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語(貳)
乞巧節(jié)當(dāng)日,小翠拿來一件羽衣,令她有些驚奇。
“這是有位客人送來的,說是讓你穿上?!毙〈湔f著,有端來一盤鳥羽首飾。
“有位客人?”她疑惑卻因為這鳥羽,直接想到了他。
“嗯,我未曾見過他,所以還不知是誰?!毙〈鋺?yīng)著。
她沒了后話,心里卻抑制不住有些激動。
予葉猶豫了許久,終是戴上了那荷包,那是一身深藍色的羽衣,錦緞的料子,腰際墜了幾絲金線,金線尾部墜的是孔雀翎,羽冠在頭頂,耳墜是白羽,有些艷麗,卻不失優(yōu)雅。
她抱琴上船,今日是乞巧,河面上有許多放走的蓮花燈,燭火瑩瑩,煞是好看。
予葉彈起琵琶,蓮步挪出船檐,秋風(fēng)颯爽,從江面襲來,吹起羽毛,像極了飛天。
演出很快便結(jié)束了,她換了裝好在趕得上剩下的活動,小翠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她卻滿街的尋他的身影。
“姑娘今天真漂亮?!彼D(zhuǎn)身,那聲音清朗,些許迷人,那人身影頎長,一身白衣,只是面上戴著個豬臉面具。
“你是…”她有些疑惑。
“我們一共見了三面,可以知道姑娘的名字嗎?”他說著,摘下了面具。
她看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是他,是他,是那個少莊主,是她情竇初開的相思人。
“白予葉?!彼p輕開口,臉上燙的嚇人,她知道,她現(xiàn)在的臉肯定紅的不像樣子。
“岳少卿?!彼佳蹘??!安恢捎行夷苷埞媚镒咭蛔摺!?p> “嗯?!彼龖?yīng)著,低頭,不知怎么接。
“姑娘的琵琶彈得真好?!彼敛谎陲椀馁潛P,羞得她耳朵根都紅了。
“沒…沒有,每天都練習(xí)罷了。”予葉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她竟然有些結(jié)巴了。
“哈哈,謙虛謙虛。”他笑的明朗,迷了她的眼。
“公子喜歡聽琵琶嗎?”她仰面問他,心里既是期待也有擔(dān)憂。
“嗯,我比較喜歡你唱的那些詞,當(dāng)然了,姑娘的琵琶彈得極好,余音繞耳。不喜歡也喜歡了?!彼f著,面上滿是坦然。
她想他是抬舉她了,可她卻沒有多說。
自那以后,明昭第一琵琶女白予葉有了個新規(guī)矩,百翎山莊少莊主若是聽曲,可以在坊里聽。她這決定嚇壞了小翠,也驚動了姑姑。
“你瘋了嗎?那岳少卿是未來的駙馬?!毙〈渥プ∷氖?,質(zhì)問著。
“我沒瘋。我喜歡他。”她面上一片淡然,沒錯,她就是喜歡他,雖然才見過四面而已,雖然沒有過多的言語,可她喜歡他。
“你這樣公然勾引當(dāng)朝駙馬,是死罪!”小翠眼睛都氣紅了。
“小翠,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她的平靜嚇到了小翠。“小翠,可我就是喜歡他呀。”予葉流著眼淚看著她,哽咽著。
小翠沒有勸住她,反而被她鎮(zhèn)住了。
后來,岳少卿常來坊里來聽曲,他抿著茶,與她說道,“你不必為了我而破壞你的規(guī)矩。”
“少卿,這么長時間了,你不會不知我心意?!彼J(rèn)真的看著他,放下手里的琵琶。
“我知,可你也知,我有皇家的婚約在身。”他依舊明朗的笑著。
予葉頹然,果真,他還是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少卿,你走吧,以后莫要再來了。”她閉上眼,背對著他,不知曲調(diào)的彈奏著琵琶,錚錚錚的聲音,劃傷了手指也刮傷了心。
“予葉,我真的傾心于你。”他皺著眉,很是為難。可她又能說些什么呢,她豁出命去,未必能讓他也豁出命來陪她一起。
她沒有回復(fù),只當(dāng)是聽不見,眼淚卻說著臉頰而下,浸濕了胭脂,也傷了心。
他真的沒有再來過,后來她又放出消息去,那日是口誤,誰不愛錢呢,白予葉從今日起會接受所有送來的東西。
她看著堆滿的屋子,一點喜悅的心情都沒有,反而覺得寂寞,小翠見她一臉落寞,也沒敢打擾,只是靜靜的關(guān)上了門。
她站起身來,走到衣架前,靜靜的將臉貼在那羽衣上,神情落寞。
男人都是騙子,她看著滿屋子的禮盒,不禁啞然失笑。
小翠說,她有些太戀舊了。
她沒有理會,現(xiàn)在,她再也不用去江上彈奏琵琶了,她只要在坊里唱幾句小曲,說幾句動聽的話,便有人愿意花銀子捧她。
她還是賣藝不賣身,可她不知道,她的身心到底為誰所留。
她下了臺子,坐下卸妝,便聽見小翠說了一句,“公主要成親了。”
她手里的梳子應(yīng)聲落地,不知為何,她的嘴角卻依舊笑著。
這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不該是大喜的日子嗎,她每天有那么多人愿意出錢聽她唱曲彈琵琶,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呢。
“你別逞強了,予葉?!毙〈湔f著,她卻想起那時她一身彩衣在江面上彈奏琵琶的時候,恍若隔世。
“放心,三年了,我都放下了。”她笑著,繼續(xù)卸妝。
“嗯,那就好?!毙〈湔f完便走了,她低頭去撿梳子,卻發(fā)現(xiàn)淚打濕了臉。
是誰說妓子薄情的。她不信。
她放出消息去,她還會在江面上進行一次演出,請以往捧她的各位貴客莫要再吝嗇了,這將會是她最后一次演出。
她換上那件羽衣,散落青絲,羽冠墜鈴,隨風(fēng)作響,她素顏朝天,沒做任何修飾,她抱著琵琶,踏上那船,花兒從橋上飄落,她還是那個轟動了明昭國的琵琶女,一曲紅綃不知數(shù)的琵琶女。
那天,他在,高高的橋頭上,他依舊玉樹臨風(fēng),她笑的要多燦爛便有多燦爛,惹得那些貪圖美色之人連連尖叫。
她唱詞,“公子憶,江上煙雨,花海送香伊,溫柔去,不念歲月,伊人相思予,一身羽衣似仙靈,歲歲風(fēng)采漸衰去,公子已然她人婿,伊人仍待他日歸,兩情難守一情深,心性最狠唯故人?!?p> 這一番詞不知是怎樣的讓人去想,很多橋上的姑娘聽的潸然淚下,她的聲音悠長悠長,嘴角笑著,淚卻不知何時,涼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