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也迷失在某段記憶里。吃過早點,我們什么也不想做,懶懶地躺在船艙里,聽著手機里播放的鋼琴曲。聽到一半,他忽然問:
“芷蒽,你還記得彈古琴嗎?”
“古琴?”我想了想,然后點頭說,“應該還記得一點?!?p> 他變魔法似的從柜子里扛出一架古琴,和喂飯人給我玩的那架一摸一樣。我不記得是誰買的,但是我還記得那只《胡笳十八拍》。一指一音符,點音連成線,譜成曲,很舒心放松,我陶醉在忘我的境界里。裊裊茶香,悠悠琴韻,當我留意到時,他正端杯品茗,凝神望著我。
“我是一片被歲月曬干的茶葉,你是那滴火燙的水。只有你能還原我的綠色,品出歲月的清淡,永留齒間茗香……”伴著琴音,我輕聲念著,“歲月靜好,你若肯來,我才心甘情愿變老。淺抹,茶香!”
“淺抹,茶香?”他疑惑地望了我一眼。
嫣然一笑,我在結(jié)束最后一個音符的時候,溫和地說:“淺淺一抹,滿屋茶香?!?p> 正如我們的愛,來得那么的自然而然……
那晚,躲在最上層的船艙里,我們一同欣賞世界盡頭的夜空。他安靜地抱著我,久違的夢境又回到我的世界:夢里還是那個女孩,一直奔跑在麥田里,銀鈴般的笑聲灑落一地。我跟在女孩的后面,一串一串的拾起那些幸福的笑語……
他們說,人都會做夢。我想,我是越來越“正?!绷?。
那是出海的第二天,我寫到:
“因為我能記住的東西不多,腦子里常常是空無一物,可又喜歡上和崠哥聊天,于是偷聽其他游客的家常話題,變成了我的樂趣?!?p> 第三天,我在甲板上遇到一個很有型的男人。不是長得特別帥氣,而是有種與生俱來的魅力。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覺得要有故事發(fā)生。本來打算去偷些“話題”,可當他朝我點頭微笑后,我無法拒絕那份友善的笑容,不得不走到他對面坐下。他告訴我,他叫黑蛇,是黑狼的兄弟。
“黑狼?”我有點迷惑。
“你脖子上的那條鏈子,就是我兄弟黑狼送的?!彼噶酥肝业牟弊?。
不錯,我一直戴著一條鎖心鏈,上面有顆3克拉的鉆石鑲嵌在一把銀鎖里,銀鎖被一顆心型的白金包圍著,連在一條閃亮的鏈子上。好像從我有意識開始就一直戴著,而且怎么也不肯脫下,但我總是想不起來這條項鏈的來歷。
“我這里也有一條,和你那條是一對的。”他又說,然后真的從脖子上扯下一條金項鏈,也是一個心,不過有個開口。
“開心鏈?”我忽然叫出這個名字。
“想不想看魔法?”他指著我脖子上的項鏈說,“借你的項鏈用一下?!?p> 我想都沒想就摘下來,放到他手里。他把白金和黃金的兩顆心折疊,似乎用力按緊某個卡口,兩顆心居然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兩條鏈子也相互交錯著吻合成一條。我瞪大雙眼,真像看魔術(shù)一般。他把合成一條的鏈子放到我手里,笑著說:“送給你!”
“漂亮!”我吐出兩個字。
真的愛不釋手,我想,就借著戴兩天,之后再還給他。反正都在一條船上,我怎么也跑不掉。他笑著指指我的脖子,我大方地讓他給我戴好。
“謝謝!我就戴兩天,然后還給你?!蔽艺f。
“不用,反正不是我的,是黑狼的。”
“你朋友……是不是很想把這鏈子留給一個女人?一個日本女人?”
我的思緒開始點翻亂,總覺得和他朋友很熟識,而且在某個地方應該聽過他朋友的故事。
“那個女人不配擁有這條鏈子。你曾經(jīng)和他很熟,我想你戴著,我朋友會更開心?!?p> “那就代我謝謝你的朋友。”我笑著說。
“好,等有那么一天,我去見他的時候,一定代為謝過。”
我不再多問,只是握著頸脖上的兩顆心,笑得甜美。我覺得這個世界是屬于我的,怎么想得美好,我就怎么去想,沒有憂愁和悲傷。比如,我想,他的兄弟黑狼一定會很開心地看著我留下他的鏈子,所以,他在我記憶里就是開心的人。
還有,我覺得這艘南下的船是為崠哥準備的。船上的這些人都應該是他的朋友。能在這里遇見黑蛇,我覺得很寬慰,這說明他們也是兄弟。兄弟是不會背叛兄弟的,無論過去還是未來。
“和我說說你的過去吧?”
那天,我特別想聽他的過去。
“過去?”黑蛇望著海面,好像在為我醞釀一個故事。
“你為什么不戴墨鏡?”我等不及地問。
“這太陽不是還沒出來嗎?”他轉(zhuǎn)望向我,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一出生就應該是戴墨鏡的。
“如果墨鏡只是用來遮擋太陽,那就不需要24小時都戴著。”他試圖解釋給我聽。
“你不工作了嗎?”
我還是覺得他的工作應該和墨鏡有關(guān)。
“我曾經(jīng)有過工作,還有個老板!”
“能不能和我說說你老板的故事?”我又很好奇地問。
“我的老板深愛著他的妻子,卻沒能保護她的孩子……”他開始說話。
我急忙撐起下顎,很認真地聽著,心想,回頭又有“話題”和崠哥一起討論了。
“他妻子堅信,是他的好兄弟造成那場意外,讓她的孩子死亡。無論多少年的補救,都喚不回那個女人的心腸。所以他決定用死亡來懲罰自己,默默地接受他妻子給他安排的一切?!彼墓适乱婚_頭就吸引了我。
“無論送到嘴里的是什么,他都會喝下,哪怕明知是毒藥?!蔽已a充一句。
“不錯。他死后,他的妻子以為自己掌控一切,綁架他好兄弟的女兒,逼他讓出所有的財產(chǎn)。”
這個故事太奇妙,聽著聽著,我居然能想象出一大堆白紙黑字的文件,還有一個黑匣子……和一張女人的臉。不,是兩張,還有一個丑陋無比。
“那個,滿臉疤痕的女人,又是誰?”我打斷他。
“我都忘了,你應該不會忘記她?!?p> 黑蛇喝了一口橘子汁,似乎在思考故事的結(jié)局。初升的太陽正好打在他的臉上,他隨手拿起桌面的墨鏡戴上?;秀庇X得,我認識他和他的故事。
“和我說結(jié)局吧?!蔽液鋈挥X得累了,不想聽太多的細節(jié)。
“明天吧。你若能來,我便繼續(xù)講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