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府。
恒王焦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祝夕快步走進(jìn)殿內(nèi),恒王急忙站起身,接著問道:“怎么樣了?!”
祝夕為難的搖搖頭,答道:“殿下,慕家...被抄家了...今日早朝,上奏的折子全都是對咱們不利的證據(jù),昔日咱們這派的朝臣全部被撤職查辦了。”
恒王癱坐在位上,震怒之下他將桌案上的東西全部推翻在地,發(fā)出很大的聲響。
他實在是想不通,這中間到底出了什么差錯。慕羽明明測試了鳳韶的右手,十分把握她右手的確沒知覺了,慕家又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出擊的。他們算好一切,先斬后奏,等著屠殺唐府上下之后,再向父皇稟明是唐紹林意圖造反。可為什么那么快就傳進(jìn)了父皇的耳朵里,父皇竟還派了懷王前去,不說鳳韶安然無恙,唐家竟還成了被害的一方。當(dāng)夜慕太尉被關(guān)入天牢,緊接著宮里就傳來旨意,將他禁足于府中,非詔不得進(jìn)出。
良久之后,祝夕看了看恒王的神情,一咬牙開口道:“殿下!死士都準(zhǔn)備好了,只等您一聲令下了!只要您決定,屬下們定當(dāng)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恒王沉默許久不語,祝夕接著道:“殿下!慕家被抄家了,我們靠不上皇后娘娘和太尉大人了!與其等著皇上處置您,不如就趁此機會上位。您是皇子啊,您繼承皇位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陌?!?p> “不...不...你不知道,祝夕,父皇是疼愛我的,他一定不會狠心牽連我的,一定不會的。”
祝夕隱忍的高聲叫道:“殿下!”
“別再說了,讓我靜一靜吧?!?p> 祝夕輕嘆一聲,行了禮便退下了。
...
華悅樓。
鳳韶捧起茶盞,端至嘴邊輕輕吹涼,一邊翻著桌案上的賬本,外面陽光正好。
易晏守在一旁一直站著,鳳韶抬頭瞧了瞧他,不由一笑,開口道:“干嘛一直站著啊,坐下來喝盞茶?!?p> 易晏面無表情的搖搖頭,鳳韶接著說道:“你啊,別總是這么悶,還是要去感受一下人間的煙火氣?!?p> 易晏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賬薄上,他道:“尊主還有心疾,應(yīng)該好好休息才是,看賬薄太過費神,尊主何不如交給易冥?!?p> 鳳韶微微一笑,回道:“慕家的事好不容易結(jié)束,易冥這段時間四處奔走也夠累了,便讓他好好休息罷。白樓收購了大部分錢莊,有些賬薄的明細(xì)我得心里有個數(shù)?!?p> 屋門被敲響兩聲,而后易念推門而入,她見易晏便點頭示意,接著走到鳳韶面前稟道:“尊主,早朝一切按計劃進(jìn)行。慕伯如和恒王貪污受賄的證據(jù)已經(jīng)呈上,宣帝尤為震怒。當(dāng)即下旨,慕氏一族全部斬首,但對皇后和恒王的處置還沒有決定。”
鳳韶點點頭,隨機瞥見易念有些欲言又止之態(tài),她道:“還有什么事?直接說?!?p> 易念思量片刻,說道:“易綰跑了......”
“當(dāng)時有人給她送飯,卻被她打暈,她趁機跑掉了?!?p> 鳳韶眸中劃過一絲未明的冷冽,她沉默片刻后道:“易晏,你走一趟,看看是什么情況,把人帶回來?!?p> 易晏應(yīng)下,正要出門時屋門被推開,易晏下意識的拔出長劍,只見來人是沈然序,他才將劍收回劍鞘,徑自離開,易念也識相的退了出去。沈然序面色沉重的走了進(jìn)去,冷聲問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慕氏一族要斬首的名單里有一個五歲的孩子!”
鳳韶不語,面上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她自顧站起身走到柜邊將賬薄收好。
沈然序見她淡漠的樣子,不由更生氣,他道:“他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他能懂什么!你幾時變得如此狠心了?”
她漫不經(jīng)心的回道:“這是皇上的旨意,與我何干?”
