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徐秀才話語一出,一個身影乍起,口中大喝:“胡說八道,當真胡說八道,大潮明明在九月,何以八月中秋會有大潮?”
出言之人,自然是楊二瘦。兩人這一趟出蜀,就是為了驗證這個大潮的時間。楊二瘦說是九月,楊三胖說是八月。
這個問題,便是朱斷天之前都不敢答,因為這種事情,需要驗證,空口無憑。只要別人不相信,怎么也不會信。隨意答了,當真就是惹麻煩上身,憑白與人作對。
未想徐秀才順口給答出來了一個答案。但是這個答案,顯然楊二瘦是不能接受的。
楊二瘦已然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便是這個模樣,讓徐仲都不自覺往徐杰這邊走了幾步,怕這兩個怪人會對徐杰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卻是徐秀才哪里管得這么多,開口又道:“老子哪里胡說八道了?李白有詩云:海神東過惡風回,浪打天門石壁開。浙江八月何如此,濤如連山噴雪來。聽到?jīng)]有?浙江八月,八月有大潮?!?p> 楊三胖自是大喜,這回輪到楊三胖得意洋洋、昂首挺胸了??谥幸残Φ溃骸奥牭?jīng)]有?李白說是浙江八月,李白說的豈能有假?”
楊二瘦聞言,便是不信,口中又道:“胡說八道,皆是胡說八道,李白這詩,有一句說了錢塘大潮嗎?他說浙江八月,又沒有說浙江八月有錢塘大潮!大潮就在九月?!?p> 徐杰聽得這楊二瘦之言,目瞪口呆,心中腹誹,這他媽是哪里來的傻子?
徐杰看著楊二瘦,楊二瘦也看著徐杰。
徐杰在看傻子,楊二瘦看徐杰的眼神,慢慢有些心虛,卻是又強裝鎮(zhèn)定,強裝有理。
楊二瘦心虛之下,便多言,又道:“小子,李白什么時候?qū)戇^這首詩,莫不是你編的?”
徐杰還未回答,楊三胖已然答道:“有,李白有寫過這首詩,老子。。。在小時候好像從哪里聽到過。。。絕對。。絕對有這首詩!”
徐杰聞言淺笑,面前兩個中老年人,頭上都有了白發(fā),卻是像個小孩子一樣糾結(jié)這種小問題,還煞有介事,寸步不讓。這樣的人,當真是有點怪,怪得有點可愛。
便聽徐杰開口說道:“瘦子,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楊二瘦聞言低頭左右看了看自己,答道:“有幾十兩銀子!你問這作甚?”
“有錢是吧?有錢就好說。那就賭一千兩銀子。若是八月錢塘有大潮,你輸我一千兩。若是九月有大潮,我輸你一千兩。如何?”徐杰似乎在拿“傻子”逗樂。
便看二瘦摸了摸胸前,忽然顯得有些猶豫。
楊三胖已然跳出來說道:“極好極好,老子也賭,也賭一千兩!二瘦,你敢不敢賭?不賭你就輸了!”
二瘦哪里經(jīng)得起這么激,口中已然答道:“格老子,賭就賭!老子贏了,便贏兩千兩銀子?!?p> 徐杰心想,這趟生意倒是簡單,這錢真是好掙。開口說道:“你等著,等老子去尋本書來,書里面有確切記載?!?p> 二瘦聞言,絲毫不在意徐杰學著自己口稱“老子”,連忙上前一把拉住徐杰,口中說道:“書中的不作數(shù),你看的書,必然是寫書之人寫錯了。”
已然轉(zhuǎn)頭準備掙錢的徐杰,被二瘦拉住手臂,卻是動彈不得,只得回過頭來說道:“書中記載都不作數(shù),那什么才能作數(shù)?”
人說的,書中記載的,自然是不作數(shù)的。不然二人也不會真的千里迢迢要到江南去親眼驗證。
“去江南,去杭州,去錢塘,去看,眼見為實??纯吹降渍l勝誰敗!”二瘦便是要個眼見為實。
“胡攪蠻纏。我要說地上有狗屎,你是不是非要拿起來吃一口才相信真的有狗屎???”徐秀才剛才只是逗樂,現(xiàn)在是真有些覺得不可理喻了。
不想二瘦接道:“若是老子不相信地上有狗屎,那便就要吃一口方才能信!”
