慕公子要見您?!?p>  鳳韶手中的動作了頓了頓,她沉默了片刻,答道:“讓他進來吧?!?p>  約過了半柱香,慕安只身一人而來,他進門后卻一直看著她不語。過了良久,鳳韶不耐煩的開口道:“慕公子若是沒話說,那便請出去?!?p>  這段時日足夠他徹底冷靜下來,從開始的不能接受,到慢慢的去思考當下的局勢。因為上次慕顏失蹤,慕家人已經(jīng)把這件事扣在了她身上,而他的父親已經(jīng)開始籌劃對付唐家了。慕安沉吟片刻后道:“你...你...你走吧?!?p>  她嗤笑一聲,抬頭看向他道:“你說什么?”

  “你...六年了,你不了解安陽的局勢,你想憑一己之力去對付慕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好不容易活下來,不要再牽扯進來了......”

  沉默許久后,鳳韶目光失神著開口道:“我親眼目睹了所有人的死亡,你覺得這就是最壞的結(jié)果了嗎?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就只剩我自己還活著。”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一歲,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我特別害怕,真的很害怕,可我沒有退路,更沒有別的選擇。我那個時候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就算是生不如死,可我為了報仇,也必須活下去。走到今天我有多艱辛,不論是榮華富貴,身份權(quán)勢,每一步都是血淚,都是噩夢?!?p>  那六年里,鳳韶活的像行尸走肉一樣。她隱姓埋名,日日殺戮,沒有真面目,沒有真實身份,漂泊而孤獨,煎熬在殺機四伏的黑暗之中。她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除了那殘酷的沒有生機的使命,還有什么。

  她掀起右臂的衣袖,他定睛看的清楚,在她腕間的刀口縱橫交錯,密密雜雜,且每一條口子都割的格外深,沒愈合的傷口里幾乎翻出慘白的皮肉,他隔那么近都恍惚間聞到了她傷口上殘留的血腥味,可傷痕累累的主人卻渾然不在意,甚至露出一個可惜的表情。“那個時候,我一直都活在那段美好的夢里,我甚至每天還在幻想,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很長的噩夢罷了,我總覺得其實他們都沒有死,等這個夢醒了我還會拉著你的手告訴你我做了一個噩夢??僧?shù)陡钤谖疑砩系臅r候,在我看著血流出來意識恍惚的時候,我看見了你在靖邊時的樣子,我的美夢醒了,可這個夢醒的太讓人痛苦了?!?p>  慕安張了張口,先是哀嘆了一聲,才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慕家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放不下,我...我愿意以命抵命......”

  “你知道我有多厭煩現(xiàn)在的自己嗎?我的生活里充斥的都是殺戮、算計和噩夢,這些厄運像沼澤一樣包裹著我,不論我有多么不喜歡,不論我有多么羨慕別人的生活,我都永遠無法掙脫。而這些,全部都是你造成的?!兵P韶冷笑一聲,抬眸盯著他道:“你說以命抵命?我鳳家死了五萬人!五萬條人命你怎么抵?!”

  “你放心,在重審鳳家一案之前,我不會殺了你,也不會殺了你們慕家的人,我要等到平冤那一日,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你們慕家的狼子野心。等到那一日,自有皇上會處置你們?!?p>  慕安忽然發(fā)笑,意味不明,他道:“你該不會以為,當年一事皇上不知情吧?你以為真的可以平冤嗎?”

  她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警惕的看著他,問道:“你什么意思?”

  見他不回答,鳳韶雙眸猩紅,突然上前扼住他的衣襟,她追問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慕安不敢去看她,便垂眸答道:“當年的慕家還沒到現(xiàn)在這種手眼通天的地步,你以為是如何偽造出多么完美的證據(jù)給皇上看?不,因為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慕家只不過是皇上用來對付鳳家的一把刀罷了。”

  鳳韶一把推開他,指著他叫道:“不可能!你騙人!你...你是為了幫你慕家開罪!”她劇烈喘息著,臉色一片灰敗,心臟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嘴里喃喃念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爹爹和皇上是結(jié)拜兄弟,這不可能....爹爹為了皇上打了多少仗,爹爹他從未有過結(jié)黨營私之舉,皇上沒理由對鳳家趕盡殺絕!這不可能!”