沈然序冷哼一聲:“你是誰,只要你不想殺那個孩子,他就可以活著?!?p> “可我要殺?!?p> “鳳韶!你怎么了?你幾時這么狠心,竟連一個小孩子都不肯放過?”
“就從姑母死的那一刻!”鳳韶低吼道。
她平穩(wěn)了一下躁怒的情緒,冷笑一聲講道:“我放過他?當(dāng)年鳳家滿門慘死,有人放過我鳳家嗎?那些上書為爹爹求情的人,也是全家都被株連,有人放過他們了嗎?!”
“況且若是今天敗了的是你我,慕伯如就會放過我們嗎?養(yǎng)虎為患、斬草除根的道理不用我告訴你。你說我狠心?你別忘了我的身份,我是怎么一步一步熬過來的,我若是不狠心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江湖向來就是如此,波詭云譎,生死有命。任何一個執(zhí)權(quán)者的成功之路,都是百里尸骸血泊汪洋所鋪就的。況且從她決心掠奪權(quán)勢大殺四方的那一刻起,從她一步一步登上了白樓尊主的位子時,她就沒有心了。
沈然序呆愣住,他恍然想起他曾陪鳳韶經(jīng)歷過的種種痛苦的過往,的確,他也清楚,如果她不狠心就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她才十歲的時候就開始?xì)⑷?,到如今更不說殺了多少人,即便有心軟怕是也磨的殆盡了。他目光失神,喃喃道:“可是...可是你拿起刀就是為了殺戮嗎?難道不是為了保護(hù)所愛之人嗎?”
“是?!兵P韶沉聲道:“我就是為了殺戮。保護(hù)所愛之人?呵,我所愛之人,早就都死了?!?p> “鳳韶,你看看你變成了什么樣子,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們斗了那么久,可你現(xiàn)在卻變得和他們一樣殘忍。只是除掉一個慕家都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人,你還記得慕安嗎!儷妃娘娘呢!到此為止吧,收手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鳳韶對上他的目光,她一眨眼一行清淚就落了下來。她苦笑一聲,說道:“我知道死了那么多人,不用你來提醒我。”
沈然序無奈的叫道:“鳳韶...”
“夠了!你們都勸我放下仇恨,讓我遠(yuǎn)離這里,從這一切抽身而退,可你們想過嗎!我親眼看著父親萬箭穿心而死!我的親人都死在那片山谷里,我親眼看著的??!你讓我如何能放下?我鳳韶是他們說的十惡不赦沒錯,可我不是貪生怕死無情無義之人!”
沈然序被她突然的嘶吼驚住,他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孔,看到她近乎發(fā)瘋的樣子,什么都沒說。
“我是殺人了,那又怎樣,明明那么多人都沾染鮮血,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抗議不平,為什么就只對我如此苛刻。”
沈然序本想上前安撫鳳韶,卻被她一把推開,她眸中寒氣若現(xiàn),冷聲道:“我不會收手的。即便是血流成河,萬劫不復(fù),我也不會放棄的?!?p> 沈然序沉默了許久后,他深深看了一眼鳳韶,便轉(zhuǎn)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臉上的淚水干了,她才回過神來,步臨風(fēng)卻就在他的面前。
“還記得你說的話嗎,你說你接下來走的路是地獄,是萬丈深淵?!?p> 鳳韶一怔,她木納的看著步臨風(fēng),等待下文。
步臨風(fēng)溫柔一笑,說道:“可惜你那個時候沒有聽我說下去,我想告訴你的是,不管你接下來要走的路是火海也好,深淵也好,就算是下地獄,我也陪你一起。即便是萬劫不復(fù),我也不會松開你的手。”
鳳韶頓時又落了淚,步臨風(fēng)將她擁入懷中,她將頭埋入他的懷里,感受他懷抱中的溫暖。
...
黑夜寂寥,圓月在烏云后若隱若現(xiàn)。
恒王府下了燈火,夜深靜謐,重重屋閣悄無聲息,只能聽到微弱的侍衛(wèi)巡邏的走動聲。
子夜時分,恒王書房一道偏僻的側(cè)門處微微響動,一黑衣人悄然推門而入。
恒王還未入睡,他放下手中的酒壺站起身,警惕的看著門口,低聲道:“什么人?”
