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浩然長河道且長
…………
“勇絕之劍,入魔者?”姜明微然一笑,而后抬頭望向天穹。
天啟十三年冬,得傳青云道法劍決的朝小樹魚躍出海,離開了極北荒原,數(shù)月間,穿雪原,入天棄,于大明湖畔靜悟,終明心見意。
天下劍者之巔,莫過于劍圣柳白,而決意找柳白試劍的朝小樹,孤身入南晉,單劍上劍閣,其一往無前,置生死于不顧的決絕劍意直沖云霄,令在劍閣崖洞潭畔靜坐悟道的柳白為之動容,驚嘆。
自書院柯浩然之后,天下懂劍用劍之人已寥寥無幾,朝小樹的出現(xiàn),給了柳白一個驚喜,出于對懂劍用劍之人的尊敬,柳白讓劍閣弟子以最高之劍禮迎朝小樹入劍閣論劍。
在崖洞潭畔,朝小樹第一次見到了柳白,他平靜的看著柳白并沒有說話,只是凝神聚意,以飽滿圓潤之精氣神,向著身前靜坐的柳白揮出了最完美的一記斬鬼神。
斬鬼神既出,就絕無求生收劍回頭之理,所以朝小樹是抱著非死既生之意揮出的這一劍,這是他問道的一劍。
被困淺灘十數(shù)載,一朝魚躍終出海,這條終得自在的小魚在見識到大海的廣闊后,毅然決然的要向著更深處游去。
天地正氣,浩然長存,
不為誅仙,但斬鬼神。
以浩然之心,御使沛然浩大之天地正氣,縱使鬼神在前,亦要斬之,誅之,這就是斬鬼神,這就是朝小樹的堅毅決絕。
一劍揮出,非生既死!
“好一個勇絕之劍!”忍不住驚嘆稱道的柳白面露喜色,接著揮出了一劍。
說是一劍,就是一劍。
一條濁黃色大河從天而降,無數(shù)河水如瀑布垂落,自天穹傾泄而下,無休止的向著東南奔騰而去。
大河撲面滾滾流,一往無前不復返,面對著朝小樹那一往無前決絕意,柳白則揮出了同樣具有一往無前之勢的大河意。
河水浩湯向南流,這是天地規(guī)則,亦是堂皇大勢,在它面前,任何存在都會失去抵抗之力。
這是柳白的自信,哪怕是面前那條令他驚嘆稱道的浩然長河。
一條渾濁波浪寬,一條清澈道且長,在某個不近也不遠的地方,兩條清濁分明的河水正式相遇。
濁浪咆哮,風吼叫!
在滔天大河水面前,清河漸消,被同化,被裹挾。
朝小樹青衫細裂,黑發(fā)飄散。
他身上的青衫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道細口,紅艷艷的鮮血流出,浸紅了青衫,但他并不覺得狼狽,依然嚴肅認真,因為這場論劍遠未結(jié)束,因為他手上的三尺青鋒劍還在嗡鳴!
這劍鳴,像極了龍吟,似是青鋒在替朝小樹那顆極度渴望自由且不屈的心所發(fā)出的吟叫!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形流!
其氣也,浩然長存,這一刻,心動,劍動,意動,朝小樹手持青鋒再次向前進了三寸。
青鋒嗡鳴進三寸,也只有三寸,因為再進一分便能觸到真正的大河世界,柳白的世界,可在人間,大河奔騰浩湯之勢不可逆。
只是再大的河也淹沒不了世界,再洶涌澎湃的河里也難免有些石頭土丘,只不過面對這條大河,沒有人還能找到那些被淹沒后卻仍不甘屈服的土丘石塊。
但長河可以,因為它們本身就是由朝小樹的浩然之心匯聚天地間的浩然正氣而成,它們是由朝小樹匯聚,它們就是朝小樹的劍。
面對這條大河,朝小樹跳轉(zhuǎn)騰挪,找到了世界邊緣的一塊土丘石塊,身形微轉(zhuǎn),腳便落在那里。
站在這里,這個不近也不遠的地方,朝小樹注視著大河世界,眼眸中散發(fā)出一抹明亮的光澤。
世界終已在面前,朝小樹手中青鋒顫鳴,龍吟再起,其腳下的土丘石塊不甘被裹挾,被夾帶,它在抗爭,它在借力。
兩柄劍,或者說兩種意在交鋒,在柳白身前某處,那個離他不遠也不近的地方。
這個地方距離他剛好一尺,既不多一厘,也不少一毫。
可柳白畢竟是柳白,不負劍圣之名,濁黃色的河水洶涌咆哮,帶著奔流到海不復回之勢,勢要沖散這條清河,把其融匯裹挾,帶向東南。
然而朝小樹卻終究是朝小樹,一朝魚躍也不負勇絕之稱,拼著劍斷身廢,也要再進哪怕是一絲的距離。他調(diào)動了體內(nèi)世界并不多的太極玄清道元氣,盡數(shù)灌注劍身。
這一刻,劍鳴高亢,化作清河的長劍也籠罩起了一層淡淡青光,這青光,竟暫止住了頹勢,見此,對面的柳白再起驚咦:“魔宗?”
可驚咦只是驚咦,暫止也終究只是暫止,清河終將迎來潰散,但在將散未散,青鋒將斷未斷之際,朝小樹終于借機看到了柳白劍意中的一個缺口,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算機會的機會,這或許也是柳白因自信而故意為之。
然劍道分為劍與法,又分勢與術(shù),更分快與慢,長與短。
只是看到未必能做到,低頭看著手中的斷劍青鋒,朝小樹沉默不語。劍斷了,所以他敗了,但他在青鋒將斷之前,卻發(fā)現(xiàn)了一處破綻,只是他的鐵劍驟斷,而他的速度卻也還是慢人一步。
柳白也陷入了沉默,因為對柳白而言,其實是他輸了,因為在最后,在見到入魔的朝小樹劍意卻更盛后,他因驚喜而下意識的用出了超過知命初境的修為,所以朝小樹的劍才會驟斷,清河的潰散才會如此迅速。
可輸就是輸,朝小樹認,所以他一言不發(fā)的握著手中的斷劍默然離開了劍閣,而柳白也沒說話,只是看著地上的那半截斷劍,著人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