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賦(壹)
慶元十三年冬,天降大雪,丞相府里,一個年長的姑姑領(lǐng)著兩長列年紀(jì)不大的小侍女在風(fēng)雪中前行,她,就在這隊列中。
因為父親嗜賭如命,她被賣入丞相府做奴婢,是終身的契,那時她年紀(jì)并不大,方八歲,不懂得什么是終身契,但做錯了事要挨打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后來她九歲,姑姑調(diào)教了一年,她們便被送到府內(nèi)各公子處,服侍起居。
“萬花枝?!?p> “到?!?p> 花枝領(lǐng)了名牌,站到一旁等候,豈料一名身著錦袍的小男孩沖了進來,絆了一旁的桌腿。
茶壺直直的沖著他砸去,花枝已料不得當(dāng)時是出于什么心情,可硬生生擋下了這茶壺。
“哐”的一聲,茶壺落地,好在水并不燙,可她的手臂還是被劃出了一道傷。
“公子!”門口之人驚慌,她抬頭,那著錦袍的小團子坐在地上嚇得“哇”的一聲大哭。
“這婢女,就送到光宇軒伺候吧?!蹦鞘莻€高貴的夫人,只是表情太過淡漠,后來花枝才知道,那就是丞相的正妻,良夫人。
“花枝,我們出去堆雪人吧。”這是丞相府的嫡公子賦言,今年方六歲。
“這可不行,公子,若是染了風(fēng)寒,夫人要責(zé)罰的?!闭f話的是另一個婢女,與花枝同被姑姑教導(dǎo),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蝶衣。
“不,我就要去?!辟x言任性,一張肉嘟嘟的小臉兒清秀可愛。
“去可以,不過公子可要聽奴婢的,玩上一刻就得回來?!彼逯S是被姑姑調(diào)教的好,又許是從小的生長環(huán)境,她出落的成熟。
“花枝…”蝶衣看著花枝,滿面為難。
花枝沖她搖了搖頭,“無妨,我看著?!?p> 賦言高興的跳了起來,一身瑞紫色的袍子甚是可愛。
庭院里的雪積的厚,好在風(fēng)不大,并不寒冷。
“花枝,你見過他們?nèi)⑿履镒訂??”賦言笑顏盈盈,一把搶我了我手上的粉色手帕。
“見過的,新娘子穿紅衣服,可漂亮了。”花枝笑,時不時的看著賦言的行動。
“那你低頭。”他稚嫩的小手拽住她的衣袖。
她不明所以,卻還是照做,他將帕子展開,蓋在她的頭上,“娶新娘子嘍,娶新娘子嘍!”歡快的叫著。
她笑著,只當(dāng)是玩笑,稚子戲言,童言無忌罷了。
良夫人待賦言極為苛刻,花枝甚至以為賦言并不是良夫人所處,可每每這樣想時,轉(zhuǎn)身碰見良夫人時,就總能看到她眼里醞著淚光的樣子。
小公子日漸長大,卻依舊待花枝極好,她偶爾能遇到被分到別的院里的姐妹,不是被公子摔東西砸了就是被其他夫人罰了,總之日子不好過。
慶元二十年夏,賦言公子十三歲,花枝十六歲,正逢碧玉之年。
“公子此番去讀書,可莫要惹出事端,奴婢們都在光宇軒等著公子歸來呢?!钡赂墒旆€(wěn)重些,雖說這些年來她的那些小心翼翼的話說的不少,聽的也膩了,可花枝看著賦言如今初具謙謙公子的模樣,總歸是也想囑咐兩句。
“公子,要好好讀書才能回來讓奴婢陪您玩兒哦?!彼χ?,可眼睛里卻分明藏著淚花,花枝伴他六年,突然這么出遠(yuǎn)門,總覺得舍不得。
“花枝,蝶衣,你們兩個可放心吧,我哪里不穩(wěn)重了?!辟x言說著,轉(zhuǎn)身便出了門。
丞相府那么大,從來不缺像花枝和蝶衣這樣寂寞的人,她與蝶衣時而繡繡花,時而弄弄草,總歸是打發(fā)了日子,可她日夜惦念賦言公子是否過得如意,一個月便瘦了許多。
“花枝,你也是吧?!钡驴戳丝次?,放下了手里的繡繃。
“嗯?!被ㄖ粗踩諠u消瘦的蝶衣,苦澀的相視一笑,也明白了心中的意思。
“花枝,賦言公子回來了,不過丞相好像很生氣?!彼c蝶衣聊著,霜雪急匆匆跑來,那是賦冶公子的婢女,一同與我受教習(xí)的姐妹。
“大人為什么生氣?”這是蝶衣,想的最是周到的。
“聽說公子在太學(xué)院與其他公子賭骰子…”霜雪沒了后話。
花枝緊皺眉頭,“公子現(xiàn)在在哪兒?”
“玉悅堂?!?p> 她沒有在回復(fù),急匆匆的沖著玉悅堂跑去。
賦言一向懂事,不該摻和這樣的事的,這其中必有原因啊,可賦言公子是丞相家的嫡公子,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只要做了這樣的事,丞相大人都會震怒,以家法處置。
果不其然,花枝還未到玉悅堂,便聽見了丞相大人的聲音,良夫人也在,二房月夫人,三房的李夫人,四房的楊夫人都在場,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除了良夫人眼里有失望的神情,其他夫人皆是在等著看笑話。
“你這逆子,可知罪?”丞相手持藤鞭,揚鞭欲試。
跪著的賦言卻滿臉倔強死活不肯說話?;ㄖο?,他定是受了委屈的。
“還不開口,我定打到你開口為止?!必┫鄵P鞭,“啪”的一聲,花枝只覺后背火辣辣的疼,卻死死抱住賦言沒有撒手。
“花枝,你這是做什么?”賦言看著她,眼里滿是心疼與吃驚。
“你這賤婢,還敢替他挨打,看我不打死你?!本o接著,“啪…”“啪”又是兩鞭,花枝疼的面目蒼白,快要哭了出來,卻還是不撒手。
“花枝,你快放開我?!辟x言大喊,她仍是死死未曾放手。
“公子,旁人說什么,奴婢都不信,奴婢只信你。”花枝看著他,那雙眉眼更加俊秀,一雙明眸如星空浩瀚,晃了心河。
藤鞭如密雨打在身上,花枝的額上滿是汗珠,后背火辣辣的一片,早已不知是何感覺,可裙子上的濕熱感提醒著她,她的后背早已流了血。
再醒來時已不知是什么時候,蝶衣緊鎖眉頭為她擦著臉,花枝看了看站在窗邊的一身青衣的賦言,心里總歸是舒坦了些。
“你醒了?!钡驴粗?,悄聲說道,“大人消了氣,關(guān)了公子的禁閉。”
“公子…”花枝剛要開口去問,蝶衣便回了話,“你放心,公子沒有受一點傷,你將他護得很好?!?p> 花枝笑了笑,放心了許多,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后背十分的疼痛,她趴在床上,動不得,卻還是因為護住了賦言不受傷而覺得開心的翹起嘴角來。