那抹黑影緩緩走上前,摘下斗篷上的風(fēng)帽,露出秀麗的容顏。只是她秀美的娥眉微蹙著,在她細(xì)致的臉龐上掃出淺淺的憂慮。
恒王看清來人,震驚的叫道:“易...易綰...?”
易綰慢步走上前,啟口道:“怎么,殿下看到我沒死,很驚訝嗎?”
說著,易綰脫下披風(fēng),露出里面的一身紅裙,衣襟上面還繡著一雙翩翩起舞的彩蝶,看起來栩栩如生。
易綰垂著眸子,目光有些哀傷,她似出神般道:“我第一次見你,就穿的這身紅裙,當(dāng)時你回首看了我一眼,如今我總算明白了,什么是一眼誤終身?!?p> 恒王百感交集的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他,他思量片刻,開口道:“易綰,我......”
話還未說完,恒王悶哼一聲,他低頭看著一把匕首插入他的肋下,而后易綰拔出匕首,鮮血滴滴掉落,越淌越快。
他的眼中滿是驚駭,難以置信的盯著易綰,卻因疼痛很難發(fā)出聲音,只能虛弱的說道:“你......你......”
易綰冷笑一聲,道:“你既然那么希望我死,我又怎么肯自己走,你答應(yīng)過我的,要一直陪著我,所以這趟黃泉路,你也要陪在我身邊。”
恒王捂著傷口連退了幾步跌倒在地,可無論他怎么用力捂著傷口,血還是止不住的流出。他焦急的想叫人,張了張口卻因劇痛發(fā)不出聲音來。
忽然,易綰像癡魔般,上前俯下身抓住他的衣領(lǐng),雙目濕紅的逼問道:“你利用我我不在乎,你說,你說你有沒有愛上過我,哪怕一時片刻,有沒有?”
“你...你從始至終都是...是我利用的一枚...棋......”恒王的聲音越來越弱,而后他沉重的閉上了雙眼,捂著傷口的手也癱落在地上。
易綰雙目失神般死死盯著他,眼神幽迷且怨恨。而眼前的人卻再也未動絲毫,她眨了眨眼眸,落下兩行清淚。
過了許久,易綰站起身走到桌案邊,將桌案上的酒潑灑在地,而后拿起一盞燭火,慢慢劃過紗帳窗帷,最后扔在地上的一灘酒水上。
易綰轉(zhuǎn)頭看著恒王,唇邊劃過苦笑,她道:“可我還是不悔?!?p> 火勢很快大起來,易綰看著漫漫火光,釋然一笑,喃喃念道:“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整個恒王府濃煙滾滾而上,熊熊大火借著風(fēng)勢,愈來愈烈,映紅了安陽城的上空。
...
元延十五年,恒王皇甫汲謀逆,事敗,畏罪縱火,自焚于府內(nèi)。
詔曰:朕承太祖、太宗弘業(yè)十五年,治安天下,為務(wù)令觀。皇次子皇甫汲,是以朕自其幼時,親力教導(dǎo),私其尤甚。然未有感化,倒行逆施,朕痛心疾首,日必嘆之。
恒王皇甫汲有悖恩寵,專擅威權(quán),貪欲甚靡,引奸回以腹心,謂能因茲改悔,故不足守器篡統(tǒng),承七廟之重;然朕感念天地祖宗付托之重,廢黜皇甫汲恒王之位,以皇子之禮葬于皇陵。
太尉、一等國侯慕伯如,鳩聚黨羽,結(jié)黨營私,擾亂朝綱,以官職貪污受賄重金,更甚私自動兵擅權(quán),欺君罔上,意圖戮殺重臣,兇德彌著,種種惡端不勝枚舉。為澄清國本,以正朝綱,慕伯如削爵奪官,慕氏一族賜死,抄沒家產(chǎn)充入國庫,惠貞皇后慕氏囚于華仁宮,非詔不得出入;慕氏其黨羽,戶部尚書、吏部尚書、中散大夫等人革職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