  “我沒必要為慕家開罪,不論如何,慕家動手是事實。結(jié)拜過又如何?功高蓋主,狡兔死良狗烹,這些道理你不懂嗎?不是反與不反,而是你讓你主子寢食難安了。”慕安頓了頓,他咬咬牙狠心繼續(xù)講道:“好,就算是一切皆為慕家主使,就算皇上不知情,你以為鳳家的事可能翻案嗎?你別忘了,他是一國之君,你覺得他可能承認只是因為自己聽信讒言就致五萬將士枉死這樣大的失誤嗎?”

  怪不得,怪不得當初宣帝對一切為鳳家說情的人治罪,怪不得宣帝讓她跟著一起前去靖邊,她當初甚至還以為是宣帝的恩典。那她這么多年的努力又是為了什么?原以為只要把證據(jù)遞給那個人看了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可是她做夢也沒想到,那個人就是策劃這一切的人。

  她可以支撐住一片世界不坍塌,可是她不知道那個世界一開始就是廢墟。

  六年啊,她堅持了六年的信念啊,就這一瞬間崩塌,要她怎么接受。

  她驚恐痛苦的模樣落在慕安的眼里,他想抱住鳳韶安撫她,可她卻連退了幾步,搖了搖頭。熱猩的液體從喉嚨底部涌出,她張開嘴還沒有來得及哭喊,一口粘稠的鮮血噴了出去,濺在慕安的衣襟上。他垂眸看了一眼,臉色頓時青白,沖門外大喊:“來人啊,來人!”

  ...

  六年前。

  鳳韶隨鳳家軍已走了快半個月了,前線一點消息都沒有送回來,慕安最近一直干不好事情,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這一日,慕安剛從外面回來,一進前廳便見父親端坐著正椅上,而他的母親則退在一旁。慕安不知怎么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他恢復(fù)正色走上前行禮道:“父親,母親?!?p>  慕伯如開口道:“你收拾收拾,明日我們就出發(fā)去靖邊。”

  慕安一愣,驚呼道:“怎么了?我們?yōu)槭裁匆ゾ高叄遣皇区P叔和韶兒出什么事了?”

  慕夫人上前扯了扯慕安的衣袖,她道:“安兒,我知道這樣你會難受...可是...可是為了我們慕家,這一次你一定要狠心......”

  “狠心什么?你們什么意思?”慕安不解道。

  “鳳平結(jié)黨營私,意欲起兵造反,皇上派我出兵鎮(zhèn)壓。”

  慕安連退了兩步,久久沉陷在不敢置信中,他回神后說道:“鳳叔根本不可能有謀反的意圖!這一定是有什么誤會的!”他走上前拉住慕伯如的手臂,懇求道:“父親,您不是和鳳叔最好了嗎?您也不信是不是,我們一起去找皇上,我們把事情跟皇上說清楚?!?p>  慕夫人忍不住落下了淚水,她哀求道:“安兒,你父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只要你跟著去靖邊,等你們回來之后你父親就把羽兒接回來?!?p>  慕安錯愕的來回看了看二人,他啞聲:“你們?yōu)槭裁催@么殘忍?你們逼我去靖邊,我要怎么面對韶兒?”他忽然靈光閃現(xiàn),抬頭直直的盯著他的父親,好像這一刻從心底生出陌生感。他顫聲問道:“您…您是不是做了什么……?”

  慕安見慕伯如神情微變,他高聲喊道:“您怎么能…!您和鳳叔那么好,您怎么能如此做呢!”

  慕夫人心急的摘下發(fā)間的簪子抵在脖頸處,高聲道:“你若是不肯,那就是要將羽兒和我送上絕路,我還不如就此了斷了!”

  “我告訴你,不是我想對鳳平怎樣,是皇上想對鳳平怎樣!你不是要去找皇上嗎,好啊,你去吧,皇上屆時怪罪下來,慕家滿門都會被抄斬!”慕伯如冷聲道。

  “父親!”慕安嘶啞的喊道,這句話包含著太多的失望和無助。他用力握拳,籠罩于光影下的身體隱隱顫抖,片刻后一聲不響,仿佛一陣倉促而來的風,一聲悠長彷徨的嘆息,消失于空蕩漆黑的堂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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