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是個有脾氣的,當即與跑堂理論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們來不起?”
我看了看我和采薇的打扮,確實不像是什么有錢人。可這般店大欺客,粗魯?shù)貙⑸祥T的客人攔在外面也著實過分了。
跑堂還要說些什么,被一個笑瞇瞇的中年人打斷了:“小黃,客人上門就得好生招待。這兩位客人我來招待,你去忙別的罷?!?p> 跑堂唯唯諾諾地說了聲:“是,掌柜的?!鞭D身去招攬別的客人。
掌柜一面將我們引向大堂,一面笑瞇瞇地向我們介紹:“二位貴客里面請。小店聚福樓月初剛開張,打雜的伙計不懂事,二位別見怪?!?p> 聚福樓的掌柜看上去倒像是個十足的生意人,對誰都堆著笑,眼梢嘴角仿佛寫著四個大字:和氣生財。
我說:“無妨?!?p> 或許是因為還沒到飯點,酒樓里的人不多,零星地坐著幾桌散客。店里的布置看上去并不奢華,較我們之前去的那家而言,只在大堂前方多了一處舞臺,其余沒有什么特別。
掌柜說:“二位想坐什么位置?”
我說:“能方便看舞聽曲的地方就行?!?p> 掌柜將我們引到舞臺旁的桌子邊,說:“這里看向舞臺最合適。二位吃點什么?今天店里酒水免費,二位要不要來點?”
“那就來一壺茶,再隨意上兩碟點心吧?!痹谏霞揖茦且艘粔夭瑁瑑傻c心,花了不到五錢銀子,看在這家有舞姬的份上,我覺得預算可以放寬松些,于是補充道:“二兩銀子以內就成。”
掌柜說:“好勒。店里的胡姬這會兒在換裝,要不我讓歌女碧柔給二位唱個曲兒?”
掌柜的服務非常周到,我點頭說:“好。“
茶和點心上得很快,名叫碧柔的歌女也抱著琵琶出來,在臺子上咿咿呀呀地唱上了小曲兒。
碧柔的妝容很有特點,遠遠就看見鼻子上用白粉涂了一道白線,像是遠古部落涂在臉上的彩繪,但精細不少,看樣子像是仔細描摹上去的。
我沒有領悟到這個妝容的意義在哪里,臉上突兀的一條白線,看上去很不自然。歌曲唱到一半,我才反應過來,鼻子上的白線是高光啊!
只要不盯著那條白線,遠遠看上去,鼻子確實因為這條白線的緣故在視覺上變得挺拔了。
果然,大家對面部立體感的追求都是一樣的,只不過這個時代條件限制,造不出光澤柔和的高光,只能用白色的細線代替了。
一曲唱罷,碧柔施施然走下來,到我們桌前,千嬌百媚地福身。
碧柔走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不大,為了彌補這個缺點她還畫了眼線,將眼尾拉長。眼線稍寬,應該是用眉黛畫的,此時已經(jīng)有些暈開了。
在安南城我可沒見過這樣的本土化妝法,京城果然不一樣!
歌女媚聲問:“碧柔再給二位唱一曲兒,可好?”
我對她點頭說:“好啊,唱首你拿手的吧?!?p> 碧柔回到臺上,撥弦三兩聲,娓娓唱來。不多時,一曲唱完,抱著琵琶下臺,回去了。
我和采薇吃著點心閑聊,等著跳舞的胡姬上場,掌柜笑瞇瞇地走過來說:“二位,小店茶點如何?”
我敷衍道:“不錯。”
掌柜又說:“碧柔剛剛給兩位唱了兩支曲兒,一支三十兩,一共六十兩。這兩碟點心,就當作是小店贈送給您的?!?p> 什么?
我正色道:“剛剛進門時你可沒有告知我聽曲兒也要收費?!?p> 掌柜依舊笑瞇瞇地說:“您瞧,我們店里寫著呢,聽曲兒酒水免費,可歌您已經(jīng)聽了,我們店里也明確寫出了,點歌每首三十兩?!?p> 說著向我指了指掛在柜臺處的木牌,上面寫著‘碧柔一曲三十兩,送君酒水免銀錢’的字樣?!澳渥臅r候小的就告訴您,今日聽曲兒免酒水錢。如今您茶也喝了,曲兒也聽了,您的點心錢我也一道免了。您要是再嫌貴,可說不過去了?!?p> 我說:“你剛剛只說酒水免費,可沒提聽曲兒的事兒?!?p> 掌柜高聲笑道:“姑娘真是會說話,我們開門做生意的,還能白送你酒水嗎?你要是光喝酒,我豈不是還要賠錢?“
掌柜說完,店里坐著的幾桌客人都暗暗看著我們,發(fā)出竊竊嘲笑的聲音。
大意了!沒想到古代也有這種偷奸?;挡仉[性消費的黑店。
這次出門,香雪給我的銀票已經(jīng)全數(shù)給了首飾鋪當作定金,我自己帶的錢也只余下了不到八兩銀子。
我從安南城出來一共就帶了五十兩銀子,再加上這個月陸家發(fā)的月銀,總共也只有六十兩。為了以防萬一,我特意帶了十兩銀子的巨款出門,卻沒想到竟然不夠。
我只能說:“碧柔姑娘唱的曲兒不是我們點的,也不是光給我們倆唱的,在座的各位也都聽了。這樣,茶錢和點心錢我們付了,唱曲兒的錢就別找我們要了?!?p> 掌柜瞇著眼睛說:“這壺茶一百兩銀子?!?p> “什么?一百輛銀子?你這就是普通的毛尖茶,憑什么要一百輛銀子?“采薇氣得跺腳。
鄰桌一個醉醺醺的胖子邁著搖搖晃晃的步子走過來,滿口酒氣地說:“怎么?出不起茶錢呀?這樣,你倆也給爺唱首曲兒,這六十兩爺幫你出?!罢f著伸出臃腫的手想要去攬采薇的肩。
我猛地將采薇拉到身后。胖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你!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繞過胖子,直看著掌柜說:“好,這聽曲兒的錢我們付。只是身上沒帶這么多現(xiàn)銀,我先賒著。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我回家拿?!?p> 我以為掌柜還會再刁難,沒想到他痛快地答應了。
掌柜走去柜臺,寫了一張欠條,對我說:“這樣,您先在這張欠條上畫個押,一會兒我讓小廝陪您回家取錢。
我拿過欠條,只見上面寫著:
【十月二十九于聚福樓賒賬
六十兩定于當日如數(shù)結清】
掌柜遞過來紅泥,說:“沒問題罷?來,印個手印就行。“
我用手指蘸上紅泥,正準備按手印,突然從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托住我的胳膊,阻止我按下去。
我回頭,身著黑色錦袍的男子站在我身后,一對劍眉輕揚微挑,一雙星眸攝人心魄。他嘴角噙著一絲蔑笑,說:“掌柜的,吃相忒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