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仁聞言一愣,徐杰如此當著眾人之面說自己貽笑大方,馬永仁已然面色不善,看著徐杰說道:“徐文遠,你不過作了一曲詞而已,豈敢在此大言不慚?老夫治學幾十年,典籍經(jīng)義無一不通,雖然不得進士及第,也是個二十歲出頭就考就舉人之名。更是為人授業(yè)解惑的師表。你一介后進秀才,豈敢如此當面指責老夫貽笑大方,心中可還有一點尊師重道?”
馬永仁在指責,已然就是指責徐杰胸無點墨,更是人品不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徐杰如此學識,如此人品,當真是濫竽充數(shù)。
徐杰看了一眼歐陽正,又看了看身后眾人,便道:“馬學究,不知你有沒有聽聞,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p> 馬永仁聞言一臉不屑,這等小問題,豈能考到他,便答:“哼哼,讀書幾年,些許學識,也來賣弄。不過是荀子《勸學篇》而已?!?p> 徐杰一臉自信笑道:“此語,與荀子《勸學篇》便是同樣一個意思。馬學究能記得《勸學篇》,大概是忘記了《禮記》,行遠必自邇便有接語。此‘卑’,倒是卑微之意,但是此‘自’可不是自己,而是‘從’或者“由”。登高必自卑,其意為想要登到高處,必然要一步一步從卑微之處開始攀登。以形容做任何事情,都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方才能成!與那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是一個道理。”
歐陽正聞言淺笑,回頭看徐杰的眼神,便是極為的欣賞。
再看左右剛才還在連連點頭之人,此時皆是笑意,便是譏笑了,譏笑那馬永仁這一回當真是貽笑大方之家了。
歐陽正另外一邊還有一個老頭捋著胡須大笑不止,口中卻道:“馬永仁,難怪你考了這幾十年,就是考不中,也不知當年你是如何考得這舉人的。不若讓你家那文昌書院把徐文遠聘去當個教師如何?”
年輕一輩之人,自然不敢出言譏笑。但是這老一輩的學究,這種玩笑也就說得輕松了。
再看馬永仁,瞬間滿臉通紅,看得滿場之人的笑意,嘴唇抖了抖,開口說道:“《禮記》老夫豈能不通?適才大意而已,一個不慎,叫這徐文遠鉆了空檔。老夫治學幾十年,如今老邁了,許多時候反應慢了些而已,剛才只是沒有細想。衛(wèi)夫子,你不過僥幸中了個進士,也不見你飛黃騰達,出將入相,此時卻來取笑于我,不為君子也!”
那衛(wèi)夫子聞言便也不爭,只是捋須淺笑??雌饋硇那榈故菢O好,踏青途中,還有這等樂事,莫名的開心不已。開心之下,這位衛(wèi)夫子便也回頭去看徐杰,覺得這位后生實在不錯。
徐杰此時恭恭敬敬站在歐陽正之后,卻是不知身后年輕人,大多一臉佩服之色看著徐杰。年輕人,哪個不想在這種場合出彩,卻是求之不得,徐杰卻輕輕松松當面把個老舉人給比下去了,當真是羨慕與佩服。
歐陽正便也笑著轉(zhuǎn)身,慢慢離了這觀景亭,往一邊山路小道而去,觀了遠景,自然還要觀一些近景。絕頂之中,多有怪石嶙峋,也有奇木古樹,便是要近觀才佳。
人潮源源不斷往山頂而來,頂尖文人是第一集團,之后自然還有后進學子再來登頂。再之后便是普通百姓了。
卻也有一些后進學子剛才跟到了山頂,此時卻并不隨著眾人往山道而去,而是等了等,等著自己的同窗好友。
待得等到之后,便有一人指著對面絕壁上的字問道:“諸位同窗,可知那登高必自卑五個字如何解啊?”
這些后進之學,大多還在為秀才功名掙扎,便也有人出言:“自卑嘛?不就是說登高之后看得這天地萬物,感覺自我卑微渺小?!?p> 頭前問話之人聞言,便是一臉淺笑,鄙夷說道:“你當真是不學無術,如此學識,何以能考得秀才?”
這人聞言一臉的氣憤:“那你說,你說這五個字何解?”
“你可讀過荀子《勸學篇》,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又可讀過《禮記》。。此自非自己也。。?!?p> 便聽一通解釋,眾人恍然大悟,便也有人拱手:“佩服佩服,曹兄學識淵博,我等不及也!”
這位曹兄頭顱一揚,自是極為受用。
幾人觀景幾番,也往小道而去。卻是剛才那個被說不學無術之人沒有跟著去。而是左右串了幾波人群,隨后一臉不爽又直追上去。
追上之后,便是開口說道:“曹兄,你好不為人子,適才那五個字,不過是青山徐文遠答的話語,你頭前在場聽到了,卻是照搬來問我等,以顯得你學識不凡。當真可恨。”
再看那曹兄,滿臉皆是尷尬之色,連忙笑道:“適才開個玩笑而已,不當真的,見諒見諒。你也不差,至少跟那文昌書院的馬學究是一個水平的,考個舉人不在話下。”
這人聞言,面色好看了許多,便是之前那個故事他已經(jīng)聽了前后,此時當真也覺得自己并不丟人,人家舉人老爺都被徐文遠當面指責貽笑大方,自己似乎當真與那馬家的舉人老爺是一個水平的,所以答道:“若是能考個舉人也祖墳冒青煙了,我家中好幾代沒有出過舉人了,若是運氣好,說不定也能補個官缺?!?p> 這話倒是不假,其實舉人功名已經(jīng)就有資格做官了。只是實際上難以得到官缺,當然也不是真的沒有,有些運氣極好的,又有門路的,倒是可以得到一個小小的官缺,比如皇帝要修什么大的叢書典籍之類,需要許多編纂人員,便有許多舉人能在翰林院之類當個入品級的小官,協(xié)助編寫書籍之類的差事,往后再有門路,升職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在那戰(zhàn)亂年代,互相攻伐之下,有了新地盤,舉人做官的就比較多了。
當然,舉人也并非一定要做官,有了舉人功名,在一地那也是極為有頭面的人物。不說朝廷的俸祿,或者不用交任何的賦稅。在鄉(xiāng)下,便是管理一方的鄉(xiāng)紳。在城里,也是大戶人家的座上賓,再差一點,大戶人家請當教師,那也是滿盆滿缽,不愁吃穿,也能積攢一份不小的家業(yè)。當個衙門大吏也是可以的,做個主官的幫襯副手,也就是主官的代言人一般,在衙門管轄權限之內(nèi),與主官的權柄面子也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