徐杰服氣了,徐杰徹底服氣了!氣得雙眼發(fā)直,束手無策。
楊三胖見得自己堅定的支持者不言不語了,連忙與徐杰笑道:“這二瘦子就是這么愣頭愣腦,又蠢又傻,秀才老爺,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回能贏一千兩,就當撿錢了?!?p> 徐杰此時倒是不想撿這個錢了,開口說道:“不賭了,老子不奉陪了,回家?!?p> 說完徐杰轉(zhuǎn)身就走。
楊二瘦卻是又追了上來,又把徐杰拉住了,口中說道:“小子,你得隨老子去看大潮,一千兩可少不了,賴賬是不行的。別以為你小老子就不欺負你,只要你敢賴賬,老子就把你揍出屎來?!?p> 徐仲在一旁看得這般情況,已然連連發(fā)笑,便是那瘦子說狗屎都要嘗一口的時候,徐仲已然笑著轉(zhuǎn)頭而去,便是知道這兩人當真不是壞人,便隨著徐杰與這兩人糾纏,徐仲則去幫徐老八上金瘡藥包扎。
徐杰聞言,也是怒上心頭,反說一句:“娘的,別以為你老,老子就不欺負你,要是你賴賬,老子也把你揍出屎來?!?p> 楊三胖還在一旁幫腔:“對,把二瘦揍出屎來,我?guī)湍阕?!?p> 說完,楊三胖又信誓旦旦來一句:“秀才老爺,我們兩人聯(lián)手,一定能把二瘦揍出屎來?!?p> 楊三胖煞有介事、信誓旦旦兩句,當真把徐杰又給逗樂了,眼神往面前這兩人看來看去,直覺得這兩人當真是有意思起來。妙人也!
便聽徐杰說道:“老子回家了,你們?nèi)ツ睦锇???p> 二瘦聞言就道:“我們?nèi)ソ?,去看大潮!?p> 徐杰回頭笑道:“大潮?現(xiàn)在年都沒過,還有大半年時間呢,去這么早作甚。老子還要讀書,此時去不了?!?p> 二瘦聞言火氣便是又起來了,準備說上一句類似“你不去也得去”,或者“去不了老子就把你綁去”的無賴話語。只是看了看頭前正在幫徐老八包扎的徐仲,話語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是真傻。便也知道不能平白無故把人得罪了。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若是也來兩個先天高手拼命,那就得不償失了。
反倒是楊三胖笑嘻嘻說道:“秀才老爺,走,與你回家!你回家準備酒肉,我與你喝一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夜不醉不歸!”
徐杰聞言,面色一垮:“你們兩個人出門在外,都是這么蹭吃蹭喝的嗎?”
楊三胖還頗為認真回一句:“那倒不是,平常不蹭,就今日蹭一蹭?!?p> 平常里,當然是別人主動來請這二人喝酒。
徐杰聞言,只管往前走,倒是也沒有拒絕。
楊三胖跟在徐杰身后,興高采烈模樣,走得幾步,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二瘦,你蹭不蹭?”
楊二瘦往后看了看那已經(jīng)往碼頭走去的朱斷天等人,回過頭來,一臉氣憤說道:“蹭什么蹭,磨磨蹭蹭的,船走了還怎么下江南?!?p> 便是口中話語還在說,楊二瘦腳步已然往前,跟著楊三胖身后而去。
碼頭之上,朱斷天站了好一會兒,胸前也糊上了止血的金瘡藥,傷口倒是不深,疼痛對于朱斷天來說也并不難忍。不過這疼痛,把朱斷天帶回了十幾年前,重新體會了許多。體會著昔日里的銳利,昔日里的熱血,昔日里是如何成就這先天境界的。
身旁的段劍飛開口問道:“師父,還要不要等那兩位前輩?”
朱斷天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往船板而上,開口說道:“不等了。走吧?!?p> 段劍飛卻是又問道:“師父,我們還去大江郡嗎?”
“掉頭,回去吧,回山莊里,師父也當再領悟一下劍意,你也當多練幾手斷天劍了,也該上江湖里去闖闖,免得以后丟人現(xiàn)眼?!敝鞌嗵焖坪跣那椴缓?,言語便也不快。這個徒弟,此時看起來當真有些不滿意,絲毫沒有自己年輕時候的那種氣魄。
段劍飛便只能連連低頭答是。心中卻也有些歡喜,能再學幾招絕技,便是最好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